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生死福祸相伏倚3
接着狂笑变成惶恐,他拉着朱元的腿苦苦哀求道:“陛下陛下,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不是狄远,我不是狄远。” “狄远他跑了,狄远他跑了,我帮你啊。你饶了我,我帮你啊。我帮你把狄远抓住。” 站立一旁的诸多大臣面面相觑,这狄远竟然在此刻疯了。 “住嘴!还不快拉下去。”朱元对呆立着的侍卫怒道:“关入天牢!” 侍卫们赶紧上前架着狄远把他拖了出去。 朱元发了一通怒,气消了不少,平静地说道:“来人!狄远,道貌岸然,包藏祸心,窃居高位,不思谋国,滥用公器,私吞国资,罪恶滔天,按律当斩。即刻起剥除一应职位尊宠。另,抄没家产以充国库。”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族诛之。” 然后挥挥手道:“朕累了,这就散了吧。今夜这里的事就烂肚子里吧。” “微臣告退。”“微臣告退。” 今夜发生的事过于骇人,众臣早已心力交瘁,那些或多或少参与其中的更是心有余悸,生怕一不小心卷入其中,闻得此言纷纷请辞告退不说。 “承达,这等波谲云诡你看清楚了么?看清楚了就回去面壁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来找朕。去吧!” “儿臣知错。儿臣告退。父皇早些安歇。” 赤火历十七年,炎武十五年,正月初一,议军国事左御史大夫兼太子少保狄远欲图谋反,行事不密,被告发,查获刀甲旌旗数万,违制衮冕冠履若干。 经查,狄逆犯有私通敌国、积囤军械、滥用公器、挪用官银、侵吞巨资等十八条大罪,条条确凿,按律当诛。 朱笔一勾,两百七十四口人顿时同喝一碗汤,共过一座桥。 是月,太师中书左丞相参军国事兼太子少师苏含,病,请辞,帝不允,特赐百年老参三株,其余名贵药材若干,珠宝金银书籍布匹各有数十,又命御医日夜看顾。苏含病愈,深感圣恩浩荡,为炎国军国大事计,献自家府邸,帝不允,再献,如此再三,帝允之特赐其原府邸三百亩为其永久封地,另良田千亩、金银绸缎不可数,加封秦国公,诸多夫人子女各有恩赐。 国库充盈之后,炎武的赤焰旗不断奔袭四方。 冬日好眠睡。 冬天气温低,万物千百年适应这四时更替、气候变化,自有招数,不耐寒的早早吃够了一秋天正在冬眠,更多的则是寻着避风取暖的地方慵懒地度日。 人们关起门来,生起红泥小炉,煮上一盏清茗,佐以些许干果或者风干的rou干,邀上三五个好友一坐,自是一个天地。 宛都城里已经开始天翻地覆,苏媛在院子里仍然宁静地生活着。 苏媛身子已有七月,肚子大大鼓起,一直未有外面消息,被幽闭在清冷小院里。好在上次一闹之后,来的人也多起来了,苏禾、苏娴、太子自是常常来坐着闲聊,甚至苏含也来了几次,其他家人也偶尔来探望一两次。 苏媛躺在宽大柔软的梨花云床上,怔怔地想了一会,前贤有云既在凛东可望暖春,展演一笑就要起床,顿觉腹中又是饥饿,一看屋内没人有些奇怪,继而一想自己想吃了早点就睡着了这会她们应该在忙里偷闲吧。于是也不叫人,自己下床四下里找东西填报肚子,孕妇鼻子较为灵敏,稍微一嗅就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没走几步已看见外间酸枝桌上一个白色汤盅,上面描着三两瓣艳红花瓣,触手一摸还是闻的,苏媛打开一看,顿时香气扑鼻,食指大动,拿起汤匙舀起一品,香甜温软,入口即化,顿时就是一顿风卷残云,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这时,肚子一阵踢动,苏媛喜道:“宝宝,原来你也饿了呀,这个东西是不是很好吃,等你出来娘带你去吃更多好吃的。” 苏媛摸摸鼓起的肚子,一脸甜蜜地想着,突然一阵剧痛袭来,连忙大喊一声“来人”,耐不住疼痛倒在地上,只听见屋里院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隐隐约约中,苏媛感到王、薛两位医生在给自己施针,又依稀听到了父亲愤怒的声音和母亲的哭泣。 “这粥谁熬的……” “厨房……阿贵……” “管家……查……食材、熬制…………不要放过……” “是。” “有没有人来过……” “……大夫人、太子、太子妃……” “我说的是外人!” “没有。” 继而又是两位医生的声音。 “……异状……保……危险” “怎么办……” “开膛……风险……” 苏媛下意识里喊了声“救我孩儿”,又沉沉睡去。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哭,听到那人又在小声地说着对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依稀有些熟悉。 苏媛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听见父亲冰冷的口气在院外响起,分明是在拦人。 “阿媛,还不劝你的夫君回去?” “太子……” “苏相,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搞得满城风雨。我就是想进去看望一下?” “太子说笑了,太子妃身怀有孕不去关心,怎的来关心我家别的女眷,也不怕御史台参你一本。” “你!” “太子,小女苏娴身染恶疾,不宜见人,免伤贵体。还请回吧。” “本宫……苏相!” “请太子自重。” “太子乃国之储君,当以国事为重,连日来频频来访,诸多同僚颇有怨言,还请体恤本相为难之处。” “小媛,还不送太子回去。” 苏媛听着这奇怪的对话一愣,自己不还好好地躺着么,转而马上就想到了,这李代桃僵之计上次就已经被识破。只不过太子可能顾及自己还有父亲应该做了些努力,终究还是没有说破,是故这几个月来大家相安无事。只是在这个院子里,倒是第一次听到把小娴叫成自己,想必是自己颜容憔悴已经不宜见人了吧。 “那好,苏相,本宫下次再来,希望下回你不要再阻拦。不然……” “太子、太子妃,本府这月有事,最好下月再来。另外本相不受任何威胁。” “哼,到时候走着瞧。” “小媛,你也在宫中好好养胎,不要到处走动的好。” “是,爹爹,小娴……小媛明白。” “太子,太子妃肚内的孩子也有多月,还请细心照料。” “那是自然。告辞。” 苏媛正竖耳听着,觉得这对话有些奇怪,苏母进了来,说了声阿媛醒来了,就端来一碗已经放温的汤药。 “娘,劳您和爹cao心了。” “不辛苦。来,喝了早点好。” 药苦中带甘,应是加了味甘的辅料,苏媛一口气喝完,不多久睡意汹涌而来,失去知觉前依稀看到母亲在掩面而泣,颇为伤心,院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锣鼓声。睡梦中,有人在哀嚎,有人在抽泣,忽而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就那么哭着走着,似乎没有方向,也似乎没有尽头。走着走着,那些人都没了脚,一条条巨大的鱼尾在摆动。路上漫天飘舞着红色的铜钱,铜钱的中间竟然不是方孔而是一双双湛蓝的眼睛。猛然间,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仿佛一条巨蛇张开了大口,把这队人都吞了进去……
苏媛就此醒来,眼前是一片黑暗,空气沉闷,让她感到压抑,双手支撑着就要坐起来,没料到头上马上就撞到了一块硬物,苏媛暗笑自己笨拙怎么起个床也会碰头,换个角度继续起身,结果又是撞到一块硬物。这下,苏媛有些慌了,四下里一摸,随便哪个方向都能摸到一块木板,像是个柜子。苏媛定了定心神,再往头顶一摸,然后用脚探探下面,瞬间明白过来,这哪是个柜子,分明是个棺材!下面还垫着暖和的棉被和毛皮毯子,可苏媛此时如同立于冰川之上,只觉的刺骨的寒冷一阵接着一阵。 苏媛本是聪慧之人,只是怀孕期间被禁闭,内外隔绝不通消息,期间又有诸多闹心的事情发生,身子倦慵之下又懒得多想,此刻已是涉及生死,灵台清明,刹那间万千个场景和念头一一在脑海里闪现,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他们为了荣华富贵,行了李代桃僵之计,那么自己自然是最大的漏洞了,不除掉自己就会功亏一篑。但那个下药要害我的是谁?是爹爹?还是阿娴?娘亲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啊,她怎么没有察觉。那此刻自己如此情景,又如何解释。难道娘也被他们软禁了。 苏媛想清了一些事情,不甘心就此死去,使劲地拍拍棺材板,喊了几声娘,手拍木板响起的声音有些沉闷,显然这棺材的木料极为厚实,做工又严密,叫喊也可能传不出去。 对了,还有太子呢?太子知道这事,肯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苏媛又想到了这个之前已经可以保持距离的人,此时求生的本能下也叫喊了起来,终归没有回应。 苏媛转而想找东西破开这棺材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瓷瓶和金银钗子还算坚硬,拿着刮挖半天也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如此一番折腾,苏媛腹内饥饿难忍,感觉棺内更是沉闷。棺中本是局促,苏媛几次敲打和刮挖都是半仰着身子,颇为耗力,心力耗尽只能躺下休息。 这么狠心!就这么死了?小行,你在哪?我们都要死了?再不来,我们只能来生再见了。 想着,两行清泪缓缓而出,又就此沉沉睡去。 这次的梦境充满美好温馨,一家三口,居在山野,耕田织布,养鸡捕鱼,抬头青山依依,遍野花香,时有蝶来,低头小儿娇嫩,胖胖乎乎,偶尔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