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章 乱之势（二）

    艾莉随意地将小手向下一挥。

    在身后以铺天盖地之势炫耀着武力般飘浮着的数千杆金黄色的光之枪，随着小手的挥动以出膛的炮弹般的神速向下方的机械军团急袭而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毫无抵抗之力，无论是在地面上匍匐的狼犬型机械兽，半空中低飞的飞鹰型机械鸟，亦或是组成防御阵列的骑士型自律兵器和受其保护的炮台型自律兵器，都在这一轮的轰击下被轻而易举地轰为齑粉。

    无比巨大的实力差，让大肆屠戮学园中的学生和游客们的机械军团只能引颈待戮。

    “真是无趣。这样就连消遣也算不上。”

    艾莉不屑地撇了撇嘴。闪耀着金黄色辉光的眼瞳中流露出来的是鄙视和扫兴的神色。

    下方爆炸的雾霭渐渐散去。令人惊讶的是，受到了数千发动能堪比陨石坠落的光之枪的攻击，庄园翠绿的草坪仍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看不出一丝受到伤害的痕迹。

    明明草地上就算被砸出数千个陨坑也不奇怪，究竟是什么力量保护了它不受损伤呢？

    这正是艾莉觉醒后自持的领域——《天堂圣域》的能力之一。

    覆盖着占地数万亩的庄园的金黄色的魔力洪流，从鸟瞰的角度是一个半径数公里的金黄色的半球形光罩。被这股如神威般恢宏的魔力所笼罩在内的全部事物，都会受到《天堂圣域》游离于宇宙法则之外的自我法则影响。

    身处于《天堂圣域》之内的事物，会被圣域之主的艾莉判断为『善』与『恶』两种概念之一。『善』者将会受到神力的加护，而『恶』者则会受到神威的制裁。

    艾莉认定了她所平常玩耍的草地为『善』，擅自侵入破坏了她享受下午茶的乐趣的机械军团为『恶』。所以机械军团被毫不留情地歼灭，而草地即使受到数千发由高密度的纯粹魔力凝聚成的光之枪轰击仍然毫发无损。这是因为草地已经受到了神力（金黄色魔力）的加护，与光之枪根出同源，自然不会互相侵损。

    “也罢。妾亦刚刚觉醒，尚不熟悉这具rou身。就当是活动一下筋骨吧。”

    艾莉从被消灭的机械军团上收回目光，她好奇地低头瞅向了自己娇小的身躯，挥舞了一下纤细的手臂，然后攥了攥小小的拳头。

    “真是了不起的宿主呢。这么年幼的躯体，就能承受住妾庞大的魔力了么？就算没有妾的存在，再过十年的时间，也能成为最强的魔法师吧？”

    艾莉金色的眼瞳中露出了温柔和缅怀的神色。

    “上一次降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多么悠久的时光呢？”

    背后六片巨大的散发着朦胧光晕的白色羽翼轻盈扇动。艾莉俯首环视着庄园内的景致，一边静静思索一边自言自语道。

    “只看这个庄园的环境和建筑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魔法阵的基座绘法有了极大的改变，和之前几乎完全不同呢。可是连威力也削弱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时光变迁不仅没有让魔法体系得到强化和改善，反而变得粗陋和劣化了吗？这真是难以理解。而且还大量采用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奇妙造物，那些极为精密的金属仪器究竟是什么？”

    “说起来，这些前来袭击的‘狗’和‘鸟’和‘人’，它们的构造也完全无法解析呢。虽然和傀儡的技术很相近但是结构要复杂得多。应该也是新时代的技术的一种吧。看来这个时代虽然魔法的力量大幅削弱了，但是同样兴起了足以弥补的另一种强大技术呢。”

    艾莉突然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啊啊，先不管这些琐事了。这个时代的事会有仆从详细告知妾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享受红茶的芬芳和蛋糕的香甜。多久没吃到蛋糕了，流口水~（心）”

