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事起

    沈安安从小就明白，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真相。

    五年来，她不断地追查，甚至不惜将自己陷入危险，换来的却是更浓重的迷雾，更多的疑问。她悠悠地叹息：“五年前我就应该一刀杀了他，一了百了。”

    哑男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杀了他，今日我们依旧会遇到诏安军。若是你不想管飞虎寨的事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横竖这里有葛世子，他自有办法收拾烂摊子。”

    “倒也不必。”沈安安笑了笑，故意转移话题，“你不觉得葛世子很有意思吗？他一方面杀人不眨眼，一方面又为我们准备茶水点心。他只见过阿哥一次，就信誓旦旦保护我，口口声声我若是受伤了，他对不起阿哥。”

    哑男正色说：“安安，葛世子有一件事说得很对，战乱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尤其是漂亮女人的性命。”她斟酌片刻，加重语气说道，“在一些男人眼中，他们看到漂亮女人，就像是饿急的野狼看到兔子，甚至比那更可怕。”

    沈安安垂下眼睑：“我知道什么是‘两脚羊’。”她耷拉下肩膀，“我们待会儿要做的事……”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她要做的事，她已经做过的事，与杀人无异，她并没有立场谴责别人杀人不眨眼。

    短暂的静默中，山洞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犯人不见了”。

    沈安安和哑男对视一眼。沈安安讥诮地笑了笑：“开始了。”

    不远处的另一个山洞内，男人拎着盛满稀粥的木桶，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好无损的门锁，以及空荡荡的大牢。在他看来，王大全凭空消失了。

    一盏茶之后，男人匍匐在孙瘸子脚步，一五一十讲述自己如何去监牢送粥，如何发现王大全不见了，又是如何搜索逃犯的。

    英姑像胆怯的鹌鹑，低着头站在孙瘸子身后，仔细聆听男人的汇报。站在她的立场，如果王大全有能力撬开门锁，他一定早就离开了，所以王大全必定是被什么人救走的。此人要么会撬锁，要么拿到了大牢的钥匙。她不着痕迹地推了推孙瘸子。

    孙瘸子呵斥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定是你弄丢了大牢的钥匙。”

    “大当家，冤枉啊。”男人吓得瑟瑟发抖，赌咒发誓王大全一定是凭空消失的。

    事实上，王大全并没有消失。就在英姑等人在竹楼说话的当口，他拿着两根黄澄澄的金簪，大摇大摆地从大石头面前路过。

    大石头看到簪子，生气地挡住他的去路：“我的，还给我。”他伸手就要抢夺。这两根金簪是沈安安上山时候的随身物品之一，大石头认得它们。

    王大全把簪子藏在身后，斜眼打量大石头，冷哼：“这是夫人赏我的，凭什么给你。”

    大石头一声不吭，一掌劈向王大全。

    王大全并不会武功，不过他早有提防，急急后退躲避大石头的攻势，大声叫嚷：“我是夫人的贵客，这是夫人赏我的。”

    如果王大全叫嚷的是“大当家”，大石头不一定相信他的话，但他说的是“夫人”，大石头相信了，因为这两支簪子，一支是他的，另一支由夫人保管。“还给我。”他想要抢回其中一支金簪。

    王大全并不知道大石头是英姑的“打手”。他按照沈安安吩咐，大声驳斥大石头：“这是夫人赏我的。”

    两人的争吵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们看到闪闪发光的金簪，不由自主围了过来。

    自从诏安军在培元镇驻扎，尤其是当他们得知，诏安军把黑风寨首领的头颅悬挂在军营门口，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山寨。奈何从五年前开始，他们再没有拿到下山打劫分得的金银，就是五年前累积的钱财也被大当家拿走了，说是帮他们存着，省得大家每日偷来偷去，打来打去，影响山寨的稳定。

    这些日子，他们每天都等着大当家兑现承诺，将他们这些年攒下的辛苦钱还给他们，可是大当家总是说，他也在等人把金银送上山，再与他们分了财物一起下山。每每他们问得急了，大当家恼羞成怒，不是打人就是杀人。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时时刻刻盯着竹楼，生怕几位当家逃跑。

    沈安安和葛云朝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们只是从英姑那一句“没拿到银子，谁愿意走？”生出了怀疑。

    大石头更加不知道这些内情。他只知道，他办妥夫人交待的事，他就有好吃的，还有赏钱。夫人交待过他，她给的赏钱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只听她的话。

    眼下，大石头看到自己埋在地里的金簪竟然在王大全手中，他二话不说揪住王大全的衣领，抓着他往自己的窝棚走去。众人赶忙跟了上去。

    等到大石头发现，自己埋在地里的金银财宝全都不见了，他扑上去撕咬王大全，口不择言地叫嚷，那些东西都是夫人赏给他的，是夫人让他埋起来的

    其他人立刻就明白了，在夫人的授意下，大石头并没有和大伙儿一样，把值钱的东西交给大当家保管。一时间，众人群情激奋，七手八脚把王大全和大石头都抓了起来。

    王大全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故意火上浇油：“你们干什么，我是夫人的贵客，簪子是夫人给我的谢礼。”

    树林这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竹楼内同样已经闹开了。

    英姑发现王大全从大牢消失之后，生怕有人放走沈安安和哑男，吩咐手下把她们带回竹楼。

    沈安安和哑男被麻绳绑着，缓缓走入竹楼。正午时分，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光洒在沈安安脸上，带着独有的馨香。她闭上眼睛，对着哑男说：“我没有做错，对不对？”

    “你做得没错。”哑男坚定地回答。

    沈安安睁开眼睛，对着哑男笑了笑，大声尖叫：“为什么把我绑起来？我说过的，我不去启封城，阿爹会打死我的。”她奋力扭动身体。

    众人被“启封城”三个字吸引，纷纷朝沈安安看过来。

    英姑心中一惊，顾不得伪装懦弱，大声下令：“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你敢！”沈安安厉声娇斥，对着屋内大喊，“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还有各位兄弟……”

    英姑直觉不对劲，冲上前就要掐沈安安的脖子。

    哑男双手被缚，只能用肩膀撞向英姑。

    英姑不过是普通妇人，哪里经得起哑男这一撞，她结结实实倒在地上。

    孙瘸子见状，赶忙上前搀扶英姑。

    沈安安俯视孙瘸子，一字一顿说：“大当家，你知道六当家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