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定计
对于费mama这样的关心,莲菂笑得感激,让费mama看在眼里,觉得自己这讨好没有白来。讨好过了,费mama也就接着往下面说:“方砖胡同这个月也收拾出来,那里虽然不临长街,闹上差一等,做起生意来银子从来不少。公子要在那里开个米铺,求姑娘帮着说一句话,我侄子费新,是个谨慎人,这米铺交给他再妥当不过。姑娘没有见过他,几时姑娘再在二门上送小姑娘上学,我指给姑娘看一看可使得?” 停住手中笔的莲菂心想这些人又来了,老实人不是好装的,迟早会让他们把我bī)出原形来,打算今天就露馅的莲菂露齿:“公子要用什么人,他心里应该明白。mama去对公子说,或许比对我说还要有用。” 得到婉拒的费mama毫不奇怪,反倒笑上一声道:“姑娘请放心,我侄子费新在公子面前也是经常得见,倒不要姑娘强帮着说话,只是遇到公子在斟选人,一时选不好,帮着说句好话就行。” 遇上一个聪明人,这个要求也不高,莲菂这才答应下来,再继续画着自己的花样子。费mama平时一来就是要坐半天,她走到榻前来看这花,帮着出主意:“左边这枝儿应该浅些着色,才衬得右边这枝儿好看。” 画了一会儿,莲菂不经意地问出来:“mama见过刘知县的女儿?”费mama只是笑,宋姑娘天天看着对公子不放在心上,其实是眼前没有人和她争。 既然来这里说话,当然是打听过再来。费mama是安家代的老人,不准备好从来不来,见莲菂问出来,便殷勤地道:“这话姑娘问的是我。要是问别人,估计知道的人少。刘姑娘闺名香珠,前年夫人和刘夫人刘姑娘一起去进香。是我陪着去,这才见过一回。” 说到这里,见莲菂抬起头来对着自己面上看。看不出来着急要等,却是等着。费mama更是心里暗笑。告诉莲菂道:“要说生的,和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她是官员的姑娘,这话咱们只能背地里说,要是当着人说,让人听着就没有上下。” “那林姑娘呢?”莲菂再问问那位林姑娘,刘香珠和自己长的差不多。费mama对着自己说话,应该是有出入,也就是说,刘香珠比自己生得好。莲菂再问问林姑娘相貌如何,在心里期望她们一个能压一个。 这个费mama就踌躇了:“我为着姑娘,倒是想看一眼林姑娘,只是她侍疾在屋子里,我去的那半天里就没有看到她出来。倒是她的小丫头惠儿,生得伶俐。” 慧婢应该有丽姝,莲菂想象一下。觉得很满意。一对一的比拼,几时才拉开?看窗外北风呼呼,一会儿小雪下来,很象是战场前的肃杀。 蓝桥多时。在外面收拾几上的玉瓶花插,只在外面听里面说话。等费mama出去,蓝桥才进来笑着道:“姑娘今天回的好,家里人来求事,不该帮的就当面说清楚。” 莲菂眯眯笑,小枫、蓝桥和画角,都对着自己说过,怎么别人一求就件件答应,就是丫头们都看不下去,而安公子居然件件答应。莲菂对着花样子只是笑,笑得手抖画错了一笔,就手丢到一旁,再取一张干净的纸重新来画。 耳边格格响一声,没有扣严实的窗户被风吹得晃动几下。莲菂丢下笔过来,把另外一个扣子也扣上,从明窗上看到费mama刚走出院门,后是洒扫的mama们送她。费mama回头象是在说不用送,看起来几个mama好得很。 “姑娘一上午就只画这一张花样子?”蓝桥疑惑:“昨天半天还画了三张。”莲菂从明窗上收回眼光,觉得这话可以问,就问蓝桥:“费mama和咱们院子里mama们象是好得很?” 蓝桥先撇一撇小嘴儿,把手里的一绺绣花钱递给莲菂拿着:“姑娘帮我掂线。”这才慢慢的告诉莲菂:“有银子钱当然就好,没有就不好了。” 这话引得莲菂笑起来:“这是怎么说?”蓝桥自己也笑:“费mama管着家里的使用,咱们领一根扫帚也要去找她,不要说mama们见她客气,就是我们见她也客气;再说费mama人不拿大,年前布匹价涨得厉害,咱们院子里的mama是费mama那里得知消息,她们合伙弄了银子,自己屯了一些布,也发了一笔。 