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汉江口水战

    武昌军节度使杜洪站在江夏的城头，望着渐渐驶进的巨舰，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让水师出击，拦住忠义军！”

    杜洪手里不是没有本钱。江南道水网纵横，湖泊众多，水军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兵种。在这里没有水军不可能立得住脚。武昌军地跨长江两岸，也拥有一支规模不小的水军。仅江夏一港，就有大小战船近百艘。最高大的楼船，看起来也不比忠义军的霹雳船小多少。

    不过此刻，江夏所有的战船都停靠在岸边，甚至帆都没有落下。

    杜洪之所以没有把水师陈列江上，就是怕与忠义军发生冲突。杜洪清楚自己的斤两，更知道忠义军的实力。在他看来，忠义军是他惹不起的主。这次忠义军过境，万一不慎给了对方兴兵的口实，很可能就会招来杀身大祸。

    却不成想，怕什么偏来什么。自己主动藏锋示弱，反倒显得软弱可欺了。眼看着忠义军来者不善，他也不想束手就擒，决定放手一搏。

    伴随着绵长的号角声，楼船、斗舰、走舸、艨艟，大大小小各式战船纷纷离岸，向霹雳船来的方向迎去。

    速度最快的是体型最小的走舸。三十六艘走舸行驶如飞，当先冲出港口，很快就沿着江夏城的一侧一字排开，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防线。

    走舸的特点是船体小而修长，划船的棹夫多，作战的士卒少。因此船速最快，适合在水面上快速突袭。

    紧随走舸其后的，是十二艘大船。速度比走舸慢不少，但体型要大上将近一倍，可载兵八十人，名为斗舰。斗舰上不像楼船那样建有楼阁，而是敞开式的结构。为了最大限度增大接敌面积，提高火力密度，斗舰的甲板上建成了阶梯式的结构。一般为三层，层层退台。每层外侧都建有女墙，用于保护士兵。墙上有弩窗矛xue，可与敌舰接舷作战。

    十二艘斗舰载着千人水军，基本上就是武昌水军的中坚力量了。这些船以雁行之阵，紧紧的跟在走舸的后面。

    在斗舰的后面，又是六个庞然大物，长十余丈，高达五层。上面亭台楼阁、金鼓旌旗、拍杆弩机，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战斗堡垒。这就是主力中的主力，只有主帅才有资格乘坐的旗舰——楼船。

    显然，楼船的缺点是移动速度慢。此时只有三艘离岸，另外三艘上面的水手们还在紧张的起锚落帆，尚未能移动一步。

    在楼船的左右，还有一些造型奇特的特种船只。这些船不大，与走舸相近。但每艘船上都有覆盖，是封闭式的结构，从头到尾被木板和牛皮裹得严严实实，就像浮在水面上的大乌龟。不论是棹夫还是战卒，都不暴露在外。这就是艨艟。

    艨艟也是棹夫多，战卒少，速度快。但与走舸以突袭为任务不同的是，艨艟的定位更类似于护卫舰，是楼船、斗舰等主力舰的贴身护卫，以防敌人小船的火攻。敌人小船若企图驶近楼船，艨艟就会迎面冲撞上去，将敌船撞碎。

    此时，每艘楼船的左右，都各有两艘艨艟伴行。就好像一个小型的航母编队，看起来十分威风。

    慢慢的，武昌水军阵势渐成。宽阔的江面上，形成了一道由走舸、斗舰、楼船组成的三层防线，大小间插，高低配合，快慢相济，仿佛无懈可击。

    “使家，阵势已成，忠义军仍在驶近，怎么办？”

    杜洪思索了片刻，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进攻！”

    见武昌水军主动逼近，忠义军的霹雳船终于停止了前进，并很快变阵，二十艘船前后排成了两行。每行十艘。

    贺齐站在霹雳船的船头，望着对岸来势汹汹的武昌水军，说句实话，心里也有些紧张。敌船的数量有些太多了。特别是移动速度快的走舸，竟然有三十六艘。

    霹雳船虽然具有碾压时代的远程攻击手段。但毕竟不是无敌舰队。受限于数量，在面对大量走舸的“狼群战术”时，也不敢说稳cao胜券。二十艘霹雳船，就是每艘瞄准一个，也要摧毁两轮，才能彻底消灭走舸。以走舸的速度，霹雳船能在走舸接近之前将其全部打掉吗？贺齐心里没底。

    不过，看燕宇文的表情，却底气十足。

    “我们测算过，二十艘霹雳船的对敌极限，是四十八艘走舸。”燕宇文说道。

    “什么？”贺齐仿佛没有听懂。

    “简单点说，如果敌人有五十艘走舸的话，最终能有两艘在被击沉之前，接近我们的霹雳船。这是我们反复演练得出的数字。上下相差不会超过两艘。”