    艾莉将垂涎的目光投向了在草坪上的餐车中放置着的几碟风味不同的小蛋糕。悄悄地咽了口津液。

    她正打算一振羽翼飞回草地上，在众侍女的服侍下一边美美地享受红茶一边幸福地品尝蛋糕。就在这时，在她面前的虚空中，如同水面荡起波纹般浮现出了一圈朦胧的圆环状魔法阵。

    艾莉见状立刻不爽地撅起了嘴巴。

    “什么啊？还有吗？要出来的话就一次性都出来让妾收拾个干净啊！一波一波的烦死人了！”

    艾莉怒气冲冲地在胸前抱起了胳膊。横眉怒瞪着随着流水状的光华的升起从魔法阵的中央现出身形的一台紫红色的大型机甲。

    但是，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她的目光很快就被吸引到紫红色大型机甲下方的魔法阵上。

    “嗯……完全没见过的魔法阵基座绘法呢，新兴流派么？不，应该是露泽法兰魔法体系的衍生派系，不过改的都面目全非了啊。不过效力还是有剩那么一两分的。魔力转化率这么低下，真是浪费了这庞大的魔力。”

    艾莉身为经历过魔法鼎盛时代的降临天使，以品评的眼光仔细鉴赏着眼前新式魔法阵的优缺点。一边点评一边摇头叹气。完全无视了在她面前展开巨大镭射炮筒的高达16米的紫红色大型机甲。

    紫红色大型机甲的感性思维系统认定了眼前危险系数极高的“歼灭目标”是在藐视自己。眯起的光子眼颇为人性化地显露出了恼怒的神色。

    它抬起了手臂上的大型镭射炮，聚能回路以极高的速率开始运转，炮口闪耀起了湛蓝色的辉光。

    数毫秒后，从炮口中喷射出了半径70公分的粗大蓝色激光柱。足以将宇航战舰百米厚的合金装甲击穿的镭射光吞噬了飘浮在空中身高不到1米2的艾莉。

    但是，具有波粒二象性不可能被截断的光子却像是被黑洞吸收了一样凭空消失了。从炮口喷射出的激光柱源源不断地轰击在艾莉的身上，但是却就此被不可视的断面遮蔽住，没有穿透亦没有折射反射衍射，而是在莫名的法则作用下被吸收并转化成了新的能量。

    “烦死了你，挡我视线！”

    被湛蓝色的激光柱吞没了身影的艾莉，喊出了一声清澈的怒叱。

    一杆金黄色的光之枪刺穿了粗大的激光柱，撞击在紫红色大型机甲手臂上的炮口中。大型镭射炮就像是被扔进一枚等离子热爆弹一样炸成了无数的碎片。

    轰！啪咔！

    零碎坠落的金属碎片被飘游于半空的高密度的魔力洪流——近乎凝成实质的金粉状的魔力颗粒所吞噬，一点不剩地被被转化成了新的魔力。

    这正是《天堂圣域》的能力之二——以百分之百的效率将一切物质和能量转化为神力。

    右机械臂近乎残废的紫红色大型机甲，光子眼中清晰地显露出恐惧之色。它一振背后飘浮的八片锐利的尾翼装甲，随着咔嚓嚓的金属摩擦声纤细的钢躯在空中快速地转换形态，变化为张开了八片翅膀的飞鹰的形态。

    然后，光子涡轮引擎提升到了最大转速，马力全开的紫红色大型机甲化为了一道幻影从空中消失了。

    “哦，速度快了不少嘛。想要逃跑？”

    艾莉歪了歪小脑袋。现在的她已经无法以rou眼捕捉到紫红色大型机甲的影像了，但是在《天堂圣域》所笼罩的空间内，一切都逃不出她的感知。

    紫红色大型机甲的运动轨迹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艾莉对着天空的彼端伸出小手，轻轻一握。

    在数百米外的高空中，一个金黄色的小球瞬间浮现又瞬间消失。

    待到小球再度化为了游离飘荡的金粉状魔力之雾的时候，在精神感知的世界中紫红色大型机甲的身影已经彻底地消失了。

    “哼，这下总完了吧。”