费mama今天来,是来看姑娘说事,再就是给mama们分钱。要过年了有钱分,当然人人看到她要喜欢。”蓝桥说到这里,想起来莲菂让自己去见的翠翠姑娘,这一时又帮着传过一次话。下次再去传话,要问问那翠翠姑娘在布匹上,也应该小赚一笔才对。 莲菂听得很是向往,这与她的职业病有关系。看窗外风声肆虐,房内火盆炽。想着外面劳作的人虽然辛苦于冷风中,却是辛苦之余有甘甜。而自己终不劳而获在这里呆着,天天做的事就是,帮着丫头们打浆子,烧熨铁,给她们做针线活儿打下手。真是可惜了我这个人。 与莲菂分开的安公子行色匆匆往外面去,如费mama所说,他是去接那位来巡查的桑大人,满城士绅有钱商贾中,不乏有人以接钦差为荣,只有安公子小周公子这些人是不得不来。小周公子好些,他最小,推着兄长来就行,安公子家里只有一个人支应门户,他是必须要来。 刘知县的官轿出城外十里迎接,他邀请安公子同去,安公子对着人群中的小周公子是一个无奈的眼色,怀壁其罪,必须趋附,我也没有办法。 小周公子给他一个安慰的眼色,如果不是为着陪安公子,再就是听听桑大人此行的目的,小周公子才不来喝这西北风,城外调戏个民女,都比这来得心里愿。 钦差大轿一直到正午的时候才到。桑大人在轿子里,对刘知县露出笑容:“贵县安排的很好,”说不上万民迎接。口也是人头济济。 刘知县是点头陪笑,只要你满意就行。安公子和吕公子交换一个眼色,桑大人在吏部不过是个主事。正六品的官员。一朝投靠田公公,放了今科的主考。就要成今科的才子座师,安公子看着山羊胡子的桑大人,庆幸我没有去是对的,让我拜这个人为座师,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 与桑大人同等官阶的刘知县也是不满意。官员们绩考,刘知县上下托人打点不肯离开这里。这里虽然不是有名的城市,文人还有几个。水道不少,官路畅通,鱼虾米粮都尽有,就是今年大雨成灾,也没有妨碍税收。 奉着桑大人官轿进城的刘知县,看着斜刺里杀出来的程咬金桑大人,在他呆在这里的时候,要是让他不满意,自己的优秀绩考这就要打水飘。刘知县和安公子等人一样痛恨,名城大川去逛逛多好。钦差回京一路招摇。可以享受不去,往这里来惊吓人真是没意思。 正午时候到的桑大人,象是赶饭时儿吃午饭来的。他的下处是在刘知县的县衙内,酒宴也设在县衙内。走下轿子的桑大人嗅嗅厅上传来的菜香。对着刘知县哈哈笑上几声:“刘大人,太客气了。”只用鼻子闻几下,桑大人就闻出来今天的午饭不仅有山珍也有海味,就是没有女人脂粉香,让他这一会儿稍欠满意。 厅下几块怪石,厅上几桌酒席,桌上是十几盘子围攒着的一个翻开的大火锅,谦让过后,桑大人坐了首位。年纪最长的吕老爷呈上礼单:“这是我们这城里众人的一番孝敬,请大人笑纳。” 看过这礼单,桑大人心中满意度更差。刘知县在京里托人上下打点,不想调职去别处。来以前桑大人就知道了,不想走这里一定有好处。桑大人是知道这城虽然不大不小,这省里几家富户,安家,金家等人都是祖居在这里,这不大不小的城里有待挖掘才是。 把礼单交给后随从,桑大人说几声客客气,大家心意不得不收。这就率先举筷子招呼众人吃饭。 酒敬过三巡,桑大人也吃了一个半饱,袖子里取出丝帕擦拭嘴角,心中虽不满意,笑声却就不断的他,缓缓道:“兄弟我奉旨出京,除了本科主考以外,还有一件事要与诸位商议。” 坐在他边的刘知县笑呵呵道:“大人请吩咐。”席上众人都住了筷子,金不换看看坐在桑大人边的安公子,不管什么场合,他都要挑个尖儿才行。 “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大家也知道,田公公是最辛劳勤政,”桑大人开口就是田公公,接下来转为正题,先是干笑两声:“从去年以来,各地就有不少百姓名士们进言,要为田公公立生祠,你们这里教化从来是一等的,应该也有不少这样的提议吧?” 酒席旁的人都呆住了,安公子只觉得心里刚吃的菜往外面翻腾,眼角觑觑别人,也是憎恶在面上闪过。 