    贺齐听到这里，心里才稍安。说实话，他其实不过是想来秀一秀肌rou，并没有真的想取江夏。如果真的在这里遭受什么损失，耽误了进攻荆州的正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张寻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燕宇文的数据，给了他最大的底气。

    “警告射击！”贺齐下令道。

    “嗖——”

    在战旗的指挥下，前排的十艘霹雳船一齐施射。石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再同时落入水中，砸出巨大的水柱。

    石弹的落点，距离突前的走舸只有百十步的距离。

    然而走舸没有停止前进。甚至还加快了速度。

    贺齐说道：“打吧。”

    燕宇文点了点头，命令旗舰打出一套旗语。其他十九个舰长见到这组旗语，心中立即了然，这是一套关于攻击顺序的密语。旗舰的命令是，前排十艘从左到右，从敌阵的左侧依次瞄准敌船，而后排十艘则从右到左，从敌阵的右侧依次瞄准。

    也即是说，很快的，二十艘霹雳船就每艘瞄准了一个目标，各不重合。火力的浪费被降到了最低。

    战况让贺齐感到满意。脆弱的走舸，根本经不住上百斤重的石弹的摧残。大概只经过了三轮齐射，头二十个目标就被击沉了十三艘。其余七艘也都是残破不堪，摇摇欲坠。

    在巨大的心理震慑下，那些暂时没有被当做目标的走舸，竟然半数以上降低了船速，似有丧胆的迹象。也许在武昌水兵们看来，面对霹雳船绝对的火力优势，走舸的冲锋无异于送死。而且死得没有一点意义。仿佛就是为了证明霹雳船的强大。

    这时，终于有一艘斗舰驶入了霹雳船的射程。

    贺齐下令道：“不用管那些走舸了。一起瞄准那艘斗舰，争取一轮就击沉它！”

    又是一阵旗语。每艘霹雳船上都高声传达着各种号令和数据，五个炮手合力扳动一只巨大的轮盘，随着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抛车的底座被修正了方向。所有霹雳船都瞄准了同一个目标。

    “放——！”

    “嗖——嗖嗖嗖嗖——”

    伴随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响声，二十发石弹半数落在了斗舰的甲板上。一时间木屑横飞，鬼哭狼嚎。三层的甲板瞬间变成了两层。

    不过庞大的斗舰展示了极强的生命力，它没有沉。贺齐稍稍有些失望。

    “第一轮打不准是正常的。”燕宇文开解道。

    “我知道，那艘船肯定活不过下一次齐射了。”

    贺齐没有说错。在各船相继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校准之后，第二轮齐射，二十颗石弹像一长串葡萄，连珠炮般的落在早已一片狼藉的斗舰甲板上。

    庞大的船体终于经受不住连续的打击，开始缓缓下沉。水兵们像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往水里跳。

    江夏城头，杜洪已经看得呆了。连忠义军的毛都还没有摸到，就损失了大部分的走舸，和一艘主力斗舰。眼看着斗舰距离霹雳船还很远，这一路过去，真不知还得损失多少艘。这可是他多年的积蓄，立足武昌的本钱，杜洪的心都在滴血。

    “靠上去了！”一个武昌牙将忽然兴奋的喊道。

    杜洪向远处望去，果然，冲在最前面的一艘走舸，终于抵近了霹雳船。

    只不过，与高如楼船的霹雳船相比，走舸的身影实在是太渺小了。就仿佛三岁孩童站在了魁梧大汉的身前。

    “没有用的。”杜洪摇了摇头。

    眼看着，那“魁梧大汉”抬起了两只手臂，慢慢伸向了“孩童”，似乎，要把“孩童”抱起。

    “啪！”

    一声脆响，“左手”落下，正中走舸的中部。桅杆折断，左舷断裂，江水瞬间涌入船舱。

    “啪！”

    又是一下，“右手”落下，这次落在了走舸的船尾处。船尾被整个削去了尖尖的尾端。船舵断落，漂浮在了江面上。

    这“左右手”，就是霹雳船上装备的近战武器——拍杆。拍杆以整棵松木浸油而成，坚固如铁。以杠杆原理架在船舷上，一端绑上巨石。抬起落下，就能重创接舷的敌船。

    经过这两次重击，走舸的结构遭到破坏，重心失衡，瞬间倾覆。

    从抵近霹雳船到被拍杆击沉，走舸上的战卒只来得及射出十余支箭。这些箭都被霹雳船的女墙挡下，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亲眼看着一艘艘历尽艰险才抵近霹雳船的走舸，轻而易举的就被拍杆击沉。杜洪终于xiele心气，他对手下说道：“鸣金吧。再打下去，水军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