第二十三章：千水迢迢一杯酒
天山有雪，彼之有樨，遥遥隔之，风雨各异。轮回有道，今生无缘。 “好一个今生无缘！”千如雪颤抖着捧着手中的血书，却是笑得痴狂，“我千如雪堂堂武林至尊的长女竟被你这二十四字无妄之言打发了？笑话！” 千如雪一把抓住云影的手腕，眼神狠厉，“带我去见他，就是死，他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 “不用了，他坠入了万蛇洞，尸骨无存。”落入万蛇洞的人没有一个人会活着出来。 千如雪呆呆地看着云影，“他怎么会掉进万蛇洞，那里阴气湿冷，他怎么会走到那里？”千如雪之前将木樨安置在万蛇窟的一处，那里很安全，也便于取蛇胆医治木樨的蛊毒。 在万蛇窟，木樨倒下的那一幕像是定格在云影的脑海中，她一次次在脑中回放…云影不知道她是怎么用自己的声音将这一句话说出口的，好像没有费太多力气，又好像不是她说的。 万蛇窟是什么地方，她千如雪太了解了，那是一个魔窟，有去无回的人间地狱。千氏二十几年来在武林中霸主的地位与名号是如何保住的？从千如雪的祖父一代就开始在万蛇窟训练死士，在武林人士中这仅仅只是千家的一个公开的秘密。 “死了？”千如雪盯着云影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丝怀疑。 既然是云影拿来这份血书，自然不会是他自己想要掉进去的，至于他们俩个人是怎么进去的，怕不用猜她也知道了。良久，千如雪却对云影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他果然最喜欢的是你…好，死了好，这样他再也不会痛了！” 云影见她误会，急忙解释，“不是的…” “铮――”一支从旁边的树丛中破空而出直直对准云影的命门，长箭打断了云影的将要说出的话。 千如雪一把拉过云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云影一眼，身体却将她护在身后，头微偏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对云影厉声道，“你快走！” 云影刚刚躲过一箭，心中紧张却不敢表现出来，“不行，我不能丢下你！”千如雪是木樨心中的人，她已经丢下他一次，怎么能再将他的她丢下？ “你在这里只会增加我的麻烦！”千如雪利落地拨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谨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忽然又是一支羽箭以同样的方式朝云影射来。 千如雪眼神一凛，一手护着云影瞬间侧身，手中的匕首手起飞落，羽箭已斩成两段，一段落在地上，一段扎进了树干里。 这种精确度，这种力度，让云影想起了一个人――平谷后羿。到这里，云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她一出帝都就被盯上了。 “千如雪，你听我说，他们是冲我来的。你要记着你要为木樨活着！”云影猛得转身挡在千如雪的面前，然而她终究不如千如雪的身手快。 一支飞速而来的羽箭穿透千如雪的肩胛骨，瞬间血顺着伤口浸湿了大片大片大红的嫁衣。云影头袋轰的一声，眼睛里除了千如雪倒在她身上的身体和那支卡在千如雪肩骨中血淋淋的铁箭头外，什么也看不着。 “千…千如雪！”云影颤抖着嘴唇，抱着陡然没了生气的千如雪不知所措，“你醒醒…” “嗡嗡嗡…”巨大的嗡嗡声，比之前的声音更大更凶猛。 噬血蜂，是他来了。云影用尽气力扶着千如雪躲在一棵大树背后。 “千如雪，你怎么样？”云影略带哭腔，血，又是血，手上都是血，“你坚持住，我带你去看大夫，你会没事的。” “云影。” 云影见到巫奚像见到了救世主一样，眼睛一亮，拽着他的衣袖哀求，“巫奚，巫奚，救救千如雪，她中箭了。” “没用，箭上淬了毒，见血即亡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 “你是西域的大祭祀你怎么会救不了，你骗我对不对，她只是肩膀上中了一箭，只是中了一箭而已。”云影失声痛哭，想起木樨的嘱托，云影无比自责，“我怎么能看着你死？木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才对！” “云姑娘…”千如雪突然睁开眼晴，神采如故，沾满鲜血的手忽然轻轻地拉住了云影的手，却摇摇头微笑道，“不用担心，我很好啊，可以见到那个呆瓜了。只是他会不会又要骂我‘男人婆’了。” 千如雪安静地闭上眼睛仿佛回忆起什么，一脸幸福的笑容，“我今天穿嫁衣的样子那么漂亮，他却没有看到。现在都破了，去了他一定嫌弃我又脏又丑。