人活的时候就给他立生祠,让他活着就受人祭拜,这是有大功德和大德行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历史上活着立生祠的人就不多。有几个权在位的时候给自己各地立生祠,倒台的时候一样拆毁。 田公公也有雄才大志,那就是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子。桑大人说出来这句恶心坏一片人的话以后,看看下面无人接腔,就收住笑声,用眼睛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这个时候,有人说话了:“大人言之有理,田公公辅佐皇上从来辛苦,我们虽然不在京城,也还知道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说这拍马话的人,是金不换。 厅上人人侧目,金不换才不管这些,有就是娘,谁当政巴结谁。不是还上了古诗文,金不换努力地抠脑门儿想着那句诗,叫什么来着,商人重利轻。。。。。。金不换想不起来下半句是轻什么,反正商人理当为利而活,这话既然上了诗,就说明这道理有诗人唱颂,这是好道理才是。 这拍马的话儿让桑大人反而沉下脸对着金不换:“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吗?刘县。”一声呼唤,刘知县赶快站起来打圆场儿:“大人,金老爷是个商人。说话有不到的地方,请大人多多见谅。” 倒不是金不换这话不对,是他拍的不是时候。桑大人在来以前就知道。这生祠要立起来,一定不会顺顺利利。人人听过一片赞成。他心中想过,要拿两个人作幌子教训过才行。此时金不换为着讨好,别人不出声,独他一头撞上来。 “别处各地都是百姓们进言,名士们进言,”桑大人说着这话,眼睛瞄着安公子小周公子吕公子等人。看到他们不接话,心里打着主意拿下他们才行。桑大人板起脸来独训金不换:“怎么到你们这里,是大人我提点明白才行。刘县,”桑大人又要拿刘知县出气:“你这里教化不行,政绩平平欠妥当。” 刘知县独恨金不换,谁让你接他的话,看看这里没有人先说话不是。金不换一心只想着左大人来时,安公子要出风头,拜了左大人为师;刘知县为着自己女儿的亲事,城里是尽人皆知。刘知县对安家照顾有加。城里几个趁火打劫的商户,递状子想让安家赔偿银子。这官司到现在还停在那里没动静。 金不换只想着抢个风头,巴结一下当权者。不想桑大人打定主意,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多得很。不甩几个钉子出来给他们碰一碰,接下去老爷我要钱也不容易,办事也不容易。 是以刚到天发作的这脾气分寸,桑大人可以说是在心里演练到滚瓜烂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吃排头的刘知县对着安公子使个眼色,安公子这就含笑站起来拱手:“大人教训得是,得大人教训,本城定是教化进,全都着大人点拨之功。大人说来以前,刘大人和我城中诸百姓,殷殷期盼大人驾临,果然大人一到,就指点多多。” 桑大人这才哼一声,面色缓和许多。安公子再目视在座诸人道:“有心请大人继续教诲,只是城中诸人一片诚心备下酒宴,心中所想与大人多多亲近,”安公子端起酒壶给桑大人满上,再执起自己面前酒杯:“请大人满饮此杯,用过酒宴以后,再请大人不吝教导才是。” 安公子先干了,抽出丝帕拭一下嘴角,对着桑大人抱歉地道:“晚生一直抱病中,听说大人来到,是一定要来拜见的。不胜酒力之处,还请大人见谅。”再看看小周公子和其他人:“这里在座诸人,都是怀着与大人亲近之心,还请大人赏光。” 这一番话把桑大人拍得很舒服,桑大人此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安公子。