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五章 乱之势（三）

    在庄园主屋的三楼阳台上。

    一头浓密微卷的白发，身穿着白色夹克搭配灰色滚毛上衣以及直筒长裤，手拄着拐杖的精神矍铄的老人正伫立在阳台的立柱护栏旁。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并不像普通的高龄老人那样需要用拐杖支撑自己的体重，对于他来说手中的拐杖只是个像绅士的燕尾服那样的装饰品罢了。他严肃地眯起了自己精芒四射的碧瞳，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在草坪上舒展着六片羽翼的艾莉。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契机下，迎来了艾莉『天使降临』血业的第一次觉醒。”

    “虽然在她出生之时就寄宿着的惊人的魔力量推断，应该是个相当高位的天使。但是也没想到，竟然是在天使九级中都属于最高位阶，统率着所有天使的大天使长——炽天使！”

    “除了创立了丹塔利安家族的第一代族长——夜魅·L·丹塔利安之外，数千年来从未再次降临过的最强的天使！在家族的血脉越发难以维持纯净，已经有三百年以上的时间未有人觉醒血业的现代，可谓是神之祝福一般的奇迹了吧。”

    雷斯格罗以沧桑肃穆的声线缓缓呓语道。

    事实上，作为丹塔利安家族象征，亦是圣丹塔利安学园校徽的双翼之圣光眷属天使，只不过是天使九级之中最下位的天使罢了。

    在数千年前的魔法鼎盛时代，血统浓郁纯正的丹塔利安家族中，只要成年绝大部分的家族成员都会觉醒血业。当然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的下级天使。

    就算在那个辉煌的时代，觉醒的上级天使仍然是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在魔法没落，科学完全占据了宇宙主流的现代了。艾莉的诞生正可谓是家族辉煌的延续，是新生的希望，是家族再度崛起的前兆！

    如果是在六百年前，为了在里魔法世界中提高家族的地位，在御神役七家的评选会议上提升家族的顺位，家族恐怕会制定以充分地利用艾莉的力量为中心的战略吧。

    但是，在现代，那也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在堪称宇宙史上最为疯狂的实验——『造神计划』中，几乎所有的魔法家系都被消灭殆尽，就连身为领导者的御神役七家都只残存下了四家。其中一家只余下了一条旁支血脉，传承的魔法知识更是支离破碎。现在已经放弃了身为仅存的魔法家族的荣耀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还有一家隐居了起来，雷斯格罗也仅仅在年轻的时候拜会过一次该家族的族长。正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只有一家反而在造神计划中获得机遇，现在已经成为暗中掌控星际联盟政府的几大豪强家族之一。

    丹塔利安家族一直奉行着韬光养晦的政策。在造神计划的漩涡中及时保存下了家族的有生力量，不仅没有断绝传承更是在表世界中发展得有声有色。在297年前创建的圣丹塔利安学园现在已经晋升为奥迪卡瑞星域排行第二的大学园。

    可是，『造神计划』对于宇宙造成的最大冲击，并不是它近乎完全摧毁了里魔法世界，而是在它失败又成功的实验结果中诞生出来的宇宙史上的最强的个人武力——『君王』！

    那是令觉醒了最强的天使的血业的艾莉仍然相形见绌的绝对的武力！

    而丹塔利安家族中，正有一位至强的君王。她是即使在十君王中仍然拥有着排行上位的实力，人称『湮冰使』的第三君王——冰蓝·L·丹塔利安。

    与她那无敌的武力相比，艾莉的觉醒似乎也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凝望着草坪上艾莉神圣的身姿，雷斯格罗凝重的眼神中蓦然增添了一分沉痛的悲伤。

    其实，雷斯格罗最为希望的，并不是艾莉觉醒『天使降临』的血业，让家族的魔法传承再起辉煌，而仅仅是让她作为一名普通的女孩子生活下去。不被卷入宇宙中到处暗藏的漆黑庞大的阴谋漩涡中，在他的悉心保护下开心健康地成长。

    在18年前，艾莉和莉法蒂娜一同降生的那一刻。他目睹了儿子握着渐渐冰冷下去的儿媳的手掌，并为了维持住无法承受过于庞大的魔力而rou体逐渐崩溃的艾莉的生命，毅然施展了耗尽生命的禁术。那一同含笑死去的儿子和儿媳的身影。

    那时候他就曾经强烈地希望——如果艾莉并不是『天使』，而只是一名爱哭爱笑的再普通不过的可爱孙女——那该多好啊。

    “这残酷的奇迹，究竟是神的恩典还是神的惩罚呢？”

