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对垒吴康镇

    沛县。

    赵东阳听说时溥调集了七万大军向沛县杀来，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对于时溥其人，赵东阳只能算是略有耳闻。当初听张寻讲晚唐史的时候，说到时溥只是一嘴带过。张寻只说，时溥是朱温平定蔡州之后，第一个消灭的军阀。至于如何消灭的，并未细说。于是在赵东阳的印象里，时溥似乎就是一个“宋兵甲”的角色，不足挂齿。

    所以这一战，赵东阳其实并没太当回事，认为不过是砍瓜切菜。起初的战况发展也印证了他的想法。丰、沛二县得来全不费功夫。李思安拿下滕县也指日可待。

    可如今，时溥竟然一举就调集了七万人马应战，兵力是赵东阳的三倍。窥一斑可见全豹，由此可知，感化军的总兵力，只在宣武军之上，不在宣武军之下。

    赵东阳哪里知道，历史上的时溥，虽然是第一个被朱温消灭的，但朱温倾其全力，也足足打了六七年。直到景福二年（公元893年），才最终拿下徐州的州治彭城。

    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感化军治下的徐、泗、宿、濠等州历来是人口稠密之地，且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蕴藏着巨大的战争潜力和强大的恢复造血能力。只要一次不被彻底打垮，很快就能缓过劲来。

    二是徐州军历来骁勇善战，“凶悖”之名天下闻名。当年庞勋之乱，五万徐州兵就让举国震恐。当初周岌也是因为惧怕过境的徐卒作乱，才杀了薛能。

    所以以感化军的实力，若不是时溥在个人权谋和收买人心等方面差了朱温一筹，双方胜负犹未可知。

    赵东阳一认真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王析。

    “王参军，你觉得，这一仗应该怎么打？”

    王析仿佛早就准备好了，气定神闲的说道：“临阵权机，千变万化。这一仗，有无数种打法。但是归根结底，不出三种路数。分别是‘进战法’，‘守战法’，和‘退战法’。”

    赵东阳笑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王析就像是一个女版张寻。

    “何谓‘进战法’？”

    “以攻代守，出其不备。”王析说道：“时溥七万大军扫地而来，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必然极有自信，有稳cao胜券之心。在时溥看来，这一次他就算打不败我们，也能先立于不败。所以，他多半认为我们不敢主动出击。思想松懈，就会反映到行动上。徐州到沛县一百二十余里，这么远的路，其防备必然不会一直无懈可击。只要我们快速突进，迎面痛击，定能打感化军一个措手不及。此为‘进战法’。”

    赵东阳听了，觉得这个进战法还蛮对自己的胃口。只是隐约觉得有些冒险。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本钱越多，顾及也就越多。如果是赵东阳只有两千人马的时候，他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进战法”。所谓孤注一掷，赢了一本万利。输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如今，麾下人马翻了十倍，赵东阳反倒少了一些赌徒脾气了。

    “这办法倒是可行。不过你再说说‘守战法’，我对比一下。”

    王析笑了笑，仿佛看透了赵东阳的心思。

    “守战法即是依赖地利，全力防守沛县。待敌人疲惫，再反戈一击。沛县自汉高祖起兵以来，城防就屡加修葺，是县城里面城防最为坚固者。我军刚得了丰、沛两县的辎重，完全有资本长期固守。即便时溥七万大军围城，一时三刻也攻不破，反而会慢慢消磨掉锐气。这个时候，我们之前的一步闲棋，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而且还会变成战争的胜负手。”

    “你是说青子都？”

    “没错！只要城外之敌显露出疲态，我们就召回李思安。到时候内外夹攻，定能大破徐人。”

    赵东阳点了点头。心说这种打法就比之前的“进战法”要保险多了。起码先能立于不败。他自信两万人守沛县，还是轻松愉快的。而且时溥也耗不起。因为徐州南面还有庞师古在捣乱。

    只不过，若采纳‘守战法’，赵东阳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还从没当过缩头乌龟。一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徐人在城外骂阵的情景，心情就不爽利。万一自己小暴脾气一上来，忍不住辱骂出战了可怎办？

    “再听听‘退战法’吧！”

    王析笑道：“退战法，即是放弃沛县，退守丰县。”

    “佯退？”

    “没错。以佯退麻痹敌人。时溥要是追来，必败无疑。”

    “哦？怎么个必败？”

    “退战法的玄妙就在于，在退兵的同时，还要出兵。虚虚实实，让徐人摸不着头脑。”

