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玄幻小说 - 浮生烟云在线阅读 - 第二十章 父母之事

第二十章 父母之事

    贾无愧说起自己,心中悲苦,叹息摇头。袁野欲要安慰,贾无愧却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把剑,递给袁野道:“你去方才放这口箱子的地方,用剑将那地上的冰掘开,里面有一个小铁盒,你打开瞧瞧吧。”

    袁野点了点头,接过剑,心想:“我记得当年我曾拿这剑去杀那头黑熊,只是这剑寒气太盛,我内力不足,抵挡不了此剑的寒气,不知今时今日我能否将它执在手中?”只见剑鞘上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鳞爪毕现,栩栩如生,暗想当年自己拿着这把剑时可没注意剑上还刻有飞龙,深吸口气,暗运内力,这把剑因含着极强的寒气,便仿佛有了灵气一般,轻易还不能叫人碰,袁野“铛”的一声抽出宝剑,凛凛寒光之中,一股极强的寒气逼来,侵骨噬髓,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暗运内力抵挡,虽觉寒气逼人,但拿在手中已无大碍,心中一喜:“这剑的寒气宛若锋刃,霸道之极,胜过这峰顶的寒气数倍,我却已能抵挡住了,果然这几年我内功又进步了不少。”又见剑刃薄如纸片,想是十分锋利,只是剑宽不到一尺,长却逾三尺,又长又细,与寻常的剑造型不太一样,袁野心下甚是喜欢,“这两年师父教我剑法,我二人所用的兵器只是根木棍,这把剑师父视若宝贝,连拿都不肯拿出来,这么好的剑,放在箱子里不用岂非可惜了,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若是可以,当求师父将这把宝剑送了给我。”翻过另一面要看时,贾无愧已道:“快去将那冰地掘开呀。”

    袁野哦了一声,依言掘开箱子下的寒冰,果见有一个铁盒,这铁盒也不知是何时埋于这寒冰中的,已然与寒冰结为一体了,袁野用剑削开附着于盒子表面的寒冰,心想:“这盒子里会有什么东西?师父何以隐藏得这么深?”只听贾无愧道:“你打开来瞧瞧。”

    袁野打开铁盒,见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信笺,展开一看,写着一首词:

    江城子(天遒书予爱妻陈氏词)

    北地风光,八月即寒,衰草枯杨,山河破碎,耿耿长夜难眠,思乡情切,奈何仇雠未灭,何以家为。

    衾寒甲冷霜华重,月虽明,人难静。孤影拭剑,摧碎胡虏胆。浓酒狂歌心似丹。知音少,谁人念?

    胡寒塞外气冲天,诛仇雠,频挥剑。千里江山,登高凝望处,苍夷难堪。

    袁野见是一首征战沙场的词,心下奇怪,朝贾无愧看去。

    贾无愧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母的事么?这首词便是当年你父亲写给你母亲的?”

    袁野惊呼一声,“什么?这词是……”低头又细细看去,这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忧心国事,深夜难眠,欲要杀尽胡虏、收复河山,却又知音难觅,是以胸中郁闷难遣,所以才给自己的妻子写了这首词,想是这位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令家中妻子甚为思念,因而寄信去军中,这位将军便写了这首词回复妻子,自己虽思乡情切,奈何“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袁野见这词字迹苍劲有力,句句都含着忧国情怀,心下直呼道:“这是我父亲写给我母亲的!”胸中激动,双手不由轻轻颤动,只听贾无愧道:“盒子里还有你母亲写给你的信。

    袁野低头一看,果然还有一封信,急忙拿起来看,上面写着:

    吾儿袁野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子连心,骨rou难离。原盼家庭和睦,共享天伦,母能抚育儿成人,儿亦能娶妻生子,侍奉父母。人生所求,不过于此。奈何世事弄人,造化多变,乃父征战沙场、精忠报国,却为jian人所害,惨死狱中!呜呼!世道浑浊,颠倒黑白!清白之躯蒙之污垢,赤子之心化为尘土,心如刀割,惶惶难以终日,沉冤何日可得昭雪?唯以死明志,鲜血洒向苍天,若苍天有眼,定还我夫清白。

    儿乃母心头之rou,何忍抛弃?只因家已破,人已亡,走投无路,生无可生。儿若有识,必知母之无奈。乃父挚交,无愧先生,博学多才,武功高强,可以托六尺之孤,素有君子之风,吾儿当拜其为师,勤学立志,吾家世代忠良,愿儿学成之日,精忠报国,继承乃父之志,父母虽死犹生。

    母陈氏

    袁野览毕,身子如受重击,晃了一晃,双眼一热,两行清泪溢出,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信笺上,他伸手抓住贾无愧胳膊道:“我父母他们,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信上说我父侵征战沙场,却为jian人所害,惨死狱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无愧怔怔看着他,过了良久方道:“这封信乃是当年你母亲托人交给我的,上面写的都很清楚,你父亲姓袁,名讳天遒,本是朝廷官员,当年追随大将军孟良臣,乃是他麾下的一员猛将,他随孟将军征战沙场,屡立战功,只因朝廷一心求和,对这些主战之臣打压排挤,后来孟将军被贬官,而那些jian臣却诬陷你父亲私通敌国,意欲谋反,将你父亲逮捕入狱,他们为了找到你父亲私通敌国的证据,在狱中对你父亲严刑拷打,结果你父亲抵受不住,竟而惨死狱中……”说到这里,见袁野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心想:“这孩子心气高,一下子都告诉了他,他会不会承受不住?”

