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驱邪
装疯卖傻是一门技术，只是装的久了，难免不能保证真成傻子，这种事情很常见，俗称入戏太深。 刘邦一夜未眠，空旷的宫殿让他感到恐惧。居室里的烛光跳动起伏，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巨大且又无比豪华的坟墓里。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过程，比这更可怕的是还不知道会怎么死。 看着铜镜中那个陌生的面孔，刘邦一次又一次叮嘱自己“这便是我了，我是刘邦，我是皇帝。” 说到最后就变成了“这TM真的是我，我TM真的是皇帝...” 半夜里，听到动静的小黄门王忠进来发现皇帝对着镜子一边哭，一边笑，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疯魔一般，看到这一幕的他，吓的差点尿了裤子。 强忍着惊恐，王忠试探道：“陛下？陛下？”刘邦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随后又径直回到床榻上，盖被而眠。 王忠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双腿顿时一软，瘫坐在地上，等了许久，也没见动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光滑的地板上隐约有一摊水渍。 他脸色一红，用袖子将地板擦干净，缩身退了出去。 “这个小太监可能以为我中邪了吧？”看到他被吓尿裤子，用衣袖擦地板的滑稽模样，刘邦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伤心。 当卯时的梆子声敲响，苍凉厚重的钟声也随之响起，小黄门踱着碎步走进刘邦寝室小声叫道：“陛下，该起了。” 刘邦很听话地翻了起来，在他的伺候下，穿衣洗漱。对于昨晚诡异的经历，小黄门闭口不言，但细心的刘邦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些莫名的东西。 穿戴整齐，刘邦走出殿外，准备去承乾宫给太后请安。 天色阴沉，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坐上御辇，一行人沉默地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庞大的宫殿群，蜿蜒冗长的甬道，一排排侍卫、宫娥不断穿行其间，在雨雾中模模糊糊，看不清他们每个人的长相，只是看到，他们在墩身施礼。 太后依然如此，风采不减。 刘邦不知道请安为何物，后来经玉萍讲解，这才明白，请安就是磕头，说一些祝母亲身体健康，心想事成的吉祥话。 说话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因为一旦开口，说不定就要露馅恭恭敬敬地给太后磕了三个响头，太后笑容满面，把刘邦叫到饭桌上，一起吃饭。 所谓的请安其实就是唠家常，促进母子感情。太后先是关心了一下刘邦的身体，然后说一些他小时候的轶事，一派慈母模样。 说到最后，就又扯到刘邦的婚事上了。 “哎，我可怜的儿，寻常百姓家的男子，到你这个年龄都已经做爹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要不是林清徐的女儿大逆不道，做出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母后我也该安排你的婚事了。” 太后身边的玉萍道：“娘娘，您也不必为此伤神，陛下乃是天子，这世上的女子哪个娶不得，之前您选的皇后不成，再挑一个就是了。” “嗯，君之子嗣，关乎社稷，确实大意不得，季儿，母后再重新给你安排一门婚事如何？” 刘邦一脸茫然，心道：“老子又说话的份儿吗？” “那就这么定了，季儿，母后只盼着你早日完婚，给母后我多生几个孙儿，母后我一个人在这宫里，实在是有些寂寞。” “大渝实际的主宰，一手掌握生杀大权的太后会寂寞？”刘邦打死都不信。 吃过早饭，刘邦被王忠带着去上学，然而奇怪的是，仪仗队出了承乾宫门竟转了个弯一路来到一座名为‘祈辰阁’的建筑前。 “这是哪里？” 正想着，早就在门外等候的一个中年道人带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道徒快步上前行礼“贫道吴韬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天师，娘娘有令，从今日起，由您来为陛下洗髓。”王忠扶着拂尘面无表情道。 吴韬躬身应诺“陛下，里边请！” “伐毛洗髓？难不成这老道是武学高手？还是会易筋经，九阳神功的哪种？”刘邦心中感到有趣，随着道人一路向前。 祈辰阁很大，有内外两层，外面主体建筑是一座高达九丈九的木塔，塔成四方状，四角有飞檐，每层的飞檐上都挂着一串银铃，风一吹叮当作响，煞是悦耳。 塔前有一尊宽约一丈，高近三尺的香鼎，呈暗青色，似是青铜铸成，鼎身刻有华纹，精致且古雅，一看就是有年代的古物。 三柱巨长的石香冒着袅袅青烟，古香入鼻，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就变得宁静起来，再多嗅一会就让人觉得昏昏欲睡。 “好东西！”刘邦眼中一亮，这香竟有助眠之效，晚上睡觉前点上两支，何愁睡不好觉？ 自打刘邦来，他就发现，这道人眉头紧锁，脸上好像时刻蒙着一层阴云，一路走来，也没说什么话。 此时，见自己一直盯着木塔，出于礼节上的考虑，他强自作笑道：“陛下，此塔名为祈天宝塔，乃是由九十九棵百年梨心木建造的，不惧蚁噬，不畏雷霆，乃是天地间至阳至刚之物，最是通灵性。” 道人简单说了两句便闭嘴不言“陛下，这边请！” 穿过斜廊，屋舍俨然。 “这里共有七殿九阁十三室，西殿名为招拒殿，供奉白帝少昊，北殿名为光纪殿，供奉的乃是黑帝，东殿是威仰殿，供奉青帝，南殿为熛怒殿，供奉赤帝神农，最中间的这座为枢纽殿，供奉黄帝轩辕。 眼前这间则是三清殿，供奉我道门玉清、上清、太清三位祖神，再之后，那便是文曲阁，武曲阁，紫微阁，天策阁，龙池阁，左辅阁，右弼阁，天刑阁，红鸾阁。” 看着这些造型各异，名堂很深的屋舍，刘邦心下暗叹“不愧是有着天师之称的男人，连住处都是如此讲究。” 道人叹了口气，暗自神伤“七殿供奉的乃是人族的几位上神，香火自然源源不断，可是这九阁便冷清的很了。” “吴天师，咱们还是快些进去给陛下讲道吧？”小黄门出声提醒道。 “正是，正是...”道人应了声，一行人加快步伐，很快就来到了九阁中的紫微阁。 紫微者，北极也。众星皆以为主，故，紫微星又曰斗数之王、谋略之主，乃是帝星。故而，皇帝驾临，当在紫微阁招待。 也不做过多客套，几人落座之后，道人就开始讲道。 刘邦居于八卦阵的最中央，姓吴的道人坐乾位，也不知从哪冒出几个道士，或年迈须白，或青髯飘飘，老少七人分别坐镇八卦中的其余七位。 看这些人面沉如水的模样，刘邦有些犯嘀咕“真是奇哉怪也，讲个道而已，需要整这么大排场？莫不成，是我那个强悍的娘嫌我累赘，所幸找个地方把我做掉？” 姓吴的道人给身后的道徒吩咐了两句，很快，一队灰色道袍的童子走了进来，他们手里各自有一个小火炉，三足，有点像鼎。炉盖分别是八只张牙舞爪的奇兽，脚踏风火，振翅咆哮，端的是杀气腾腾。 “陛下，此乃火醮，意在火德，祷告上苍，敬畏大道，请陛下饮下这杯雄黄酒！”道童端来盛酒的青铜爵，刘邦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他心道：“这便是要害我了啊，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 犹豫了许久，刘邦也没动手去接，脸上更有掩饰不住的恐惧色，他的诸多神情落在了周围那些道人的眼中，脸上的阴冷意味更盛了几分。 “陛下，饮了这杯酒吧。”王忠小声提醒，刘邦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眸子中的寒意让这个小黄门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直呼死罪。 “陛下，雄黄酒是至阳之物，饮之对陛下龙体有益，绝无大碍。”姓吴道人身后的道徒眼珠子一转，从道徒手里接过酒往另外一个酒樽里倒了一点，拂袖喝干。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见那道徒好端端的，面色红润，并无中毒的迹象，刘邦这才松了口气，此时，他也冷静了下来，心中不由懊恼：“刚才有些失态了，但愿不会露馅。怎么办呢？” 刘邦盘算着，最终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先是装模作样了一番，表现自己什么也听不懂，最后在姓吴道人的引导下，喝了那樽雄黄酒。 酒入喉咙，雄黄和酒精还有一股子中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简直让人几欲呕吐。本来这具身体就不是特别健康，再加上经历了刚才一遭惊吓，在雄黄酒的刺激下，整个人面色惨白，显得有些萎靡。 围绕在刘邦周围的几个道人面面相视，姓吴道人点点头，几人就开始念了起来“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那七个道人用很绕口的语调不停地唱着，姓吴的道人翻开《道德经》讲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乃我道门鼻祖，太清真人所著道德真经的首篇，意在讲述道之玄妙深奥。 赋以言辞则为‘常’，然，此‘常’非同一般的‘道’，亦非寻常的‘名’，‘无’，乃是天地未开时，混沌之境界，‘有’是万物诞生之本源，故而，欲先求道，必从‘无’察‘有’，从‘有’领悟‘道’。” 姓吴道人讲了一大堆废话，教人似懂非懂，刘邦很快就对他丧失了兴趣，只专心听其余那几个人在念些什么。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直到他们唱了七八遍，（可能是七八遍吧），刘邦这才勉强听懂了几句，他有些纳闷“这怎么听着有些像是在念咒语啊，就和那些跳大神的神棍一样。” 正思忖间，只见坐在‘兑’位上一个神棍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将黄酒喷在符上，大呼一声“急急如律令！” 黄符被炉火点燃，也不知是否加了白磷一类的东西，遇火之后竟发出爆炸的效果。 刘邦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姓吴道人声音陡然提高“陛下，‘无’与‘有，互生互灭，无中生有，有中化无，玄才是宇宙万物奥妙之总和，道之精髓。’” 趁着刘邦注意力被姓吴道人吸引过去的时候，其余几个道人手上已经各自捻着一张黄符。 “急急如律令！” “砰！砰！砰！” 几声轻微的爆鸣过后，那几人手捏法决，嘴皮子不停抖动，乱七八糟，好似一群乌鸦喋喋不休的声音就从他们嘴里倾倒而出，滔滔不绝。 有几个入戏太深的家伙，额头都有汗水渗出，嘀嘀嗒嗒，顺着脸颊掉在道袍上。 刘邦脸色难看的厉害，到这个时候，他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所谓的讲道是假，过来给刘邦驱邪才是真的。 定是他昨晚发神经的举动被太后知晓，让她误以为刘邦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所以安排了今天这么一出，只是囿于他皇帝的身份，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天子的不是，就想着借着讲道之名，悄无声息间把事情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