    雷斯格罗苦涩一笑。他抬首遥望着在金色的天幕之外湛蓝色的光柱渐渐散去的天空，喃喃地说道。

    “那光辉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他又想到了以凶神恶煞的气势冲进庄园大肆破坏的机械军团。

    “呼。没想到在学园祭的最后一天，竟然会发生这样恶劣的事件。”

    “而且，竟然连身为第三君王的冰蓝祖先大人都无法解决，恐怕第七君王的刹罗纳是以卑鄙的手段约束了她的行动吧。”

    “可恨我没有足以反抗的力量，就连保护自己可爱的孙女都没能做到。”

    如果能在那些自律兵器侵入庄园前就消灭它们的话，艾莉也就不会觉醒了吧。雷斯格罗这样自责地想道。关节凸出的五指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拐杖。

    他再度将视线落回到已经坐在草坪上的圆桌旁美滋滋地享受红茶糕点的艾莉身上，悲痛的目光中又恢复了一丝温柔。

    “艾莉，你并不知道吧。莉法她并不是你的jiejie啊。”

    他再度回想起了莉法蒂娜在离开庄园的那一天所露出的绝望的表情。

    “我也真是老了，为什么老爱回忆起这些伤感的往事呢……”

    雷斯格罗自嘲地缓缓摇头。

    他将肃穆的视线向远方眺望，瞳孔并没有明确地聚焦，只是在脑海中勾勒着宛若他灵魂的一部分的学园中的景象。

    “现在的学园里，究竟变成怎样一番状况了呢？”

    “……莉法她，应有有使用我教她的魔法来保护自己吧。”

    和艾莉不同，莉法蒂娜的魔力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她的魔法天赋之低微在历代丹塔利安家族的成员中不能说极为罕见，根本是前所未见！即使是血脉愈发驳杂不纯的现代，也属第一例。

    明明是双胞胎，天赋之差距却是天差地别。

    就像是——

    雷斯格罗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再度被深沉的悲伤所笼罩。但是他深呼了一口气压下了膨胀的伤感情绪，转头看向了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学生会钟塔楼所在的方向。以浑厚的低沉嗓音轻声说道。

    “还有，小莉蒂斯，小蓝……你们也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

    在雪帝兰星·柏兰市·新樱区·电器街的三号路口上。

    数十分钟前，在rou眼清晰可见的巨大七彩光膜将整个学园区覆盖住以后，整条街道上就立刻响起了特殊灾害的警报铃，然后随之而来的大批全副武装的武警部队和军用机器人将通往学园区内的所有路口团团封锁住。

    本来悠闲地在电器街上购物的人们都被治安维持机器人给驱赶到街道之外，然后被路口设置的封锁线挡在外侧。这一强制性的举动立刻激起了大量的不满情绪，有不少人叫嚣着突破封锁线冲了进来，但立刻遭到了武警部队麻醉弹的威慑射击。有几个冲的太靠前的人应声倒下，让在封锁线之外目睹了该景象的人们都惊吓得瑟瑟发抖或大声尖叫。

    他们都纷纷拿出了光脑，开启摄影或照相功能的应用程序开始了拍摄，有少量加载了视觉信号拓展软件或者鹰瞰软件还可以自由在空中调节拍摄的角度。虽然各种角度的图片都拍摄了不少，但是大家却失望地发现，无论将聚焦点多么靠近七彩光膜，都无法透过看似半透明状的光膜观察到学园内的景象。

    但是，这都不能阻挡他们的热情和发泄情绪。每个人都将自己拍摄到的照片和录像上传到自己的**，常驻的TIE吧或者俱乐部网站上，还有不少人上传到了在全宇宙都颇具影响力的几大网络社区中，也有少数人干脆地直接联系了自己熟悉的记者或电视台工作人员。

    《雪帝兰星·奥迪卡瑞星域排行第二的大学园——圣丹塔利安学园的惊天巨变》诸如此类的话题以极快的速度在奥迪卡瑞星域甚至是全宇宙范围内升温。各大报社的记者都快速地根据第一手素材撰写稿件并发布到网络上，几大新闻网站上马上就将相关的报道以醒目的标题刊登在了显眼的版面上。

    但是因为缺少更进一步的细致调查，全部报道都停留在臆测的范围内。大多都离不开三项猜测——《阴谋论》、《恐怖袭击》和《特殊灾害》。群众们也围绕着这三项可能性最高的猜测在网络社区内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意外的支持《阴谋论》的最多，但是关于是何种阴谋始终无法达成共识。猜想也是五花八门，甚至是异想天开。相比起来《恐怖袭击》和《特殊灾害》的报道中的猜测反而显得有理有据得多。

