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万丈雄心漫天尘7
当夜,某书房,杨修文觉着厚厚一本典籍,跪在地上。 面前站着的那人挥舞着手,骂道:“你看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竟敢跳出来,简直是要作死。” 那挥舞的身形,印在地上,显得有些张牙舞爪,深深地刺在杨修文的心里。 “这么大的人了,不知收敛。要沉稳,沉稳,懂么?”那人恨铁不成钢,继续骂道:“你看看,又当了一回猴吧。” “礼相派人来说,只要我搅合了那人去税部的事,就让我……”杨修文看着影子不再变幻,微微抬头喏喏地辩解。 “你猪脑啊,让你什么?让你当文部侍郎?” “是……”杨修文的声音已没在口中。 站着那人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几本厚厚的书典砸过去,声音近乎咆哮:“礼相,礼相,他是首相么?他是吏相么?他是文相么?” 连声喝问,杨修文恍然大悟,自己真是被利蒙蔽了双眼,一手仍是举着那典籍,一手腾出来狠狠打自己耳光。 “老爷,家和万事兴。”门外一个妇人温言劝道,却不敢进来。 眼见杨修文右颊高高肿起,那人扔过去一瓶药膏,道:“好了好了,拿去。” 杨修文几下抹好膏药,动作娴熟无比,显然这种场景时有发生,他已有经验。 “过来,我再教教你,好好学着点。”杨修文凑到跟前,听着教诲,点头频频,禁不住要发笑,又是一阵疼。早知道就不这么用力了。 翌日,文部、太学等几处贴了一张告示。 卜易司手中也接到了一份,上面写着:太学学生卜易司连过十六级,可喜可贺,继续为学之精神可贵。然纵有天资纵横,但骄傲自满,目无尊长,也是可耻。研修当日即与上官争执,特罚俸三月,以儆效尤。诸生当知学无止境,又须记达者为师,勤勉不断,以报师恩,誓成国士。 小人。 无耻。 高明。 看过这半通不通的告示,不同的人,不同的态度。 学堂研修,貌似也不再单纯干净。 流泽国的太学占地颇大,此番改制后,生员数量激增,立马显得有些不够用了。为了显示对学问的重视,划给参加十七、十八级研修的太学生的场所倒是颇大,大大小小有十几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每个院子房子也不少,房内东西不多极为宽敞。目前研修人数本来不多,连老师也是常常临时让朝廷重臣或者一方大贤客串为之,院子里常常就显得有些凄凉。 艺院内有个角落处的房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有*十年”,其中一字有着明显的斧凿痕迹,不知是哪年哪月被谁因故毁去,也不知是在说有过十年的什么东西,还是说某个什么十年有过特殊的存在。那石碑屹立多年,无人问津,周围多有杂草,碑上也爬有绿藓。 要不是某日,卜易司应苗一诺央求到树上抓一只鸣蝉,他也不会去注意这树下草丛中的这一块石碑。一开始他只当它是块垫脚石,无意中瞥见那“十”字的一竖,干净利落,似有千斤重力倾泻而下,再一看时发觉碑内似乎蕴含无穷气息,隐有千军万马冲锋之势,好奇之下扒去苔藓,露出字迹真容。但见这剩余的三字,朴茂雄强,古拙苍劲,竟是一笔而就,恍如天成,纵横弯勾皆有金戈铁马之意,那气势似乎如同一条飞龙正欲冲碑而出。可惜中间少掉的一字如同一枚镇魂钉将之钉在石碑上,硬生生将之割成两段。 知道了此碑的学生士子都好奇地过来观摩猜测,什么“有功十年”、“有罪十年”、“有情十年”、“有书十年”等等,对石碑及刻字却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卜易司独享其中秘密,每日里抽出时间过来临摹不已。时间日久,卜易司似乎都能感受到当初刻字人的一些情绪,潇洒从容,胸怀天下,气吞山河,又有一些悲愤。练至年余,卜易司发现手臂中“曲池”至“合谷”、“商阳”间隐隐有股气流可以随心而动,偶然间发现竟可手出气刀,可震晕飞蝇,心中暗喜不已,自是瞒住众人勤练不缀。可令他苦恼的是,这气刀时灵时不灵,且每回用了几次就疲惫不堪,手肌无力。 且不说卜易司无意中在武学修行上有点突破这事。 研修之初,卜易司选了算学、经史、丹药三科,税部又要求他去部里做事,因此他一人相当于要同时做四件事。其余参加研修的太学生大多只选了两科,因为考核没有明确要求。 好在课业善未成体系,老师授课时有时无,多数时间自我安排。 经史一科,大多只需多看多读,增长见识,考核也极为简单,写些考证或者疏论即可,那些一同研修的人大多都修了这科。 丹药一科,沐风已有多年经验,有他冲锋陷阵,卜易司和苗一诺一旁打打下手,也是不难。 算下来,真正难的是他最熟悉的算科,二十来个研修的太学生只有他和苗一诺选了这科,因为原来要学算科的沐风不知为何没开始学就放弃了。其余各科最少的也有五人以上。 