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每次他说你的名字的时候总是嘴角上挂着笑…” “不会的不会的…你很漂亮很漂亮…”云影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 千如雪半睁着眼，出的气已没进的气多，却仍是幸福般地静静地诉说着，脸色愈来愈苍白，唇色却愈来愈青黑，“他中了一品红的蛊，我用蛇王的胆给他续命…最后的时候他很痛苦很想死，我却一直逼着他喝最苦最难闻的药，只有我抱着他在他耳边说起你名字的时候他才会开心一点。我是不是太讨厌了，讨厌到他连最后一眼都不愿看我…”酸涩的泪顺着眼角没入青丝。 “不要，不要说了。木樨是喜欢你的，他真的…”被血染过的衣袍在红色的衣料上渐渐凝固又慢慢发黑，云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手中握着的手却又无力了几分。 千如雪虚弱地摇摇头，“他是我的，你别抢，他一直向着你。至少…至少要等到二十年以后，等到我坟上的树亭亭如盖了，我才不会孤独啊…到时候，到时候…”千如雪双目哀伤地看着云影，右手摸到箭矢，用力将手中血红的箭头送到云影的面前，笑着说，“让你欠我的人情，我…我才好同他谈价钱…” 云影看着千如雪流血的嘴唇泪眼簌簌，摇着头，“我不抢我不会抢，求你！求你活下来好不好？木樨他心中的人是你啊！” 真的吗？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啊！ “真、好。”千如雪微笑着闭上了双眼，手无力地垂下，那箭头跌落在草上，染上点点的红。 云影惊呼一声，捞起落下尚有一丝温度的一只手，贴在脸上，为她取暖，“千如雪――千如雪！”今天的泪怎么流也流不尽，这双眼睛为什么总要在泪里泡着，她要看不清了，回家的路真的真的好难好难。 “云影，她死了。” “没有，没事！你看她笑得多开心啊，见到木樨她一定更开心，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一个秘密呢――木樨说他爱的人叫千如雪！”苦涩的眼泪流到云影咧开的嘴里，她终于相信，眼泪不只是咸的。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的心，它是属于一个叫千如雪的人的。” “meimei，大哥以后都叫你meimei吧，哥要拜托你一件事，将这个交给千如雪，就说让她好好活下去，即使没有一个叫木樨的人。” “你要完成自己的心愿才能对得起我。” 哥，我一定是个累赘，才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我；我一定太弱太蠢了，才没有抓住你们伸出的手。云影脑中紧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崩开，心中却没有了支撑，双腿再也站不住了。 “云影…云影。”巫奚怀抱着毫无生气的云影，焦急地喊道，“姬云筝！” 一年后。 “大人！”扎着两条又粗又黑的大长辫子，垂在胸前的婢女，头微低，恭敬地说道。 “人还是没有醒吗？” “回大人，没有，但是气色已经好多了。巫医说应该快醒了。” “退下吧！” 婢女有些失落地慢慢退出去了。 “若是你还不醒的话，姬云琰怕是要踏平我这楼兰宫了。”巫奚看着熟睡中的云影，直到眼睛酸涩，那双眼睛仍然没有像他期待中的那样睁开。 这一年来，巫奚用了各种办法唤醒云影，但结果已经不知让他失望多少次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了，她醒来，他要怎么对她说呢？ “苏哥哥，你看…” “苏哥哥，你救救城儿…” “父亲，大哥！母亲――” “木樨，不要！别走…” 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会忘记的，有些事过去的时间再久也会痛彻心扉。 “大人！大人！人醒了！”婢女兴奋地大叫，“快去通知大人！” 不一会儿，从外室快速走进一个男人，坐在榻前，又惊又喜地盯着茫然的云影，“你――真的醒来了么？你还记不记得我？” 云影微微一笑，“祭祀大人，小奴天天在我耳边说起祭祀大人您，我怎么会忘记。” 巫奚微征，若不是内室光线有些黯淡，定能看到祭祀大人红热的双耳。 云影见有些出神的巫奚，“我好饿，有没有饭可以吃？” 巫奚看向婢女，那婢女立马跳起来，激动道，“小姐稍等，小奴去端！” “如今的你，我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担忧。”他知道她变了，巫奚淡淡地说，却是走了出去。 云影望着巫奚离开的背影，心中的苦恨即使沉睡了一年也毫无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