看到他一杯酒下去就抚首是不舒服的样子。桑大人又高兴起来:“你就是安佶安永年,在京里我就听说过你,都说你最近不成体统,今科秋闱误的没道理。” 安公子立刻红了脸,期期道:“这,这,请大人多多教诲多少指教。”在桑大人的笑声中,刘知县也语重心长地说一句:“少年人不老成的多,桑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厅上一片笑声,金不换摸摸脑门上的汗,觉得这官场上的人,说一声发作就要发作,就是不如做生意的人好相处,我们只为着银子钱背后打鬼主意,主意不管好坏都是一个目的为银子。而这些当官的人,心里为着钱,嘴上还要有一个好名声。相比之下,倒是我们心思简单的多。 酒宴重新烈起来,算是尽欢而散。把桑大人送回为他准备的房间去后。陪酒的人才一一对着刘知县告辞。 小周公子和别人一样一肚子气,对着桑大人进房门的背影看看,亏他想的出来,给阉党立生祠,这事万万不能。他找着安公子想和他一起出门,就便商议眼前这件事。眼睛刚找到安公子,就听到刘知县喊:“永年,你随我来。” 无奈的小周公子只能出门来,吕公子莫公子都磨蹭着等别人上轿上车走后,这几个人互相使个眼色,上轿子以后都是吩咐轿夫:“去安家。” 须臾片刻,安公子也缓步出来,刘知县也是语带双关的问他,这生祠可不能立,当小官的,犹其刘知县这样只求明哲保。不求靠一个权贵的小官,他看得更明白。历史上阉党如十常侍也没有蹦哒几天,等田公公一倒台。谁给他立生祠,谁就要倒霉。 走出来的安公子面色如常,上了轿子刚吩咐人回家去。就看到安权走过来,探头进轿内回话:“城门口看到林姑娘。她不肯回去,只要留在城里,我把她送家里去了。” 安公子心想这又出来一个添乱的,琼枝心里念念的就是为父报仇。轿内坐着的安公子点头道:“等我回去带她来见我,”安权这才又回话:“诸位公子都在家里候着您。” 把脑袋重新缩回来的安权让轿夫起轿,安公子坐在轿子里,苦苦思索着主意。给田公公立生祠。我不怕出银子,就怕坏这一方的学士风水,为着这个原因,也不能让这祠立起来。 的天上飘起小雪来,街上平民百姓都有腊月的喜气在脸上,轿中的安公子紧锁眉头,这个年要想过得安生,必须要有个主意出来。 在家门口下了轿子,安公子对安权道:“请林姑娘小花厅上坐一会儿,等我会过几位公子她。” 出了轿子才看到天上有雪。安公子再喊过门上跟着自己的安步道:“去告诉费mama,老夫人和夫人最喜欢雪,把临水的亭子上打扫干净,多备上几个火盆候着。再问问宋姑娘去不去。”安步答应着去了,安公子则往房里来。 地上薄雪点点,上面是杂乱的脚印,看看鞋印子,房里来的人就不少。廊下去掉外面袍子的安公子进来看看,几位亲厚的同窗都在这里。大家眼睛看着安公子进来,安公子也看着他们,彼此都想看到对方有什么好主意。 “我们这城里有几处是风水好的地方,”安公子就手摊开一封城图,再问几位同窗们。小周公子第一个喊出来:“你还真的要给他立。。。。。。” 安公子摆一摆手,面上是慎重的神色:“噤声。”再招手让他们一起过来:“大家都看过风水的杂书,过来看看哪里是风水宝地?” 坐在房外的良月不时侧耳要听着房中有没有使唤,心里对着外面淅淅的雪珠子也是疑惑重重。家里这些丫头们个个不差,一直以为公子是立正派不放在心上,不想他先弄来一位宋姑娘,算是迁就多多;今天又听到人说一位林姑娘,良月不时要对着擦得光可照人的摆设照照自己,为什么我这般命苦。 房中突然一片大笑声,把良月的心思打断后,笑声又小下去。良月是听惯这笑声,公子们常来,要么就是欢笑声不断,要么就是激昂愤慨。良月不懂,听了也不懂,也从来不去听。她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女儿家心事,如这天上下的雪珠子,丝丝绵绵的只是不到头。 和安公子一起头碰头在看风水图的几位公子,不再是来时心绪不宁坐立不安,都是谈笑风生眉飞色舞。 