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皇见皇(1)
满山的红梅把后山的天都映红了。吴于磐的心中有头兽在咆哮。他自认拿一片真心对人,换来的却是告密和背叛—明明是大家都要听《安娜卡列尼娜》,怎么就成了他宣扬资本主义大毒草了呢?他狠狠地朝一茬木桩踢了几脚,大声呐喊: 让我像森林一样做你的诗琴, 哪怕我的叶像森林的叶凋落! ...... 唤醒这人世间的预言号角!风啊, 冬天既快来,春天难道还远吗? 待他发泄完满腔的愤怒和委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大哥哥,你不要踢它了,它会疼的。” 一张宜喜宜嗔的小脸出现在眼前,虽然形容尚小,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吴于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还踏在木桩上,讪讪地把脚收回。小女孩满意地点点头,“大哥哥,你别看它黑乎乎的。等过了两个月,春天到了,它就发芽了,再过一年还能结出好吃的果子。”她矮身看见吴于磐脸上残存的泪痕,吐了吐舌头,“大哥哥,你在伤心吗?别伤心了,老哭会长不高。”想到这,她的脸皱着一团,“你这么好看,要是以后比我还矮,那该多难为情!” 吴于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他突然想逗逗这个可爱的小女孩,问道:“可是人总有会难过的时候,你难道就没哭过吗?” 小女孩争辩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哭呢?我是女孩呀!”话虽然这样说,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在强词夺理,倒着走两步,一拍手掌,“对了,我爹伤心时,常常会念诗呢”,不待吴于磐有所反应,念道:“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念完,她象小大人一样郑重地说:“以后你要是难过,就念这个,很灵的。” 小家伙摇头晃脑的模样让吴于磐忍俊不禁-这小姑娘可真逗!他强忍着笑接受了这番好意,问道:“小meimei,说了这么多,我还不认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露齿一笑,映着满山的红梅闪闪发亮...... 宋蕙雅推开门就看到吴于磐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浑身酒味,胡子拉碴,衣服满是折痕,没有往日的一丝风liu倜傥。见到情人如此不修边幅,宋蕙雅反而满心欢喜:“他这样注重风度的男子,为了我,喝醉也不回家。” 怀着如此思绪,宋蕙雅爱怜地抚mo着情人yingying的,微翘的头发。她俯身想给他一个吻,就象王子吻醒沉睡的公主一样。当她靠近他的脸,突然一阵恶臭传来-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当她捻住鼻子想再次尝试,听见他喃喃地叫道“梅梅”。 宋蕙雅的脸“唰”地白了。她双手捧心,跄踉地退后几步,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在叫梅梅!他在叫她的名字。他心里果然是有她的!是了,如果不是那天喝了酒,如果不是我流产了,那么~或许,磐哥爱的根本不是我”,想到这,她猛然摇头,象是要摇出这个令人恐惧的想法,“不会的,磐哥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他为什么帮我挡酒,常常对我笑,给我绑鞋带,还送我百合花,夸我象百合一样又纯洁又美丽呢?可是,他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还有个那么优秀的孩子。磐哥对女性向来温柔绅士。他对我的好,是不是只是因为我曾经是他的得意门生?难道是我会错了意,表错了情?” 她呆呆地站着,呆呆地望着他,内心一片痛楚,迷茫和混沌。 吴于磐头疼欲裂地醒来,不由自主地揉着肩膀-谁把办公室的空调给打开了,害的他落枕这么严重!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居然梦到多年前的往事,都十六年了!他苦笑一声,揉揉眼睛,打开百叶窗,阳光刷地把房间照亮。此时,他才注意到宋蕙雅蜷缩在一角,神情恍惚,像个破碎的布娃娃。 “蕙雅,你不要吓我。你怎么啦?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吴于磐扑过去,用力摇晃着宋蕙雅的肩膀。她无神的眼眸渐渐有了焦点,突然眸子星光点点,指控道:“你不爱我,你从来都不曾爱我。你只是可怜我,可怜我那肚里的孩子。” 吴于磐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是参加了一场同学聚会没有报备,怎么就成了不爱她呢?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喉咙干而涩。“蕙雅”,他轻声说,眼睛却象在冒着火,“你怎么能怀疑我对你的爱呢?难道我在你的心中,就这样不值得信任吗?” “不,不是的”,宋蕙雅摇头,她四肢冰冷,嘴唇毫无血色,“我怎么会怀疑你,不相信你呢?我,我只是太幸福了,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她仰起头,可怜兮兮地问,“我真的,真的能在三个月后成为你的新娘吗?” 吴于磐凝视了她好一会。他突然有点累-怎么到了现在,蕙雅还象孩子反复无常,幼稚地问些愚蠢的问题。“蕙雅,我为你做了很多”,他一字一句地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你知道。它是那么肮脏,那么令人恶心,可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做了,哪怕因此要伤害我的亲人。即使我有千错万错,你也不该质疑我对你的爱。世界那么大,两个人能相遇相知,最后走在一起不容易”,他捧起那张巴掌大泫然欲泣的脸,“我只说最后一遍-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最爱的人!” 她听到了什么?仿佛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听见了流水的声音,宋蕙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尖叫:“磐哥!”她昏沉,晕眩,喘息,乏力,紧紧地抱着面前这个男人,倾听他的心跳,感觉他有力的臂膀缠住了自己。他们目光纠结,就像相互缠绕无法分开的枝藤。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宋蕙雅收回手,羞涩地低下了头,玩弄手指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帮我庆祝吗?” “求之不得”,吴于磐兴致勃勃,“我在鹏城大酒店给你定个大蛋糕,把二十三根蜡烛全插上!” 宋蕙雅闻言抬头,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你说的,自然是好的。其实,只要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决定只和一个人庆祝我的生日。” “你是说?” “呆子!”宋蕙雅含羞瞟了他一眼,象受惊的小鹿飞快地向门外奔去。门被关上前,飘来了一句小声而清晰的话:“七点钟,鹏城大酒店,520房。” 吴于磐推开门,他惊呆了—两支玫瑰香型的高台蜡烛忽明忽暗地闪着昏黄的柔光,花瓶里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百合花,整个房间弥漫着醉人的红酒香,宋蕙雅穿着一身白色的浴袍含笑坐在椅子上-此情此景多么像他年少时一直做的梦啊!看着她一往情深的眼睛,吴于磐久违的激动涌上心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血的青葱岁月。 当他们坐下就餐,宋蕙雅明显有些慌乱,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吴于磐深情地凝望着她,为她揩去嘴角的菜叶,轻轻地赞叹:“蕙雅,你真可爱,坦率,一点也不做作。” 夜已深,宋蕙雅闭着眼睛拭去身上的浴袍,神情神圣又温顺,象要即将走上祭台的羊。吴于磐抑制着身体的冲动,望着烛光下的少女目光一动不动,声音满载怜惜:“蕙雅,你才出院。这样对你身体不好。” 宋蕙雅畏缩了一下,她想起那种无言的疼,随即又挺了挺胸,勇敢地,无畏地说:“医生说了,只要过一个月就可以了!上次你喝了酒,估计什么都记不清了。这次,我要你清楚的,完完全全地记住我。” 吴于磐感动得无以言表。那次虽然喝了酒,但模模糊糊也有印象,借着酒劲,他把内心的渴望和冲动淋漓尽致地发xiele出来。那时的蕙雅还是第一次,他动作那么粗暴,一定很疼吧。她要有多么爱他,才会一边忍着哆嗦,一边鼓励他行动。 吴于磐想,他会永生铭记这个迷人的夜晚,这个勇敢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