    袁野沉着嗓子道:“然后如何?请师父明白告知!”

    “这些事情我本不欲告诉你的,就因怕你听了伤心难受……”

    袁野叫道:“父母之事,做子女的焉能不知?师父若什么都不告诉弟子,那弟子还配做人么?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说着扑通跪下,道:“师父,这么多年了,弟子无时无刻不想知道父母的去向,愿师父一字不漏地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弟子!”

    贾无愧见袁野泪眼朦胧,满脸期盼之色,心中一酸,柔声道:“逝者已矣,我纵然都告诉了你,你又能怎样?”

    袁野咬牙切齿道:“弟子父亲为jian人诬陷,惨死狱中,此等冤仇,弟子怎能不报?请求师父准许弟子下山,弟子定要杀了陷害弟子父亲的jian臣!”

    贾无愧摇了摇头,道:“小儿无知,你要去哪儿杀那些jian臣?又打算怎样杀他们?你可知他们是谁?你又可知这其中有何阴谋?”

    袁野一怔,他忽然得知父母之事,伤痛不已,又哪里能想的了这么多?茫然道:“阴谋?难道有阴谋?师父您与弟子父亲乃是至交好友,我父亲惨死,您一定知道事情经过,自然也知道是谁害死了弟子父亲的,还请师父告诉弟子!”

    贾无愧叹了口气,抬起眼来朝门外看去,此时天快黑了,雪光照射下,屋里屋外朦朦胧胧的。

    袁野跪在地上,双目眨也不眨地看着贾无愧,等着他详细道出事情的原委,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贾无愧道:“你知道犬戎为何缕缕侵犯我楚国么?”

    “自来杀伐征战,多因贪得无厌,犬戎自然是看中了我楚国的大好河山,想要占为己有,这与我父亲之死有何干系?”

    贾无愧道:“自然有干系,犬戎为何缕缕侵犯我楚国,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来自然是他们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但二来却是朝廷太软弱了,昔年中宗皇帝在位,沉湎酒色,一味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哪里有心思管理朝政,更不必说去抵御犬戎了,他长年累月不上朝,却将国家大事都交给了国舅刘显忠,那刘显忠不过是因刘贵妃之故才得位极人臣,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只一味贪生怕死罢了,他一听说犬戎打来了,就吓得直尿裤子,忙派人去向犬戎求和,可孟将军和你父亲等人骁勇善战,曾数次向中宗皇帝上书,请求派兵攻打犬戎,这自然叫刘显忠十分不喜,而中宗皇上虽不懦弱,却偏偏怕麻烦,他也不想打仗,刘显忠摸清皇上的脾性,所以才借此机会诬陷你父亲私通敌国、意欲谋反,当然中宗皇帝机智狡诈,如何不知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只是充耳不闻罢了,他们将你父亲关入牢中严刑拷打,你父亲抵受不住,最后,唉……”

    袁野涕泪交集道:“我父亲,我父亲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照这么说皇上也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了!”

    “你以为呢?中宗皇帝已死,当今皇帝乃是刘贵妃的儿子、刘显忠的外甥,你说你要为父母报仇,难道你要造反不成?我与你父亲既是至交好友,他若真是被哪个jian臣害死的,我会不为他报仇?”

    袁野心中一沉,又悲又怒,提起拳头在冰地上重重一击,叫道:“果然是世事浑浊,颠倒黑白!”咬牙切齿片刻,道:“那,那这些年来,我父亲可被平冤昭雪?”

    贾无愧冷笑道:“你说呢?

    袁野心想:“杀害我父亲的是中宗皇帝和刘显忠等人,如今的皇上乃是刘显忠的外甥,外甥自然帮着舅舅,他岂会为我父亲昭雪?”

    贾无愧道:“你起来吧,你父亲被冤杀之后,孟将军即被贬官,可后来实在无人能抵御犬戎,所以才又重新起用孟将军,孟将军也曾欲为你父亲平冤昭雪,可杀你父亲,皇上既然是同意的,那他绝不会自扇耳光说自己杀错了人,你父亲忠君爱国,又骁勇善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我与你父亲相识,志同道合,我深知他的为人,乃是一位坦坦荡荡的君子,他平生最恨的就是犬戎侵占我河山、杀我同胞,又岂会与敌人私通……”

    袁野恨道:“jian臣当道,惨杀忠臣,这样的事情多着了!”泪眼朦胧,看着手中的那封信,颤声道:“那,那我母亲……”

