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玄幻小说 - 豪族在线阅读 - 第二十四章英雄少年

第二十四章英雄少年

    捧着手里的身契,陈宁萱、陈宁锦等四位表姐是悲喜交加、彼此无言对视良久,才想起这不过两日,这么件压在心里多年的难事竟然已经不存在了。

    至于胡十七、马柱儿的想法倒很简单,那身契看都没看便又双手捧着呈给陈瑞瑜,虽没说一句,陈瑞瑜却知道他们的想法,便也就点点头,表示应允,随后便让满脸喜色的胡十七收着,这也算新晋陈家外院管家的一项差事。

    打发胡十七、马柱儿回去,陈瑞瑜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顺便想想日后的打算。

    街上人流似比昨日多了些,陈瑞瑜逛到运河边上,见漕河里往来的舟楫也是多了不少,心中暗算,不妨脑子里那位“前世”倒透了个底,这三月里漕河上多是北直隶、河南、山东各运粮漕军按帮次运抵通州的船只,眼下也是近四月了,自然是漕船渐多。

    这“前世”与这付身子本身,可是融合得越来越紧了。

    想起那人提过码头上的争执......陈瑞瑜决定抽空要好好问问张世强。

    这几日做的事虽可谓是“胆大妄为”,但涉及的全都是见不得光的事,陈瑞瑜倒不担心会将官府牵扯进来。

    此时各地官府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派,朝廷有令自然要赶紧了办,可若是上面没有交代,下面不论多大的官儿也不会主动找事做。更别说这通州地面上衙门太多,离京城太近,天晓得是哪家权贵豪门做下的肮脏事,谁会自己卷进去?只要没有苦主告官,官府可不会弄个什么明察暗访的,况且,这通州城历史上的名人里,可没听说有什么“海瑞”一类的人物。

    至于东厂里“悄悄”下来的那位短命公公,谁让他遇到缺银子铁了心想黑吃黑的陈瑞瑜呢?瞧他那个动静,怕是真是悄悄来的,可不是正好么?魏忠贤眼下可是与朝廷里的几位瞧他不顺眼的朝臣玩手段呢,这事儿.....

    陈瑞瑜估摸着已近午时,便沿河寻了家酒楼,让饶舌的小二领着上了二楼,选了张临窗的座,随意点了几个小菜,要了壶酒,便就着运河上的帆影下酒。

    今日这一出算是将几个女人的“险境”解决了,这接下来,自然是如何在此安家落户。

    想着前些日子莫名的惊慌,这奔来奔去滋味可不怎么好,自己尚未想起家世,如今总算有个固定的地儿落脚。陈瑞瑜此时已不太在意当初是谁敲的闷棍,瞧这通州乱的模样......自己的心狠手辣可也不算什么,弄不好是自己刚穿过来时一愣神儿,运气不好刚好遇上给哪个船家谋财害命......昨日那院子里的赌鬼似乎说过什么沉船的事儿,那些金银想必不全是赌场所得......那些人还兼着杀人的勾当?

    陈瑞瑜摇摇头,将小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又自斟了一杯。

    通州城里城外乱七八糟,看似没人管,可毕竟离着京城近,只要有事,怕是盘查得也更紧。若是没个清白的身份,弄不好为了旁的事儿便将自己给陷进去了。这身份......却是要寻通州府衙出一份文书,陈瑞瑜知道这衙门里的勾当,左右便是一个钱字。这事儿也不牵扯官司,自更多了几分把握。可惜,眼下通州府衙里是什么人可以办这件事......就是送银子也得寻的到门不是?

