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 时间回溯
公共巴士上的乘客比想象中要多。 街道的景色在迅速后退，一个急转弯后，人群跟随车把手一同晃动，紧跟着便是一阵晕眩。 李奥感觉自己的状况比其他人更重一些。 大脑就像是被人塞进了一个打蛋器，而且还开到最大档，整个器官被搅成了一团浆糊。除了恶心反胃的神经反射外，失去了其他任何功能。 想要张口呕吐，咽喉却如溺水窒息般无法伸展。视线更是像被戴上了高度镜片，万物一片模糊。 整整持续了2分钟，随着沉重的耳鸣逐渐消退，他才从痛苦中缓过来，张嘴剧烈的咳嗽。 周围其他乘客投来异样的目光，车尾身穿哥特式服饰的社会青年聚在一起，不停发出嘲弄的大笑。 “如果不想被sao扰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远离他们。” 视线逐渐清晰，李奥望向这个熟悉的声音。 身穿风衣和牛仔裤的中年男性抬起头，好心提醒一句后，继续望向手中的报纸。 李奥诧异的望着他，又望了望四周。 熟悉的环境，就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真实。 走到车尾的空位坐下，看着几个正向他嬉皮笑脸挑衅的小青年，感觉现实真特么的魔幻。 “看来我们的老板经历了一个难忘的梦境。” 老管家卡尔整理了一下西装，将拐杖撑在地上，一脸慈祥的微笑道。 李奥看见他后，疑问还没说出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会在……斯特林呢？他现在在哪里？！” 地下广场，怪物，左轮枪响…… 记忆碎片如同迅速组好的拼图，一幕幕展示在脑海中。 李奥望着这趟驶向哥城郊外的巴士，逐渐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斯特林？是个不错的名字，但它属于谁呢？” “据我所知，无论是生活还是生意，与你有交集的人当中，并没有这个名字。”老卡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的店长最近已经劳累出幻觉了，但还请坚持一会儿，至少把眼下供货的麻烦解决掉。” 李奥彻底呆住了。 作为朝夕相处的酒吧人员，老管家不可能忘记年轻的牛仔。 但同样，他也不会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世界究竟怎么了…… 他有些头痛的揉着太阳xue，无法理解发生再自己身上的事情。 一阵急刹车打断了他的动作。 公交巴士到达下一站，几名乘客从后门下了车。 李奥抬头，看到刚才那名中年大叔无意识的朝自己这边望了一眼，随后视线又迅速回到手中的报纸上。 迟疑了几秒钟，他在车门关闭之前选择下车。 老卡尔差点没反应过来，急忙拿起拐杖就追了出去。 看到巴士启动离开，李奥才松了口气，将外套衣领竖起，快步走出大街。 “诸神在上，你如果想继续在城内碰运气，恐怕酒馆用不了几天就要宣布破产。” 以为他在半途中突然改变了出行主意，管家不得不跟在后面提醒道。 “不能去城郊了，威尔酒厂……哥城……马上就会发生一场灾难。”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李奥无法过多做出解释，记忆中真实的一幕幕让他逐渐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的时间回溯了。 开往城郊的公共巴士，跟随自己的中年大叔，哥特式装扮的不良青年…… 相同的景象足以证明，之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或者梦境。 狩猎社团是真实的，怪物是真实的，自己被杀死也是真实的。 只不过因为未知的原因，他死后回溯到了几小时之前，回到了公交巴士上。 但几小时之后，噩梦依旧会降临，这点不会改变。 那个足以令普通人留下终生心里阴影的场面，不要说去对抗，李奥甚至不愿再去回忆。 老卡尔并没有对他的决定表现出多少惊讶，相反他很淡定的询问： “如果你打定了主意，那么最好赶紧行动。” “因为，已经有人跟上来了。” 李奥没有回头，只是加快脚步穿过了街角。 他知道那是谁。 …… 罗德很擅长隐秘和追踪，但不是很擅长与深潜症患者打交道。 在他看来，那些人都是一群随时可能发病的疯子，所有专业技能在他们身上毫无施展用途。 所以当接到科长的命令监察一位深潜症感染者，并且还被列为S级危险对象时，罗德的内心是拒绝的。 尤其是上车后见到对方怪异的反应和警惕的眼神，他的担忧又浓烈了一些。 直到行动计划被打破——李奥选择中途突然下车，他才感到事情有些不对。 巴士启动后几秒钟，罗德走上前向司机出示了警徽。 下车后他始终保持着与目标150米的距离，同时拨通了专线电话。 “探员7523，可以汇报。”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冷女人的音色。 罗德听到后，脸上的表情反而放松了许多，伪装出同朋友聊天的笑容，继续跟踪汇报： “从昨晚行动后到5分钟之前，目标的行为一切正常，只有休息、进食、排泄以及是城内寻找生意伙伴。20分钟前通过中央商场的销售老板得知进货渠道，并搭上前往威尔酒厂的巴士。” “在此期间，他没有受到其他任何信息的干扰，却在登上巴士5分钟后突然下车，改变了行动轨迹。” “同时根据在车上的短暂观察，目标的性情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不像之前那样散漫、淡定，而是变得紧张、焦躁，即便他在努力掩饰。” “推测他正逐渐走向失控，被刺激原因暂时未知。” “M值监测结果呢？”