本来他以为算科讲的就是在家里做生意时常用的加减乘除、数乘、物不知数等基础上,学些迅捷算法,再学些建工制造常用的周公弦图、测圆海镜天元术、积算等等就足矣,自己经验颇丰,天资不差,应是手到擒来。 没想到算科是有常驻老师的,老师姓李单名辉,进士出身,穷究算学近五十年,现年五十来岁,算起来此人是自小沉醉算学,学问极深,要求也严。 算科第一课就是解一本书的题,共有二百多道,何时解完何时讲课。老师把算题扔给卜易司苗一诺,自行钻研算经去了。那算题已被李老师做过归纳整理,分为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及勾股九部分,题目有难有易,多以生活小事军国大事为表,通俗易懂,但其中的知识和表述卜易司大多闻所未闻,更不要说苗一诺了。 两人时常得去逮李老师问些基本要义,但李老师没说几句又溜走了,两人只好又求助于院内的藏书。如此一来,追本溯源,解一道题基本上往上查好几本书的内容。卜易司迎难而上,收获颇丰,学了“方程”方知方程有定式、不定式,懂了“商功”才名曹冲称象只是取巧之法还有开方积分之术可正解;此外,算学不但为算、经商、工造,由一及百,可以卜星象、测无尽海、算军国争战。 卜易司也由此越感自己的无知,不知何时何日可以穷尽这其中妙趣,问之老师,那李先生常常笑而不语。一日被卜易司迫的急了,留下一幅图,图上是四个同心圆,最里面往外第二层写着个卜字,最外面的一层是个算字。卜易司看了多日方解其意,于是更为勤奋。 而苗一诺今日觉得“方田”太难要换“少广”,明天又觉“均输”太繁“勾股”颇易,换来换去,几无所获,基本放弃。偶尔过来也是看看某人专注的神情,或者听听他又解出圣贤遗难的讲解。
算科学到此时,税部的账本对卜易司来说已是小菜一碟,但也愈加苦不堪言。因为那其中的算学虽然简单,但是重复又重复,除了收获了税相满满的赞赏和黄德朝等大人的一堆恭维以及一次又一次的钱物奖赏,卜易司觉得对自己毫无帮助,是个苦力活。 因此,对卜易司来说,诸事当中,算学最有成就感,税部最痛苦,经史最轻松,丹药最惊险。 这不,轰的一声,他们的丹炉又炸了,连着房子屋顶也震塌了一大片。三人早已熟练地拿着厚实的大铁盾遮住身体,但爆炸的冲击还是让他们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最靠近的沐风哇地一声吐出血来,显是受了内伤。卜、苗二人除了有些蓬头垢面,只有些许皮外擦伤。 声音巨大,一众师生早就闻声跑来,研修多是清苦无趣,难得有点动静,众人自是扔下手中事物,过来看看热闹,又因为此处甚为危险,都站在院子里远远地望着炼丹房。 闻声而来的负责看管和维护的吏员,痛惜的跺跺脚,从怀中拿出笔,口中一蘸,写着某月某日某某某因何故损坏甚物折合银两多少多少之类的。小吏写完,脸上闪过一丝开心,立马离去,回去写拨款修缮的文书不提。 杨修文用袖子扇扇烟,对着丹房门吼着,语气中生气夹杂着可惜。 “沐风,卜易司,苗一诺,你们自己看看,算算,又浪费了多少银钱?要是拿去给恩相,又不知可以救回多少个孤儿寡母。” “你们,你们,要争点气啊。再不搞出点好东西出来,我就停了丹药科的课。” “再给你们一个,不,就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说完,杨修文已在赶其他人走,而这三个罪魁始终一脸无事的轻松做派。 原因在于丹药研修第一次的时候就大获成功,后面又有一次大的突破,受益者众,获利者丰。不然他们早就被拉去处罚了,而不是当着众人只是简单数落了事。 第一次他们搞的是苗一诺提议的美容养颜丹。其实皇宫内院、豪门大宅诸多嫔妃公主、贵妇小姐多有养颜之法,只是人多私利,代代相传少有外流。苗一诺为贵胄之女,本又美丽方艳,有心之下,大宴连连,小宴不断,更有那马屁美言,几番辛劳,记下了百十多个方子。三人几经筛选,精心调配,更有苗一诺以身试法,很快就出了一款驻颜润白膏。润白肌肤、减少皱纹,效果奇佳,顿时风靡天下,自是一膏难求。 杨修文闻腥觅鱼,等候多时,威逼利诱,百般手段使出,硬生生地分走了一份。三人见势不对,一番商讨后主动出击,苗一诺居首说动了几位大人物,立马有明文昭示,说良药现于世当造福更多人,收之太医院生产,止住了那些跃跃欲试正想跳上来咬一口的恶狼,自然也割舍了大部分的利益份额。好在自此诸位宰相对研修重视程度大大提升,对丹药科的诸多要求更是二话不说大开方便之门。 三人乘胜追击,试了好几个方面的改良方,最后又搞成了一个二八雄风丸,改良自阴阳合欢散之类的方子,未免民众反感改了个隐晦的名。三人吸取教训,分出少许利益并承诺每年免费赠送给某些人此药以此获得了保护,让诸多恶狼不再觊觎,自是财源广进。 除此之外,三人毫无进展,三天两头把丹炉丹房炸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