    艾莉双手叉腰昂起头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她的表情就再度恢复了愉悦，因为她仿佛已经看到甜美的蛋糕在向她招手了。

    “呼呼，美味的蛋糕正在等待着妾的临幸，妾已经饥渴难耐了啊。”

    艾莉眨着充满兴奋和期待神色的金色眼瞳，她欢快地抖动着身后的六片巨大羽翼，准备往下方的草地上飞去。

    就在这时，虚空中再度浮现出了三圈圆环状魔法阵。艾莉向餐车上的蛋糕扑击的架势立刻就僵住了，她吱吱嘎嘎地扭过头去，只见从魔法阵中再次出现了三台不知死活的大型机甲。

    艾莉的脑中似乎响起了噼地一声理智断线的声音。

    “哼哼哼，库库库，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看来汝等杂碎真的是想要接受神之制裁。妾就以神之御座下最高位天使——大天使长炽天使蜜珈兰之名，赐予罪人以惩戒的神罚！”

    艾莉，亦即是炽天使蜜珈兰，睁大了散发出炽烈金芒的眼瞳，狂吼着宣判了打扰她享受珍贵的糕点时间的大型机甲的终焉之末路。

    “惩戒——天之锁！”

    从虚空中出现了无数交织的光之锁链，并非实物却拥有绝对性质的坚固的束缚之锁链，将三台庞然大物的机甲紧紧捆缚住。

    纯白色机甲、橙黄黄色机甲、青蓝色机甲都将引擎功率提升到满负荷奋力地挣扎着，但是却绝望地发现无法让粗细不到五公分的锁链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形变。这已经超越了宇宙的物理法则的现象让它们的逻辑思维系统无法理解，而增加感性思维系统的运算则让它们的恐惧和绝望更盛一分。

    面对着在天之锁的刑架上无力挣扎着的三名“罪人”，艾莉的眼眸中交织着痛快和蔑视的感情，她冰冷的面容令人胆寒亦令人敬畏，从粉软的双唇中吐出了身为绝对实力者铿锵有力的高傲之语。那是赐予『恶』者怜悯的杀戮之裁决。

    “敞开吧——天国之门！”

    艾莉柔嫩的小手高高地扬起。以尖锐的食指直刺天空。

    在金色的天帷之上响起了一声宛若神之叹息般威严而清澈的钟鸣声，在艾莉的头顶上方约十公尺的高空中，恍若将空间劈开了一道白色的光之裂缝。随着一竖的裂缝渐渐扩大，神圣的白光愈发纯净而浓烈，随着点点光粒的盈溢飘散一道又一道的光之纹路显现在虚空之中，逐渐组合成了两扇以神言之符文雕琢着神之谕令的光之门扉。

