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光明处
他杀了人。 尽管那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厉鬼，而在被他杀之前，它们是要食他血rou，吞他魂灵。 可他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干呕、憋闷，因为心悸而渗出的冷汗，不光湿了额头，也湿了眼眶和脸颊。 灵魂也好，厉鬼也罢，都曾是人。 人，不该杀人！ 这些天里，姜辰见过很多人的血，敌人的、朋友的、自己的，有血的地方自然伴随着死亡，但没有一起是他亲手制造。他难过的想哭，恍惚之间，善恶似乎并没有绝对标准的概念。 或许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光明彼岸，此时，姜辰的光明彼岸，就是用光一般的速度，疾速逃离这里。 只要逃离这条荒凉古道，去到哪里都是光明。 他慌不择路、步履踉跄，顺着碧落留下的微光，跟了上去。 人总得有个选择，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荒凉古道走到了尽头，被一面峭壁阻隔了开来。 那缕微光到达这里之后，忽又不知了去向。 姜辰茫然的伫立在峭壁之下，向上望去，可见遮蔽在古道穹顶的黑雾更加浓重了，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威慑。 碧落的声音又在心底响了起来，她似乎非常了解姜辰此时的心境，语气嘲讽的说道：“你太弱了，而你的路注定要与杀戮为伍！几个厉鬼就让你颓废成了这样，我看不如就一头撞死算了。” 姜辰调整了下情绪，然后望向了覆满黑暗的方向。他知道她一直在关注着他，或者说，如她一般的，还有更多更多的人们在关注着他，于是也笑出了几分狰狞。 他反问：“你说的很对，但如此的煞费苦心，让我品尝了地狱的你们，是不是也证明着，你们也正身在地狱？！” ‘地狱’两字久久的回荡在峭壁上方，荒凉的古道，透出了肃杀之意。 碧落在姜辰的心里迅速沉寂了下去，变得和这方空间一样的萧索和冷清。 她似被触动了什么，半晌过后，才字句清楚的道：“快来吧，大家都等急了。” 微光再现，但却离的近了些。 姜辰骇然的发现，那竟是一只灰色的半弯灰瞳。他本能的抬脚，跟着灰瞳，一步跨入了无门无缝的石壁。 灰瞳一直悬浮在三尺之外，刚好照见了脚下的路途。行了片刻，姜辰就用手捂住了鼻尖，他嗅到一股浓烈的湿气始终盘桓在身周，浑身都觉得湿哒哒的。 但在片刻之后，姜辰就明白过来：那股湿气本就是山体自带的，他正跟着这颗黑瞳，穿行在这座山腹之内。他又奇异的发现，这座山像是活的，而那颗灰色眼瞳，就是山的通行证！灰瞳所到之处，原本严丝合缝的山体，便自觉的形成了一条蜿蜒崎岖的通道，渺渺不知去处。 这种感觉很奇怪，却也十分的刺激。姜辰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试图追上那只灰瞳一看究竟。但那只灰瞳却灵气十足，立刻就识破了他的心思，也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前方有光而来，姜辰定睛望去，竟是来到一片泛着各色幽光的石乳洞林。洞林之中，集满了天地七色，赤橙黄绿青蓝后是满目的紫光。更有淙淙的山腹老泉，盘踞在那石乳洞的凹处，形成了数十片的粼粼波光。一些不知名的古老物种，懒懒的趴在水纹间，对这突如其来的山外来客不闻不问。 姜辰很想停下来，仔细欣赏这些难得一见的绮丽风光，但那只灰瞳甚是不解风情，不满的对他发出了各种催促的异鸣。 再向前走，就跟先前大同小异了。 姜辰跟着灰瞳，在一个接一个的幽暗洞府间不断穿行，不时会被某种寄居于此的精怪吓停了脚步，但那些精怪明显十分忌惮那只灰瞳，纷纷对他遥遥观望，就悻悻而去了。 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穿行，疲惫之意不断袭来，姜辰一路咬牙坚持。 陡见前面的灰瞳一闪而没，姜辰豁然止步，他愣愣的望向身后，霎时吓得魂不附体，就见刚刚行过的隧道，此刻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缝合起来，眨眼就逼到了三尺之外。 祸不单行，本就狭窄无比的隧道，竟也向自己挤了过来，不消片刻就会将他挤成rou饼。 姜辰暗叫好苦，被逼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而前方的隧道已到了尽头，入眼处即是淌着潮气的山壁。姜辰心说，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他一闭眼，双手环胸，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整个背部迎了上去。 没有想象中与山体碰撞的蓬蓬之声，相反，姜辰感觉自己就像撞到了一块海绵之上，噗的一下，就已穿墙而过。 扑通！ 清亮的水花四溅，姜辰的人出现在一片清澈透底的湖泊中央。 清凉的水意霎时充斥在身体各处，他恍惚的睁开眼睛，却见一只浑身生满金鳞的怪鱼，正对他惊异的眨着眼睛。 一人一鱼就那么互瞪了片刻，然后同时见鬼似的倏地向后游去。 姜辰心中升起一种很奇妙的念头，他觉得那条金鱼不像条鱼，而像个人。 这只是他的一时之念，这个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后，他的人就浮出了水面。 ‘噗噗’，姜辰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向湖里吐了两口水花，然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下意识再向湖底望去，就见那只金色的小鱼并未就此遁去，而是小心翼翼的躲在一块大石之后，偷偷瞄着自己。 姜辰哑然失笑，自己竟然被一只鱼吓成样子！ 他自嘲的摇头，手臂张开，径直游向了岸边。 他尚未发觉，就在那岸之尽头，有方平滑无比的金色石壁，突兀横垣在了天地之间。 一身红衣的妙龄少女站在石壁之下，脸上的红纱被她轻轻拂到了一边，露出了张冷意涔涔的绝世娇艳。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像已在此，伫立了千万岁月。 她望着那方金色石壁，无声的念道：“魂之所期，梦之所往，君之所在，彼岸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