安公子缓缓低声起誓:“如有一个走漏风声,我辈皆得而诛之。”大家肃然,低声指天为誓:“如我走漏风声,猪狗不如,不得好死。” 书案上展开的风水图上,公子们手指一一指过来:“此处是吉地,就是看风水的张瞎子也这样说过;”再指一处,离河道弯弯不远:“按相书上所说,这里是风生水起之地。” 安公子提笔把这几处一一标注出来,再微微一笑:“既如此,我们一人领一个地方,应该如何弄,大家再来商议商议。” 第一个难题解决,余下的难题,在几个人心不错的况下,应该是也不难。安公子这就不着急了,先喊良月进来:“换茶来,把香炉里香换了。” 良月出去从锡瓶里撮出银针茶来,冲入沸水听过声响再送进来。再把几处香几上的香炉内香重新换上百合香。 小周公子看着良月一一地做完出去,调侃的心又起来:“桑大人说要往你家里来赏一回园子,只看这小婢烹茶,觉得他非要来也有道理。” 安公子反唇相击:“在座的各位,哪一个没说过要请他家里吃一天酒的,我不来说你,你也别来说我。” 嘻笑声重新起来,莫公子重提金不换:“左大人来,他让他新买的妾来陪酒。被左大人说回避才肯走开。再这样对桑大人,只怕是包子来打狗。” 安公子皱眉:“这腌脏话少提的好,我们还是品茶闻香办正事要紧。”。。。。。。 这里几个公子眉开眼笑悄声商议对策。小花厅上坐着的琼枝心里忐忑不安,她是个文弱女子,要来硬的还不如莲菂。安权在迎接桑大人的人群中看到她,劝她出城不肯。就把她先送回家里来。琼枝坐在这里,咬牙只想着桑大人。 为迎接桑大人,刘知县是出尽浑解数要弄得圆满,别影响他的绩考,城里城外都是无人不知,钦差大人今天要到。 琼枝只听到一个“桑”字,仅存的一点儿要伴母亲的理智也没有了。钟离大人惨死以后。得到消息早走一步的钟离琼枝带着母亲,在左植的护送下从后门坐上马车离去。 马车与奉命来捉拿她们的桑大人在路上走了一个顶面,琼枝姑娘把桑大人那几绺山羊胡子牢记在心里。听说钦差到,她换上惠儿的衣服偷溜到城门口,只看了桑大人一眼,就浑颤抖怒火中烧,这就是那个来捉拿自己和母亲的人,后来听左植说,就是他告发的父亲。 幸好是安权把她拦了下来,不然的话要酿成大祸。琼枝姑娘已经全无理智。也没有想到会连累到别人,当时心中只有一腔怨恨。 看外面两个婆子木然站着,琼枝姑娘等得着急,就走出来和两个婆子们攀谈:“公子在哪里。我等不及他,我自己去看他。” 一旁坐着的小厮当车脆生生地道:“林姑娘,她们听不懂你的话,您还是坐着等的好。”当车年纪只得岁,坐在栏杆上,对着琼枝眨眨眼睛,象是在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不过你也得等着。 只能再回到厅上的琼枝低头暗自心伤,仇人就在这里,不杀他不解我心头恨。又等上一会儿,当车才走进来:“姑娘请随我来吧。” 当车把琼枝带到安公子的书房里去。自从安公子抱病以后,书房就来得少。安公子也是刚进来,他刚办完一件趁心事心里高兴,再看看自己许多子不来,书房里窗明几净,可见安步和当车平时没有偷懒,更是引得安公子一笑。 “林姑娘来了,”安步在外面回过话,安公子收起心里的喜欢,这位姑娘也是让人棘手,她一心要报仇,不愿意安分地避祸,就眼前来说,这个难对付劲儿不比桑大人差。 琼枝在房门外出现,浑不知道因为冷还是因为恨,微微颤抖着。面上虽没有泪痕,由那眼中恨意看上去,苍白面容也似一枝梨花,要是小周公子看到,怜香惜玉的心又会油然而生。 心事多多的安公子没有心去欣赏她的态,站着接了她,指指一旁水磨楠木椅子:“姑娘请坐。”门上是厚锦帘子,安步和当车又坐在外面看着,安公子放心地道:“老师送你们到我这里来,你是怎么想的,不妨对我直说。” 要说安公子的长处,就是他时常不慌不忙,这对于有些人来说,其实是先天的个优点。这温声慢语的态度,就是焦躁起来的莲菂也能安抚。琼枝听过以后,更是觉得如一只无枝可依的孤雁,眼前出现一株可以栖息的大树。 “我要杀了他!”钟离琼枝恨声道:“父亲惨死,我怎能苟活。”