    此事陈瑞瑜本想问问秦忠,毕竟他在衙门里干过,只是秦忠自个儿说可是被除名赶出来的,谁晓得是因什么缘故,得罪了人是一定的,让他问这事儿,没准儿能成的也不成了。

    正想着,忽听隔壁一桌有人猛的一拍桌子,叫道:

    “阎应元,今日怎么说都得拿银子来。”

    陈瑞瑜一怔,阎应元?这是满清入关后,在江阴守城八十一日、毙敌三王、十八將、名留青史的阎应元?历史上这位,可不正是通州人。

    扭头瞧去,见那位被称为阎应元的,却是一位不到二十的少年,坐着瞧着身形壮实,一张脸上倒也有些英气,不过,此时却面色尴尬,对那位发怒之人连连作揖,道:

    “再容几日,再容几日。”

    要钱的那位“哼”了一声,道:“这都过了三月,还容几日?元哥儿,我能容你,可谁来容我啊?这可是二十两啊,我若丢了差事,我那一家老小谁养去?今日若拿不出,你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反正也没法活了。”

    说罢,连连摇头。那少年阎应元坐着无声,连连叹气。

    这般热闹,楼上旁的酒客却仅是打量了一眼,也没再顾,想是这样的事儿常见了。

    陈瑞瑜心里算了算,这阎应元据说生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如今是天启四年,该是十七岁,可不是与自己同年?瞧他那模样,该是那位不错。

    心里算定,便起身上前,挨着桌子坐下,笑道:“这位兄弟,可是二十两?”

    阎应元与那人都愣在那里,不知这位少年过来问这作甚?

    陈瑞瑜由怀里摸出张金叶子,放在桌上推到那人面前,笑道:“这够不够,还烦请去兑一下。”

    阎应元见状,忙道:“这位兄弟,咱们素不相识,这是为何?”

    那人却一把将金叶子抓在手里,笑道:“元哥儿也真是的,你们先聊,我这便去钱铺里兑,若是多了,再给您送回来。”

    说罢,甩开阎应元拉扯,一溜烟的去了。

    少年阎应元面色微红,望着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稍停片刻,便坐直了身子,对陈瑞瑜拱手道:“多谢了。”

    陈瑞瑜暗想,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瞧着年少,其实日后那番名气,也是打小开始的。

    “敢问可是祖上曾为锦衣校尉的通州阎应元?”

    少年阎应元满脸疑问,怔怔的看着陈瑞瑜,道:“正是,你识得我?”

    “我虽来通州不久,可却听说通州有位阎应元,最是豪爽,做了不少仗义疏财、打抱不平的事儿。不瞒你说,我在家被长辈管得紧,这心里却是最佩服肝胆侠义之人。今日可是有福,能见到真人。”

    阎应元听的是满头雾水,但对方说的可是好话,虽说夸得有些过分,但一个少年人,只要有几分豪爽心性的,又哪个不心喜豪侠?再说陈瑞瑜已经先帮着解了围,这先就有了好感,这番说辞明显便是有心结交。

    “请问如何称呼?”阎应元拱手问道。

    “姓陈,名瑞瑜。万历三十五年生,听说,与阎兄是同年?”

    阎应元心想,难道自己名气真的很大?这连年岁都晓得了?

    “正是,”阎应元也打量着陈瑞瑜,笑道:“你是几月的?”

    “二月十二。”陈瑞瑜笑道。

    “哦,那该是陈兄了,我是七月初三。”

    陈瑞瑜也不多说,伸手斟酒,举杯道:“今日有缘相见,这杯酒敬你!”

    “同饮!”

    两人干了一杯,阎应元见陈瑞瑜举手投足也是带着七分利落,说话也不见半分虚意,酒入腹中,便也就心热。伸手接过酒壶,给陈瑞瑜斟满,举杯道:“这杯敬陈兄。”

    “请。”陈瑞瑜又是一口饮尽。

    接下来,那桌上的酒壶却被两只手同时拿住,二人相视一笑,一时间便成了三分旧识。

    “陈兄,适才多谢,只是......”阎应元面上带着一丝微红。

    “应元不必如此。”陈瑞瑜轻描淡说了句,便就岔开话题,问道:“应元常常来此?”

    “也不是。”阎应元瞧了眼陈瑞瑜,笑道:“今日往码头办差,顺路过来的。”

    “哦?”陈瑞瑜道:“应元在哪个衙门里?”

    这阎应元这个年纪,怕是还未做官的。史上记载的,到了甲申之变过后,这阎应元才赴江阴做了个典史,却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州衙门里,”阎应元道:“家父托了故交,在工房里寻了个差事办事。”

    “这漕河上忙起来,应元该不轻松吧?”