    当然，仅凭现场图片和少量报道就知晓了真相的人并非没有。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见识过第七君王的领域——《时空之城》的。其中有第四次宇宙大战的亲身经历者，各大豪强家族的核心人员，各大机关、组织、结社的菁英成员，星际联盟政府的高官们，以及掌控着全宇宙范围的机密情报的优秀情报商们。

    可是就算他们知晓了发生在圣丹塔利安学园的事件的真相。也不敢将此情报公之于众。因为他们同样知道，这是他们没有资格插手的——第三君王与第七君王之间，王与王的对弈！

    如果擅自将情报公布出去，那肯定会死得很惨很惨。这个广阔的宇宙中，没有人在触怒君王之后还能存活下去。

    在新樱区的电器街中的《特殊灾害临时对策本部》中。

    一名红发的英俊少年浑身洋溢着修罗般的气场，将一名一直在拿着手帕擦汗的身材肥胖的政府官员直逼到墙角。

    他如同火焰在燃烧般的红眸中散发出威严的气魄，毫不客气地伸手拎起了政府官员的衣领，将脸逼近了他畏畏缩缩直流汗的胖脸，以森冷的语调大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封锁！就连本大爷都不让靠近！你是吃个哪个狗胆敢命令我？”

    “不、不……小的怎敢命令您呢……只是没办法啊，这是上头下的死命令啊。说一定要封锁住不让任何人接近，剩下的他们会解决的。如果失责的话，下届选举我的参议院议员的位置可就不保了啊……”

    “上头？有多上啊？给我说来听听？”

    肥胖的参议院议员使劲用手帕抹了一把汗，他眨巴着眯缝眼贼眉鼠眼地往四周瞅了瞅，然后颤颤巍巍地将嘴贴近了红发帅哥的耳朵旁，压低了嗓音嗫声说道：

    “根、根据我的秘密渠道得来的消息……是很上、很上、很上头下达的命令啊！据说是泛人类联邦的总统阁下第一时间亲口……”

    “啧！这样啊！你这个小官的确是没办法呢！”

    红发帅哥厌恶地一甩手松开了肥胖议员的衣领，让这位穿着西装挺着大肚腩的议员踉踉跄跄地向后连退了两步。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丁点不满之色，仍然是一副讨好的笑容，对着红发帅哥连连点头哈腰。

    “您理解就好、您理解就好……”

    “不过本大爷可不能坐视不理！我的好哥们海蓝可是还在学园里面啊！她的老婆也在！啊，如果莎恰大姐头那个妖孽也在的话，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红发帅哥说到“妖孽”这个词的时候突然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脸色微微发白，心虚地往四周瞅了几眼。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他恐惧的事物。但是很快他就安心地松了口气，再度恢复了趾高气昂的神态。

    “也是……就算是莎恰大姐头，也不可能知道本大爷在这里说她的坏话。哈哈哈！”

    看他一副洋洋得意，似乎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表情。肥胖议员只能一脸公事化的假笑陪侍在一旁，一边在心里猛烈地吐槽——原来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也会被吓得脸发白！哈哈哈！

    “嗯？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调侃本大爷啊？”

    红发帅哥斜睨了肥胖议员一眼，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怎敢怎敢怎敢怎敢！”

    肥胖议员连忙激烈地摇头，从胖脸上流下来的油腻的臭汗立刻向周围飞舞四溅。

    “去去！离我远一点！恶心死了！”

    红发帅哥立刻满脸厌恶之色地向后连退了几大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肥胖议员一边畏畏缩缩地低头致歉，一边用手里湿透了的手帕继续擦着脸上的热汗。

    “不管了！本大爷一定要进到学园内！兄弟有难，只会作壁上观的不是爷们！”

    红发帅哥紧握拳头，双臂在胸前交叉成X字，然后发出火热的大吼气势十足地向上高举！

    “噢噢噢噢噢！热血沸腾啦！等着我吧！海蓝！大哥我这就来救你！”

    他一口气喊完就昂首阔步地向《特殊灾害临时对策本部》的司令室外走去。

    “等一等啊！等一等啊！不需要通知一下尊父吗？也许能从令尊那里得知不少内幕消息啊！”

    肥胖议员看着红发帅哥已经打开了司令室的大门，神色焦急地迈着粗腿追上来喊道。

    “嗯？不需要！本大爷最近在和老爸吵架！才不要他的帮助！”

    红发帅哥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就砰地一声用力地关上了司令室的拉门。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

    在这装潢简陋的临时司令室内只留下了肥胖议员一个人一脸苦相地用手帕来回擦拭着自己的胖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