安公子听过毫不动容,上下打量这位小玲珑的琼枝姑娘,骂人估计不如市井樵夫;打人是一定不如莲菂。心中一股子气上来,就要打要杀,倒是和菂姐儿很是相似。 安公子双手交握放在书案上,可以感受到琼枝上漫无边际的恨意,只是不搭理她。而琼枝这样恨恨过后,有如石沉大海。看安公子全没有一句话,心中有些惶恐的琼枝对着安公子看过来,面色更为苍白:“你认为我错了?” 一个不觉得自己错的人是不会这样问出来,安公子道:“你心里只想着你父亲,把你母亲不放在心上,我何必对你多说。” 琼枝子颤抖一下,安公子眼睛看着地面,索道:“你要去只管去。一个弱女子一定杀他不成,你是不管不顾别人死活,要我们一古脑儿都赔进去。至于你母亲当然也是打定主意你死以后。也就地了结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琼枝这才想起来连累二字,惶恐不安地道:“公子肯担着罪名收留我和母亲。我决没有拖累公子的意思。” 安公子这才转过脸来看她,眼中是极其认真:“琼枝姑娘。以卵击石的人,是个傻子。”钟离琼枝愤怒中进城,这一会儿才想到母亲。钟离夫人一到这里,忧郁愁苦下是真的病倒在上起不来。 病中只是喃喃:“琼枝,我要好好把你带大,才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想到这里,从父亲去世以后。就没有流过眼泪的钟离琼枝面上滑落两滴泪水,她随即就用手背拭去,对着安公子激昂慷慨:“我虽然是弱女子,在父亲死以后,我发过毒誓,父亲之仇一天不报,我钟离琼枝就是死也不瞑目。” 安公子嗤之以鼻:“我从来不愿意耻笑女子,林琼枝姑娘,你破了我的先例。”安公子重重喊一声:“林琼枝”,然后冷嘲讽:“可笑。你真是可笑。你不想瞑目,好好服侍你母亲安养不报仇也是一样死了不闭眼;一头冲到桑大人手下去送死,也是一样不闭眼。你反正是死不瞑目,看你选哪一条。”
对着气得发抖的琼枝。安公子一抬手“啪”地一下,把一个铜板扔到琼枝脚下:“你要是选不好,抛铜板来定也行。” “你!”琼枝姑娘对着脚下新崭崭的铜钱看看,人慢慢冷静下来:“你是什么意思?”安公子不屑一顾地道:“那要看你是什么意思了?” 琼枝姑娘大怒站起来:“你是个胆小鬼,也要让我随着做胆小鬼吗?”安公子也大怒站起来,他一站起来个子高出琼枝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扶着书案压压火气道:“你白长这么大,逝者已去,还有生人。你当前要先想的是如何照顾你母亲的病,如何让你母亲从悲痛中好起来。你父亲惨死,没必要拖着你一家人都不得好死吧!” “我决不会连累你!”琼枝觉得安公子的怒气冲天,比自己心中丧父的怒气还要声势大,她这一会儿稍有理智,只是僵直站着。 安公子好笑一下先坐下来,这姑娘一头钻到父仇里去,别的什么都不要了。菂姐儿是个榆木脑袋,她是花岗岩脑袋。 对着这位倔强的琼枝姑娘,安公子突然嘘唏,带着不胜心事的面色好言好语:“你当前只要护好自己,照顾你母亲。”再就一摆手,又是言语温和:“去坐下来说。” 对着重新坐下来的琼枝姑娘,安公子先说自己的不是:“自你和夫人来了以后,我只看过两次,并没有好好劝过你。我知道你心里恨,你只管对我说一说,或许会好过些。” 恨不能掏心掏肺的安公子苦苦相劝:“要报仇,要除党,是大家的事,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到。” 琼枝低头听着,心里半信半疑,他家里无官无宰,他自己秋闱还没有中,这话说不定是用哄骗我的。再说我为父仇才深恨,他无仇无冤,肯平白出来做这样不讨好的事? 不管安公子的话是真是假,琼枝觉得自己都要感激安公子收留自己和母亲的一片意。再想想桑大人那张魔鬼一样的面庞,琼枝手刃仇人的心依然存在。 想想琼枝不愿意回去,人一死也就一了百了,琼枝姑娘当然是不怕死。安公子在面前不停劝说,琼枝只是嗯上几声。