    赵东阳顿时来了兴趣：“快详细说来……”

    赵东阳最终选择了王析的“退战法”。撤离沛县之前，宣武军又大肆搜刮了一番，把能带走的值钱的全都掠走，并将城中百姓也掳走了大半。最后还放了一把火。

    出城之后，宣武军就兵分两路。主力由赵东阳带领，退往丰县。另外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在突将都指挥使黄浩的率领下，径直向南去了。

    时溥走了一半，听说宣武军主动退往丰县了，不禁志得意满，有些飘飘然。时溥心想，人称宣武第一骁将的赵子晨，也不过如此嘛。还没见着我的面，就闻风而逃了。听说此人在沛县大肆屠掠，作恶多端，这次决不能轻易放过此人！

    时溥当即下令，追！

    丰县在沛县西边六十里。感化军调整了进军方向，往西北而去。

    七万人行如飞蝗，铺天盖地。聚如蜂巢，密密泱泱。浩浩荡荡走了两日，前锋终于到了丰县城南三十里处。此地有一条小河，名为大沙河。河边有座不大的村落，名为吴康里。时溥见此地地势开阔，又有河渠为屏障，方便大军饮水，遂传令将大营安在此地。

    扎好了营地，时溥登高北望，依稀可见丰县县城。然而沿途并不见任何宣武军的营垒。时溥更加确定宣武军已经丧胆，无心在野外决战。

    就在这时，忽然有哨骑传来急报，说南面的萧县，忽然出现了一股宣武军，清一色的骑兵，来去如风，神出鬼没，人数难以确定。这支军队专门屠掠萧县周边的村落。萧县守军屡次出击，均遭大败。如今已经不敢出城。

    时溥接到报告之后大惊。心说难怪沛县的宣武军撤了，原来主力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萧县去了。萧县距离徐州的州治彭城仅有五十里。若萧县失守，彭城的西边门户就将洞开。如今彭城兵力空虚，万一遭到敌人的突袭，可就糟了！时溥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妻儿老小还都在彭城，万一彭城被宣武军攻陷，那可怎么办？

    时溥只略为权衡，就做出了决定。在他看来，丰县的敌军显然不过是诱饵，已经不足为虑。出现在萧县的敌人才是心腹之患。他立即叫来自己的胞弟时洪，让其领兵四万，去救萧县。

    出现在萧县的那支宣武军，就是黄浩的突将都。

    这就叫攻敌之必救。唯有如此，才能打乱敌人的既定策略，牵着敌人的鼻子走，把敌人带进自己的节奏。

    突将都别看人少，只有三千，可个个都是活阎罗。他们都是从黄巢时期就一路跟着黄浩杀过来的人，这些人手里杀过的人，可能比很多人一辈子见过的人都多！突将都到了萧县，算是找回了当初的感觉，一路挨村挨镇的屠掠过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也不是突将都攻无不克，实在是钻了时溥一个空子。时溥一口气调集七万人出征，导致下面的州县丁口一空。很多村镇都是只剩下老幼妇孺，难以自保。

    而且为了迷惑时溥，赵东阳让黄浩尽量虚张声势，隐藏突将都的实际人数。突将都清一色的一人两马，轮换着骑，掠完一地就奔往下一地，两地遭袭的时间间隔很短。萧县守将往往一次就同时接到多地遭袭的消息，因而以为宣武军主力在此，至少也得上万人。

    丰县。

    赵东阳得知时溥已经分兵，知道这“退战法”算是成功了一半了。当天夜里，他便开始派兵遣将。

    赵东阳决定，明日一早，即主动出击，进攻吴康里的徐军大营。

    他将麾下分成三路，一路是由邓季筠统领的齐子都五千人，负责从下游渡过大沙河，攻打感化军大营的北侧。另一路由行军司马刘知俊统领拔山都、撼山都五千人，从上游渡过大沙河，进攻感化军的南侧。赵东阳则自领一万主力，从正面进攻时溥的大营。

    虽是以两万攻三万，赵东阳却有一种要将对方吞掉的气势。

    一切都已布置妥当，赵东阳正要卸甲休息，养精蓄锐。忽然听见一人拉着长音来报：“报——滕县急报！滕县急报！”

    赵东阳一听是滕县来的消息，赶忙叫人把信呈上来。拆开一看，不禁眉头紧锁。

    身边王析见了，一把扯过信件。王析一边看一边喃喃道：“没想到朱瑾也来插手了。他不请自来，究竟是敌是友呢？”

    赵东阳反问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