    那是通往天堂的大门，亦是通往地狱的阶梯。

    从完全敞开的天国之门中，露出的是一片混沌的白光。那白光无比温暖，又无比寒冷。对于信徒赐予神的慈爱，对于恶徒赐予神的制裁。

    艾莉恍如手持裁决之槌的神之御使，用力地向下一挥高举的手掌。

    下一刻，无数的光之武器从门扉之中如同雨点一般洒落下来。如同遥远的旧时代战场上铺天盖地的箭雨。映在三台大型机甲的光子眼中则转化为了绝望的信号。

    光之剑，斩裂了纯白色机甲的机械臂；光之枪，刺穿了橙黄色机甲的胸膛；光之锤，砸碎了青蓝色机甲的巨盾……

    光之戟，光之斧，光之叉，光之锏，光之拐，光之棍，光之爪，光之刀……

    无数种武器以雷霆般的威势砸落下来，轰击在三台大型机甲的钢躯之上。完成了使命的武器渐渐地消散成光粒，再度回归到它们的主人手中。

    在天国之门内混沌的白光深处，是手持着武器等待着命令的惩戒天使大军。

    只需身为大天使长的炽天使蜜珈兰一声令下，便可投掷武器穿越连接天堂与人间之门为她助阵。

    在连绵不绝轰坠而下的武器汇成的光之雨中，三道耀眼的白光几乎在同一时刻绽放。

    轰！轰！轰！

    不堪摧残的三台大型机甲轰然爆炸。

    刺目的白光汇聚在一起，比太阳的光辉要更加耀眼。一直跪拜在地观望着局势发展的侍女们都不禁伸手遮住了眼睛。然而距离爆炸的中心最近的艾莉仍然圆睁着她金辉闪耀的眼瞳。

    “哼，卑劣的杂种。这就是打扰妾品尝蛋糕的下场。”

    艾莉趾高气昂地扬起小脑袋。

    天空中敞开的两扇炫耀着神威的光之门扉，在三台大型机甲被消灭后缓缓地合拢起来。白色的裂缝渐渐缩小，化为光粒消散在天幕中。

    在天国之门消失后，天之锁也一并化为魔力消融在了《天堂圣域》之内。

    艾莉又在高空中等待了一会儿，但是连续两次惹怒她的魔法阵没有继续出现了。艾莉确认不开眼的袭击已经结束了，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振动背后的羽翼缓缓地降落在了草坪上。

    侍女们立刻拘谨地站起身来，一名开始娴熟地将白瓷茶具摆放好并从沏茶器里倒出醇香的红茶，一名将各式糕点准备好并拿出其中一碟巧克力香蕉蛋糕摆放在杯盏的旁边，一名将乳白色的椴木木椅从桌底下方抽出，并将白色围巾挂在手臂上等待着艾莉的就座。

    艾莉对于这番符合贵族礼仪的招待十分满意。不过现在充满她眼中是盛放在圆桌上的那碟巧克力蛋糕的容姿。鼻息闻到了它散发出来的焦苦又香甜的气味。让艾莉的唾液不禁开始加速分泌。

    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艾莉眼睛放光地一路小跑。巧克力蛋糕深褐色、醇甜可口的表皮已经映入眼帘，艾莉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品尝它的味道了。

    突然，脚下传来了微弱的震感。艾莉吃惊地发现她的绝对领域——《天堂圣域》竟然也受到了波及，魔力出现了轻微的紊乱。

    怎么回事？

    艾莉的《天堂圣域》的能力之三——绝对存在。意为她领域之内的法则不会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哪怕是远远比《天堂圣域》更强的领域也不能抹消它所具有的法则。

    因为具有着这样逆天的属性，《天堂圣域》才能在与其法则相悖的第七君王刹罗纳的领域——《时空之城》之内存在。

    然而现在，竟然有外界的能量波动可以干扰到她的绝对领域，这又怎能不让她吃惊呢？

    艾莉已经忘记了距离她咫尺之遥的巧克力蛋糕，瞪大了眼睛转过身去。

    在她的眼瞳中，金色的天帷之外，是一道直冲天际的湛蓝色光柱。

    “——那是，传说中可煅冶一切污秽之物的『净蓝之神火』？”

    “这种根源之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哪怕在妾之前降临的魔法鼎盛时代这也只是一种记载于神典之上的传说啊。这么说三大神火的其它两种应该也都存在喽？”

    “而且，这么强烈的魔力波动，难道把『万物根源之所』都引爆了么？就不怕把整片大陆化为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么？”

    可以慨叹的地方实在太多，心中膨胀开来的震撼感让艾莉只是呆呆地张大嘴巴。

    许久，待到地面的振动渐渐平复。冲破天空的湛蓝色光柱也缓缓地化为旋转的光粒溃散开来。艾莉这才从暌违无数光阴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因内心的兴奋被点燃而绽放的艳美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也许在这个时代，妾也能见证一段传说的诞生，也说不定呢！”

    她轻柔又豪情满溢地低叹着。

    在华美的金色天幕之下，于数千年的岁月之后再度觉醒的最强的天使仰望天穹舒展着背后华丽的六片白色羽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