看外面天色沉,想一想在这里住一晚吧,明天再想办法去碰运气,也比从城外走来要近得多。 安公子一片耐心要说服琼枝姑娘暂时安心呆着,他也看到天色沉。这顿午饭吃的长久,回来时是下午,和琼枝姑娘说上一通话,已经近晚上。 让人送她回去还来得及,只是让人看着她就不大容易,一旦走漏风声,对自己家里也不利。琼枝压根儿不提回去的事,安公子也能猜出来她报仇的心思还在。 家下人等虽然多,心腹知己的就那么几个。安公子想想,桑大人在的期间,琼枝留在城里正好,让她和菂姐儿住在一起。安五正好看着她们两个人。 一个孤女住到自己家里。和菂姐儿相伴,以后有瓜田李下的说法,也可以说得明白。就是菂姐儿那里。公子我也是清清白白。 想到这里,劝累了的安公子就客气地道:“天色晚了,再也到腊月里。我原本说过年的时候,接夫人和姑娘到家里来住。今天既然来了。就在家里住上两天吧。” 看看琼枝面上有一丝喜色,安公子微笑,这姑娘报仇的心思太重,真是一会儿都不能对她放心。 “我家里现在祖母和母亲在,另外就是宋姑娘在,你和宋姑娘年纪相仿,你们住在一起最好。”安公子这样简单说一下。他压根儿不提莲菂是什么人,琼枝姑娘也能听明白。这是惠儿同家庙上的人打听过,宋姑娘的名字实在是安家的人都知道。 听说和房里人住在一起,琼枝先没想到降份,反而觉得这位宋姑娘拦不住自己,一定好哄骗,自己做起事来也处处方便。 当下答应的琼枝,看着安公子喊来费mama:“带林姑娘去见祖母和母亲,然后送到宋姑娘房里去。”等费mama带着琼枝出门,安公子让人去喊莲菂:“让她过来一趟。” 莲菂来得很快。她在房里实在闷得不行。安公子皱眉看着她风风火火急步过来,再想想琼枝姑娘心中有恨,走起路来也还是姑娘样子。 “下雪呢,小心滑倒了。”安公子只是皱眉。不高兴看脸色的莲菂转打算走:“那你还喊我来。” 作势要走的莲菂在门口停下脚步。再回来笑嘻嘻:“有什么话,我听过再回去。”安公子叹气:“过来我对你说。” 走近的莲菂狐疑地先在房里闻了一闻,这个小小的动作也被安公子看在眼里,懒洋洋的安公子道:“不用闻了,这里刚才来的是一位姑娘。” “我说呢,香喷喷的不一样。”莲菂这句话让安公子啼笑皆非:“你这无意的人,管我房里香不香呢。” 莲菂装作没听见,没听见一般等于默认自己无意。无意的莲菂对着安公子再提意见:“这是公子的书房,怎么也在二门里面,应该搬到二门外面才对,这样进来的人就少好些。” “你就可以到处乱逛,爬高爬低对不对?”安公子想起来就要再计较一回:“平白地让人看了去,你就喜欢了。” 莲菂嘻嘻哈哈:“你也往别人家里去多看几次就扯平了。”然后往外装着要转:“喊我来,就说这个,那说完了我回去了。” 安公子恨恨地道:“我要说什么我都忘了,被你扯得八百里远。”想上一想,才想起来要说的不是一件事:“第一件事,最近还是别出来,这几天不会再客气,守门的mama们让她们关着门,出院子一步看我打你。” “为什么,我平时也少出门,但一天至少出来两次,一次才半个时辰,都是人少的地方去逛逛,不是说亭子上打扫好,让我过去玩。”莲菂姑娘不干,据理力争一下。 安公子拍拍额头,自己是进门的时候说过这句话,都怪桑大人,我被他气糊涂,还有钟离琼枝,她再把我气得不行。 “这几天不行,家里要请重要的客人,过了这几天,你再出来随便逛。”安公子赶快笑容满面安慰一下。 莲菂问道:“那第二呢?”安公子眼睛对着房顶,才道:“母亲的亲戚林姑娘,让她和你住上几天,你要看着她,别让她也乱跑,也别带着她乱跑。”安公子郑重地交待:“不要让她出院门。” “那你打她好了,”莲菂笑逐颜开:“我要出去逛,只带上我自己,她要出去逛,我也管不着。”安公子认命:“跟你说不清楚,你管好你自己吧,再说一次,这几天里不许出来!”最后厉声再重新说一句。对着安公子的怒容,有心气他的莲菂做个鬼脸儿:“什么重要客人,请我出来都不来。” 安公子摆摆手:“回去吧,晚上多一个伴儿,晚上早睡,早上可以不起。”