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一方壁镜
姜辰水性很好，湖心到岸边大约二三十米，按照平时的速度，也就随便扑腾两下的功夫，但他却像游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正疑惑的时候，那岸却突然出现在了身前。 双脚落到实地，他长身而起，很快渡到了岸上。忽闻水中传出异响，声音如乐，凄婉动听，似在诉说离别之情。 姜辰心中诧异，不由回头望去，陡见那湖心上方波光耀世，就见之前见到的那只金鳞锦鱼，正微蜷着胸前的鱼鳍，对他拱手话别。 它鼓着鱼鳃，如乐般的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姜辰大乐，心说，真是处奇妙的场所，一只锦鱼都有这样的造化。这样想着，出于礼貌，便对那只金鱼拱手回礼，额首示意，然后转身，走向了岸的深处。 金鳞锦鱼一直看他走远了，才扑腾一声，落回了水中。而后，这座在此沉静了千年的湖泊，骤然涛声大作，只见在那湖的正西之处，一条气势恢宏的瀑布轰然而出。 若姜辰能稍停留片刻，就会惊异的发现，瀑布背后的石壁，全都渡满了金色。而有万丈金光很快莅临湖面，霎时间神辉大盛，一扇造化之门訇然而开。它与天地应和着，云升雾涌、电闪雷鸣。 那只金鳞锦鱼抬首望向半空的天地异象，蓦地轻喝一声，身形倏然变得丈许之大，而后运起全身的力气，蓬的高高跃起，直向那金门而去。 鲤跃龙门而化龙，这条金鳞锦鱼，竟是要越过那道代表着龙门的金门，自此摇身一变，身化青龙。 --- 姜辰心有所感，若有所思的望向湖泊的方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行去。 此时，他沿着唯一一条山涧小径，走向了雾气更深之处。沿途梧桐、银杏，古意森森，苍松白柏，翠意昂然。耳畔尽是飞禽异鸣，走兽嬉戏，偶尔会有一两只不知名的小兽从身前窜过，却对他毫不关注。 姜辰也乐得清闲，施施然的边看边走，忘记了时辰，也忘记了旅途的奔波。 前方陡然寂静下来，姜辰激灵的回神过来，恍然发现，不觉之间，自己已走到了很高的地方，身周尽是缭绕的云雾。 他心中惊异，四周的寂静不合常理，在这个地方，应该有更多的飞禽走兽聚集才是，怎会就此沉寂下去？ 正犹豫不决，突地心中一跳，碧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这一次的语气却平和了很多。 她说：“来都来了，为何又要走呢？” 姜辰还是听出了些许的嘲讽，不由挺胸抬头，昂然走进了云雾。几个转弯过后，便遥遥望见了那个一身红妆的巫女。 而姜辰却一下子呆住了，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鬼斧天工的之作，一种说不出的敬畏之感，瞬时激满了胸腔。 他无比震撼的站到碧落的身后，举目望去。 那是一座不知几许高低、不知几何大小、不知岁月几何，入目即是苍云、四顾无边无沿的巨型石壁。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座石壁就像一面镜子似的矗立在这里，无数的古树飞禽、白云走兽，无一不是清晰的映在其中，但他极目而望，却始终看不到自己映在石壁的哪个角落。 他忍不住自嘲的想，许是自己太渺小了，根本入不了石镜的法眼。 碧落像已在此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她也和姜辰一样，在这方石壁间寻不到自己的位置。 只是，她的心境和姜辰完全不同。 姜辰就像一张白纸似的站在石壁之前，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和探索之欲，他发现看不到自己之后，便不再继续寻找，目光却落到了石壁更远之处：西南处，两只白羽仙鹤相互依偎，它们背身而立，共同欣赏着那条从天而降的瀑布，数之不尽的异花野果点缀在白鹤的身后，是世间少有的蜜月佳所；东南方，两只独角的白色犀牛，为了争抢一只垂危的麋鹿而大打出手，看那样子，不分胜负决不罢休；北面，在那茂密的丛林间隙，一只吊睛大虎半阖着虎目，它的身前，是只仅剩骨头、角羚的北方山羊。