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二章 大人有请
一开始，这里的人似乎对于外人的闯入都不是非常惊讶，令周玄更为印象深刻的反倒是他们眼中的好奇，乃至兴奋之意。 不过，对于这些外界之人的争执，他们都只是围而观之，在那鹰鼻老者展露出境界后，则纷纷沉寂下来，周玄甚至看到大多数人都悄悄地往后挪了几步。 而庄文桐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将手中的寻枯草塞进怀里，抽出腰间短剑。此时他一人独对六人，不免有些慌乱。 周玄回忆起当时他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他的身边时，那苍白的脸庞，心中对于他那时不知因何而生的坚毅，十分佩服。 阴鸷的鹰鼻老者亲自出手，想来是怕毁了庄文桐怀中的灵草。 只见他指出如剑，一指点向庄文桐的额头。 拥有天师实力的鹰鼻老者这暗合天地伟力的一指，可以轻松将像庄文桐这样的初境仙师脑袋点碎。 庄文桐何其不想避开，问题是在对方这样境界高绝的强者面前，光凭气势便能将他死死压住，令其无从动弹。 周玄盯着鹰鼻老者的狂暴一指，迟迟未动。 以他的体魄，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若是先动，能够在老者点杀庄文桐之前，将老者一击重创，以此令老者不得不放弃攻击，转而为守。 在威压与杀招之下，庄文桐脸色愈发苍白，他握剑的手颤抖不已，冷汗瞬间便****了衣衫。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指濒临，却无能为力，眸中的恐惧转而成了绝望。 周玄叹息一声，体内龙象之力暴转，麻衣遮覆的青霜颤鸣不已。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时，一只大拳，悍然破开诸人的包围，直砸老者脑袋。 这一拳来势极为凶狠，便是以老者的修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并非出拳者实力高于老者，而是前者出拳不意，又出拳坚毅。 一往无前，不瞻其后，视死如归的一拳，对于惜命者而言，自然需要避之如虎。 出拳者粗布麻衣，看来是此界中人，实力刚晋天师境界，周玄初感其气息，以为这是一个性情暴烈的大汉，未想居然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 刚才在老者的威势之下，不敢吭一声的围观众人，一见来者，立刻群情激涌，纷纷指摘老者为老不尊，恃强凌弱，以多欺少。 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一头棕色短发，颇为干练，脸庞秀丽不失坚毅。 老人眸子更显阴恻，他盯着这个将庄文桐挡在身后的女子，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他的境界比后者高出一阶有余，莫说拿下她不用费多少功夫，就是一举杀之，也绝非难事，更何况，他手下还有五名实力不弱的玄师，只不过……他们毕竟是外界之人，初来这个自己几乎一无所知的世界，自然是谨慎为上。 老人不可谓不心狠手辣，如何都不是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之人，若是平时，他必定选择击杀这女子和庄文桐，夺了寻枯草，然后立刻遁逃。 从刚才这女人出现——或者说出拳的那一瞬起，老人便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他。 这双眼睛当然不属于这些围观者，而是属于某一位他完全不知其所在的强者的。 那必定是一位实力远高于他的强者，不然，他如何会连前者的气息都感应不到。 那人能让他察觉到这目光，恐怕也只是其刻意让他知道罢了。 “在下罗城通，尚未请教阁下？”老人收回目光，同时也招回围住庄文桐的五人，抱拳请教。 “吾卫莲，本戍理事，戍守大人有请诸位。”这个名作的卫莲棕发女子回礼，简扼地回道。 戍是某段历史中对于“军镇”的称谓，周玄曾经在书中见过。他在人群中听到卫莲的话，暗暗惊讶这个世界居然有如此形制。 卫莲随即道了个请字，将罗城通一行先请向来路，然后转过头去对身后的庄文桐点了点头，领着他落在后面。 围观的人群自觉分开去路，周玄正寻思着怎样跟上去查探一番，没想到所有人都蜂拥着跟在卫莲后面。在他们看来，只要卫莲理事一出现，事情必然解决，既然现在事儿化了了，那还有什么好不热闹的呢。 