莲菂站在那里不动,安公子过一会儿才笑着道:“怎么了?” “不喜欢你这样摆着手。你什么时候对我摆手能把我摆到大门外面去多好。”莲菂抗议地站着不走,安公子笑一笑道:“下次不摆手。” 继续站在当地的莲菂没好脸色:“说二门外房子不少,公子的书房应该搬到外面去。方便你头悬梁锥刺骨。” “这个再说,”安公子也有这个心思,就是年下事太多。一时还料理不到。莲菂又犹豫一下,对着安公子看上两看。安公子好笑:“没话就走吧。 莲菂瞧也不瞧他的面色。侧过子对着粉壁道:“有,怎么没有。我要给你当管事的。别人都说你对我用心思,这世上的东西没有不能作价的。我用了你的钱,我可以还,我生病花的钱我都不认,我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没有全好,不找你赔钱已经算客气。” “你会打算盘吗?普通的帐本子知道怎么写怎么看吗?”安公子动也不动。今天象是我讽刺人的子。刚说过一位姑娘,莲菂又冲过来了。 莲菂扬一扬眉:“我可以学,你家里管事的都是一开始就会不成,真真是神人。”安公子看着这个俏生生的子站在那里,眉毛快扬到天上去。 “你可以学?”安公子今天彻底伶牙俐齿一回:“我为什么要让你学?”这样的反应也早在莲菂的想法中。这一次不慌不忙的是莲菂。 走到书案前,站着的人当然是居高临下。莲菂又是满面风:“那你不是白养着一个人,养闲人不好,你们家里是做生意起家,难道这个都不知道,我明明能做事。闲着要生病。公子不是听不进去道理的人,为什么不能听我好好说说。” “你一说话我就头疼。”安公子也要笑:“我喜欢白养着你,跟养个雀儿似的,你在家里呆这么久。就没有打听打听,我往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会怕你跑不成。我是没有心和你计较才管你这么严。实告诉你吧,这里东西南北都是城市,都是有人烟的地方,你就是跑了,也不过是小隐隐于市,好找的很。” 安公子觉得自己一天就没有闲着,白天和桑大人说个没完,回来和几位同窗要费神。刚出去钟离琼枝,莲菂又跑来搅和。 这话听得莲菂不满意,对着安公子的笑脸,莲菂用光秃秃的指甲在书案上泄愤,再就嘀咕:“你才是雀儿,你又骂人,就你是个雀儿。” 安公子瞅着她乐:“嘴硬不是能耐,知道吕公子家里是怎么管人的吗?放跑一个,抓回来当着家下人打个半死,就再没有跑的了。” “我不是你的家人,”莲菂涨红脸:“难道就没有律法。”简直是草菅人。安公子哈哈笑起来,笑声中也有几分无奈,律法算什么!要是律法管用,还会冤死这么多人。 笑声停下来的安公子,对着恼怒的莲菂重新是温和:“你刚才不是要给我当管事的,主子不当你要当奴才。” 对着还要张口的莲菂,安公子阻止道:“要吃晚饭了,我还想着安生吃顿饭,改天等我闲了,再来同你辩论律法。” “你先拿给我看看,我才能同你辨,”窗外再照进来只是暮色,莲菂在这昏暗的暮色中,把一旁的书架早就看过一遍,书架上书,多是不认识,原因无它,繁体字乃拦路虎。 “好,好,”安公子答应下来:“等我闲下来再说,我病着呢,又事多,你以后再来只问候公子体好不好就行了,不要有的没的都拿出来说。” 莲菂竖起眉毛来:“我也病着呢,我也不舒服,我也不想同你说。”闷在房中的莲菂决定同安公子磕磕牙。 安公子同人生了一天的气,这一会儿不想再生气。对于这样的话,安公子装作没听到,再看莲菂放在桌子上的手,哎呀一声:“这书案和你有仇吗?看看你做的好事。” 移开手的莲菂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用光秃秃的指甲在书案上刻了好些印子出来。暮色中,莲菂姑娘绽开无辜的笑脸:“对不起哦,真是对不起。” 走出书房来的莲菂觉得舒服多了,她没有形象的伸一个懒腰。想想公子不愿意再陪着磕牙解闷,房里却多了一位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