    “还好。”阎应元笑道:“陈兄几时来的通州?”

    “还不到半月。”陈瑞瑜索性都说明白,既然知道此人日后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倒不妨直爽些。

    “我打算在通州住上一阵子,所以便随处走走。瞧着看能做些什么生意。我这回出门可是不易,想独自做出点什么,往后回家也好......”

    “哦,怪不得。”阎应元道,“陈兄倒是心怀大志。”

    “大志?”陈瑞瑜笑着看着他,道:“左右不过是买间铺子,随便做些生意。我倒是想多结识一些如应元这般的人物。今日得偿所愿,来,再饮一杯。”

    如此这般聊了小半个时辰,酒倒是喝了三壶,两个少年人借着酒兴,说话没有丝毫顾忌,越说越是随意,那好感自然愈来愈深。

    “应元,你在衙门,该是知道多些。”陈瑞瑜低声道:“我想在这通州多住些日子,或许一年两年的也不定,便想买个院子住着。这衙门上的文书什么的......”

    “这事好说。”阎应元低声想了想,道:“我给陈兄荐个人,待宅子选好了,只管去寻他便是,包你诸事都办的妥帖无误。”

    “好,我先多谢应元了。”

    “此人叫周墨璐,是户房里这个。”阎应元说着竖起大拇指,低声道:“也不瞒你,这人性子有些古怪,不喜多话,不过,却是说一不二。衙门上下......不少事儿说到底还得问他的主意。”

    “这位周墨璐......多大年岁?”

    “五十多了,”阎应元笑道:“论起来,我还得管他叫声爷的。只是他冷言冷语的,叫了他也不应。”

    陈瑞瑜随即又问了阎应元的住处,却是住在通州北门一带。待阎应元问道自己,便说正在选院子,待定下来,再请阎应元饮酒。阎应元也没多想,只是反复留了那位周爷的住址。

    话说到这里,阎应元便称尚有公事在身,告辞而去。

    陈瑞瑜倒是留了下来,对这位日后的好汉很是琢磨了阵子。与此人称兄道弟的,也算是一番佳话吧?随即又盘算起那位周墨璐来,论起来这个名字可不怎妥当,什么“末路”?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这若是找上门去,岂不是走向末路?不吉,大大的不吉。

    不过......陈瑞瑜摇摇头,自顾自斟自饮了一杯,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为了个不吉的名字绕路?当然不能。

    这阎应元少年时便看着有那么几分豪气,长相的确是带着豪气的。可惜,这人最后一死成名,若是......也不知此人走的什么路子。看他眼下的职位,怕是在吏员的路上熬资历的。他祖上是锦衣校尉,他在衙门里做事......这家里怕不是军籍的。算算时间,十几年后熬成典史,也算是在吏员里走出头的人。此人对那些辫子兵可是极恨的,不知眼下他如何想的,刚才倒是应该提一提,瞧瞧他是什么态度。不过......眼下整个朝廷怕也没想到那些辫子兵能够入关。

    陈瑞瑜的“前世”此时不知不觉的便与身子又融了大半,往后怕是不必再“分神”了。

    若是帮他一把......陈瑞瑜立时想起让关成安跟踪的那些人。

    那人是不是真有门路?监生范进那事儿,或许不是被骗的?抽空可得琢磨琢磨。

    正想着,忽见二楼里的几桌客人都拥到到窗口,对外面指指点点的笑闹着。

    “小二,”陈瑞瑜叫住收拾桌子的店小二,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热闹?”

    “哦,公子,外面可有好瞧的。才十来岁的,却是个割了.....嘿嘿,胯下那个东西。”

    “太监?”陈瑞瑜惊奇道。

    “哪里是,”小二鄙夷的瘪瘪嘴,道:“真是太监公公,还会被扒的一丝不挂?怕是想学人家进宫里伺候贵人,人家却没要。这下可就成了花子,被人扒了衣裳去。”

    陈瑞瑜心里一动,也去窗边瞧着,见不远的河岸处,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两手紧紧捂着腰间,张着一双惊恐的眼四下里打量着,浑身上下一丝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