于是大家热热闹闹地跟着卫莲理事，来到了戍守府外。 戍守府与集镇的其他房屋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在门外竖了一块牌子，上书“东林戍守”四字。 东林，看来就是这个集镇的名称了。 周玄看着龙飞凤舞的四字，又觉得这集镇之名似曾相识。 他的沉思很快就被出现在门口的那人引扰。 这是一个年纪约四十岁的男子，身穿一件摩得发亮的古旧甲胄，却遮掩不住他身上的儒雅气质，如何看都不是一名军人。 在他站定之后，他的身后陆续走出十余位同样穿着古老甲胄的军人，分立其左右。 “大人，人已带到。”卫莲上前，叩胸禀道，然后退到男子的身后。 男子朝罗城通一行和庄文桐这些外界人微微一笑，道：“鄙人东林戍守东林益，在此欢迎诸位到来，鄙戍简陋，必定是比不得诸位来处，还望不嫌弃。” 原来“东林”是姓氏，周玄似乎想到了什么。 罗城通未能看出东林益的修为，只有在心中揣测这是否刚才那双眼睛的主人，犹疑不定间，不敢放肆，抱拳朝后者作了介绍。 庄文桐也简单地报了自己的名字，面对这个东林戍守，他反而比较泰然。 东林戍守东林益差人搬来同样简陋的椅子，就在门外排开，请众人坐下。 罗城通与庄文桐分座他的左右首，不多时又有下人捧上茶水，这与外面世界的待人之道，几无不同。 只是茶水比起外界来，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点，刚才周玄在那间茶铺时，便已经领略过了。 刚才他在茶铺喝的，根本不能称作是茶，而是不知道生长在这个世界什么地方的树木上，只怕是随意摘下来阴干的树叶，冲水煮成的。 从罗城通等人喝下第一口的表情看，戍守府的“茶”，也好不到哪里去。 随后，在东林益和所有东林人的热情要求下，坐在罗城通旁边的那名仙师强者，向众人讲述起了外面的世界。 东林人听到这些贵客来自他们只从祖辈代代相传的讲述中提及的故乡——青鸾圣域时，显得十分兴奋，纷纷对视和点头，一副果然如此、应当如此的模样。 这让周玄非常费解。 不过，他倒是基本确定了这些人——或者说，这个世界里，包括东林在内的各戍人类的来历。 既然有如此形制，必然不只有这个结界内生存着人类。 果不其然，在那位仙师讲述完毕外面的世界后，东林益开始像他们的贵客介绍起这个世界。 “吾等皆是青鸾圣域的遗民后嗣，与各位贵客来自同一个地方。吾等在此界已经生存了百余代，依旧对此所知甚少。”东林益轻泯了一口茶水，缓缓述道。 按照外面世界的时间，古东鄱城消失三百年，而这些人类已经在此生存了近三千年，这也就意味着，此界的时间流速，只有外界的十分之一。 “只知道，此乃一个黄尘世界，吾等先祖称之为黄泉，据说乃他们传说中的死亡之河，这确实很贴切。先祖在逃离那座失名之城后，族人逐渐分散生活于七个类似本戍这样的结界当中。只有一个家族，有能力与勇气穿越黄泉，抵达黄泉之外的世界。” “诸位现在喝的茶，便是那个家族从黄泉之外的世界寻到的树种所栽植，当然也包括你们座下的椅子，吾等平日里的几乎一切。”东林益语气忽然崇敬起来。 周玄听到这里，对东林戍守口中那个可以说是掌控了一切资源的家族生起了浓厚兴趣。 那座“失名之城”，应该就是古东鄱城无疑，从此人的描述之中分析，恐怕也只有那个家族，可能知晓那座失城的下落。 罗城通显然与周玄想到了一起，于是他在对那个家族的丰功伟绩做了一番诚挚的赞美后，委婉地询问起了那个家族。 “他们曾是那座失城的主人，如今同样是吾等七戍之主。”东林益边说边起身，面朝远方，伫立叩胸。铁甲轻击，却是那般郑重。 “诸位此行，城主大人必定欢迎之至，请诸位今日暂憩鄙府，黑日渐至，结界之外异常凶险。”东林益抬头望了望天空，眉头深锁，神情变得凝重。 原本罗城通想要追问“黑日”一事，见到东林益这般神情，识趣地闭上了嘴。 罗城通一行与庄文桐先后道谢，然后随着东林益的脚步，走进了戍守府。 诸人的身影消失，围观的众人也都纷纷离去，在东林人依旧热闹的谈论声中，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周玄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随人流散开。 直到那双蕴含着恐怖力道的玉拳，拦在了他的身前。 低头走路的周玄，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双丰满的胸前风光之上。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略感吃惊地听到了此人的来意。 只听得卫莲说道：“戍守大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