云雾更深之处，在那些能抵到人的脖颈之间的草丛中间，数条通体金黄、银白、玄黑般般颜色的长蛇，悠闲的盘窝其间，时不时会吐出修长的蛇信，调戏眼前的杂草。 他能在这方石壁中，看到山中的一切。 正入神之际，忽的想起了那条金鳞锦鱼，那片清可见底的幽静湖泊，他恍惚记得，那应该是在正南之处，于是目光倏地拉近，转头背向石壁，向正南望去。 碧落诧异的回头，却见姜辰满目的神光，遥遥落到了来时的方向。她迅疾就醒悟了过来，这小子竟然在这方石壁之下，进入了一种玄奥的道境。那道境悠远，似能望见一切的障碍。 她也旋即叹道：“莫非心之所向，便真的能心之所向？” 这是她一时所念，但念头一起，石壁中的画面陡然突变，仿若无边无际的石壁，突然落满了湛湛圣辉，光影显现，一名姿态万千、银发蓝瞳的白衣少女，豁然映在了眼帘。 “圣女！” 碧落惊得合不拢嘴，立刻单膝跪地，行了一记大礼。 抬首却见石壁间的的圣女，对她微微一笑，拂袖而去。 碧落忍不住唤道：“祖巫大人，请等等我！” 她起身欲追，却又一次惊诧的发现，不知何时，她竟被一股柔和的辉芒托着，紧跟在了圣女身后。她不由回首，就见那名青袍少年，仍在向南而望，迟迟未归。 --- 姜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正在此刻，那片湖泊尽皆笼罩在一片金芒之中，雾起云涌之处更是电光霍霍雷鸣大起，但他穷尽目力，就是看不到那只奇异的金鳞锦鱼。 他一时黯然，便失了窥探的心思，又转身看向了那方石壁，旋即就愕然的看见了碧落，她正跟随着一道圣光，正在石壁间隙穿行。 莫非这方石壁又是另一世界？ 姜辰只能这般的猜想，否则碧落怎会安然的进入而毫发无伤？ 他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头一阵失落，不由就想到了冰灵，想到了路十一，想到了狼少主，想到了凯瑟琳公主和她的管家随从。 然后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冰灵右手托着脸颊，一脸懊恼的盯着干涸的大地，稍有异响便抬头观望，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回神。路十一背对着她，一刻不停的注视着天上的那轮灰色太阳，却忽心生感应，微笑着望向了姜辰的方向。 对视的刹那，姜辰如遭电击，他分明知道路十一看不到自己，但却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看见和看不见根本没有多大的关系； 青敖此刻却是站在一片杳无人烟的雪域荒原，他的身后跟着一头通体漆黑的豹子，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他竟然迷路了； 凯瑟琳、猪管家以及程迦南所在之地就有些玄乎了，一众人正行在一片极尽荒芜之地，偶尔就能听到大山那边，异兽的嘶吼。 --- 姜辰心中稍安，没了自己的众人过的都很好。 他不由低下头去，忽的觉出天地间出现了一股奇异的巨大吸力，他心中一颤，诧异非常的望向石壁，却无比震惊的发现，就在刹那之间，那画面中的所有人影，无一例外的，全部消失了。 空荡荡的干涸大地和那块空无一人的青石； 空荡荡的雪域荒原，空无人兽的冰面； 空荡荡的荒芜之地，再也听不到那异兽的嘶吼。 姜辰的心，陡的跳动的厉害，不知所措之间，却见石壁上的画面一变，那些消失的人，消失的兽，竟全部出现在了石壁之上。 而从众人茫然的神色之中，不难看出，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叫路十一。 他仍是那副桀骜不信的模样，却仿佛看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