    贾无愧道:“你母亲姓陈,名讳淑贤,与你父亲伉俪情深,你父亲惨死之后,你母亲自杀身亡,要以死来证明你父亲的清白,那时我并不在京城,直到两个月后我才得知消息,急忙快马加鞭赶到你家,好在朝中毕竟还有好人,他们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运出了你父亲的遗体,将他和你母亲一块儿葬了,朝廷本欲继续追究此事,只是你父亲已不明不白惨死,而你母亲又自杀身亡,一时流言如沸,朝廷也得顾及着脸面,因而此事便不了了之。”

    袁野闭上双目,泪水涔涔而落,道:“人都死了,不了了之又怎样?要不是当时我母亲自杀身亡,朝廷还会放过我么?私通敌国、意欲谋反,乃是灭族大罪,我想是命大,才能活到今日。”

    二人一时都沉默不语,风从窗户中刮进来,呼呼作响,贾无愧说了这会子话,嗓子又痛又痒,胸口奇闷,忍不住咳了起来。

    袁野涕泪涟涟,悲痛万分,半晌方缓过神来,忙起身要给贾无愧拍拍后背,贾无愧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过来。袁野呆在那儿,见师父越咳越厉害,继而嗓子嘶哑,上气不接下气,却是想咳而咳不出来的样子,说道:“师父,您怎样了?等弟子去烧些水来给你润润喉咙。”

    贾无愧缓过一口气道:“你,你别走,咳咳,我还有话说。”

    袁野虽急切想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但却又担心贾无愧的身子,说道:“时候还早,您还是先休息一会儿,明天告诉弟子也是,也是一样。”

    贾无愧喘息道:“不行,你,你先坐下。”

    袁野只得坐下,过了好一会儿,贾无愧才咳嗽好些,说道:“那时我去到你家,你家的仆人便将你母亲的这封信交给了我。我收养你时,你才只有两岁,这些年来我之所以一直不告诉你你父母的事情,就是怕这件事对你打击太大,影响你读书习武,你母亲信中交代,叫我好好教导你,我若不尽心竭力,怎对得起九泉之下你的父母?”

    袁野垂泪伤悲,到此时方知师父的一片苦心,想起以往任性胡为,顶撞师父,心下好生后悔,道:“师父用心良苦,弟子,弟子惭愧,只是弟子若早知道这些事情,只会更加发奋学习,有朝一日,弟子定要为父亲、母亲平冤昭雪!”说着朝贾无愧磕了个头道:“请师父准许弟子下山。”

    贾无愧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袁野道:“弟子懵懵懂懂活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才知父母之事,可算不孝,弟子要下山去拜祭父亲、母亲,还请师父带弟子去他二老坟前祭拜。”

    贾无愧朝袁野瞪视半晌,道:“你是他们的儿子,去祭拜他们也是应该的,只是你母亲曾叫仆人告诉我,叫你这一生都不准为父报仇,你家世代忠烈,纵然是皇家有负于你家,也不准你胡思乱想,你父亲生前的愿望是杀退犬戎,你下山之后便可去从军杀敌。”

    袁野沉吟不语,心想:“母亲不准我为父亲报仇,那是因为杀我父亲的罪魁祸首乃是当今皇上,我,我又有何能力为父报仇?难道要去杀了皇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使父亲是被冤杀的,那又能如何?父亲已背上了谋逆的罪名,我自不能再叫我袁家变成真正的乱臣贼子。”心下痛恨,知道这一生为父母报仇是不可能的了,唯有为父母平冤昭雪,使他二位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说道:“不知我家族中还有何亲眷?”

    贾无愧道:“什么亲眷都没有,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父母双亡,而且他又是家中的独子。”

    袁野闭上双目,眼泪涔涔流下,心想:“这么说,除了师父,这世上我再没一个亲人了,这些年来师父养育教导我,对我严厉之极,原来皆因我父母之故。”心中百味杂陈,道:“弟子不孝,蒙师父多年养育教导,还未曾报答,请师父受弟子这一拜。”弯下腰,恭恭敬敬朝贾无愧磕了个头。

    贾无愧欣慰不已,忙道:“好孩子,快些起来,这些年来我让你生活在这草木不生的雪山峰顶,又对你十分严厉,你日后,日后只要不恨我就好了,唉,生死离别皆是天数,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只要记住我和你父亲的夙愿,下山杀敌报国,做一个立于天地间的堂堂男儿,那么,那么我们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黯淡雪光下,袁野见师父抬起满是油污破洞的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浊泪,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如枯草一般,欲显贫病交加之态,心下更酸,“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日后定杀退犬戎,为族人报仇,只是师父您身子欠佳,弟子好生担忧,明日弟子就带您下山,去广求名医为您治病,然后您带弟子去弟子父母坟前,弟子要去,要去拜祭两位老人家。”说着已是哽咽难言,想起这些年来思念父母,无日不想知道他们在哪儿,也曾揣测过两位老人可能已经不在了,但终究不敢细想,果然天道无常,原来两位老人早已在数十年前就去世了。想到今生都无法知道父母样貌,无法享受常人皆能享受的天伦之乐,一刹那间,悲不可抑,不禁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