女人的声音问道。 罗德打开手机，唤醒雷达屏幕。 满屏的荧光绿色光点，没有任何扎眼的色泽。 “正常，甚至连波动变化都没有，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一点。” 电话的另一头陷入沉默，几秒钟过后，女人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他是S级危险对象，罗德探员。” “不要拿对付普通深潜症感染者的思维去理解，这一点希望你在任务中能够牢记，否则它可能将会让你丧命。” 中年男性的脚步停滞了一瞬间，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继续从容的跟在目标身后。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女士？” “继续跟踪，可以轻微给些压力，在能保证你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如果能迫使他显现出意象更好。” “显现意象？！” 罗德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那样是否太危险了，难道科长您打算……” “执行命令，探员7523。”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口吻不容质疑： “我们并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尤其是现在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 “哪怕这个尝试非常冒险，我们也必须付出承担它的代价。” 罗德深吸了一口气：“明白。” 随即关上电话，加速向李奥走去。 …… 拐杖没有影响老卡尔的速度，他始终与李奥保持着半个身位，跟在后面穿过一个个街角巷边。 “如果你想先回酒吧的话，我建议慎重考虑一下。”相比后者把焦虑都写在了脸上，老管家的语气倒十分平静。 “毕竟如果警方发现你的行动异常，酒吧会是他们首要光顾的地方。” 想到大批警察和警车包围在酒吧门口的场景，李奥就难以抑制内心的烦闷。 他不知道行刑科跟踪监视自己的目的，之前探员7523没有来得及说明原因。但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现在他只想尽快逃离哥城。 好在目前灾难还没有发生，自己还有时间冷静思考。 “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旅行，老卡尔，我们需要先找个地方冷静安排一下。” “我不知道哥城警方、市政府有没有能力应对即将降临的噩梦，如果他们失败，那么未来这里一定会沦为地狱。” “我们不是在逃离哥城。” “我们是在逃离末日。” 他说完，又加快了脚下步伐的频率。 “如实是这样，那你应该先想办法甩掉跟在后面的那位。” 老卡尔用手杖杵了几下水泥地面。 “他是位训练相当有素的探员，无论我们怎么改变行走速度，他都一直保持着150米左右的距离，我能感受的很清楚。” 李奥不可置否，这一点在之前面对的噩梦时，自己就已经有过体会。 “有什么办法吗？”他问道。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 老卡尔点头应答，随后便将右手插进西裤口袋，左手持着手杖轻点地面。 随着秒针的某一次跳动后，整个街区突然被静滞，所有市民的动作都被停顿在中途。与此同时，一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他们耳内。 这一切只发生在极端的瞬间，在秒针再次跳动之前，世界又被重启。 只是有不少市民都停下脚步莫名张望，但却没有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摇了摇头，继续迈出步伐。 但罗德没有那样的幸运。 在听到远处传来那声轻响的瞬间，多年行刑科的训练让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精神冲击。 但身体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其他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视线中的世界，正发生着各种违反物理规则的变化： 宽长的行车马路像地毯一样，从远处的尽头翻卷过来；高楼大厦如同乐高积木，不断拼合叠加，组成各种违背几何定律的形状；汽车和行人游走于墙壁和天空，广场的喷泉倒挂过来变成喷洒的细雨。 世界俨然变成了抽象派的艺术，只有拥有逻辑的理性人类才会感到疯狂。 罗德闭上了眼睛，不再去回忆刚才看见的任何事物。 凭借记忆，他从口袋中掏出电话，按出了紧急通讯键。 “S级危险者已展现出意象。” “初步推测为精神冲击，现场被影响人数未知。” “探员7523暂时丧失跟踪能力。” “你的任务完成了，探员7523。”一个清冷女人的声音，在电话另一边回答，“接下来就交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