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极星营帐（6）

    “现在支持提案者，包括坦帕斯、塔洛斯、与我”，森德尔计算着，他微微俯身，看着裳提阿，“你觉得如何？”他轻声问。

    大地之母稍稍考虑了一下，“我对莎尔的提议不感兴趣，”她说，“但我支持你。”

    “那么现在已经有了四位支持者，”兰森德尔说，转向克兰沃，“死亡之主，您意下如何？”

    死神微微摇头，“我反对。”

    “再考虑一下如何？”兰森德尔劝说着，“虽然这并非理想的选择，但为了更重要的目标，有时候我们得牺牲一些东西作出妥协，这并非邪恶，反而是真正的善良。”

    “那是你的考虑，晨曦君主，”死神抬起头来，透过暗银色面具，他那双淡蓝色的双眼和兰森德尔的金色眼眸对视着，“善良与否，是你所考虑的东西，却不在我的关心范围之内。我只知道，规则必须遵守。”

    “并无哪一条规则禁止出现第二种魔法网络。”

    “自然，”死神解释，“但你应该能感觉到，这种新的网络里，充满了扭曲、邪恶、阴冷、杀戮和死亡的力量——这必将导致国度内亡灵的猖獗泛滥，邪恶的施法者可以更轻易地唤起亡灵，cao纵尸体，禁锢灵魂。”

    “作为死神，我曾经与所有已死者与将死者定约：我必保证死者获得永远的安眠，不被任何邪恶力量再度侵扰占据。晨曦君主，我很乐意协助你寻找萨弗拉斯权杖，但我无法赞同莎尔的提议。”

    兰森德尔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光从魔法女神脸上移过——他知道密斯拉必然会反对，根本就无需征询意见或者劝说；他望向欧格玛，知识之神微微点头，“我支持，”他说，“事实上，我一直对这种传说中的阴影魔法网络很感兴趣，失落女士，你不介意我对它做一些研究？”

    “那是我的荣幸。”暗夜女神彬彬有礼地回答。

    兰森德尔走到爱情女神淑娜面前。

    “美丽的女神”，他恭维着，“您对莎尔的提议如何看待呢？”

    淑娜甜甜地笑着，看着晨曦之神，然后她偏着头想了想，“我反对。”

    兰森德尔在心中叹了口气，淑娜与密斯拉关系融洽，而对暗夜女士敬而远之，这是诸神都清楚的事实。淑娜反对莎尔的提议，原本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兰森德尔还是问了句：“能告诉我理由吗，火发女士？”

    “因为坦帕斯支持。”女神立刻回答，“他支持，所以我就要反对。”

    这个理由出乎兰森德尔的意料之外，他苦笑起来。现在除提尔与莎尔之外的十一位高等神中，已经确定有三位反对，而支持者暂时只有五位——必须至少再获得一位神祗的赞同，否则提案就无法通过。

    尚未发表意见的三位神祗中，对西凡纳斯基本不用抱希望，作为极度重视自然界平衡，被尊称为“森林之父”，甚至对农耕与狩猎活动都有些反感——更别提人类文明化大都市——的自然之神来说，他必然不会接受这种充满阴暗衰亡气息的魔法网络。

    至于希瑞克，晨曦君主决定把他放到最后打交道，那么，就只剩下班恩。

    ※※※

    班恩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营帐内所发生的事情，抬起戴着铁手套的右手，探入那交织而整齐的阴影网络中，他没有在表层停留，一直深入到非常核心的部分，然后停了下来。

    一团黑色的火焰在他面前出现，翻腾燃烧着，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班恩呼地吹了口气，火焰猛地升腾起来，怪兽一般张牙舞爪，接着突然又凝固静滞，成了焰状的黑色冰块，晶莹闪光。

    班恩伸出手指在上面弹了弹，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就像是敲在木头上。他微微点头，重重地弹了一下，黑色冰块啪地碎裂成无数晶片，然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散。

    “这种新网络看起来似乎不错，”班恩用满意的口气说，将手臂从网络深处抽回来，“或许我该考虑支持你的提案，莎尔。”

    “兰森德尔会高兴的。”

    “确实，”兰森德尔不动声色地说，“不过我想你另有条件？”

    “一点也不错！”

    班恩啪地打了个响指，他如一头狮子般跃起来，大踏步走到营帐的中心，站定，转过身来，右手直直指向一位神祗。

    谋杀之神希瑞克。

    “我现在向高等神会议提出控告：希瑞克抢夺无信者的灵魂，这破坏诸神协定，理当被严厉惩罚。”

    一旁的克兰沃微微抬起头来，他的暗银色面具上微微反光，眼中漠无表情。

    “一切无信者归我管辖，”死神平缓地说，声音冰冷而坚硬，“而我并未提出控告，班恩，你是否越俎代庖了。”

    “班恩控告的是希瑞克破坏了诸神协定，抢夺无信者的灵魂只是一种具体的行为方式，”提尔作出了裁决，“任何神祗都有义务遵守协定，同样也都有权力指控破坏协定者，因为这是诸神共同的协定——班恩并不被排除在外，指控有效。”

    “希瑞克勾结无尽深渊的塔那厘，从克兰沃的审判之城抢走了一名无信者的灵魂，而此人当时已经被判处钉上无信者之墙——关于这点，诸位当时在场的所有信徒灵魂都可以作证，自然也包括我的信徒。希瑞克，你能否认这点吗？”

    面对班恩的质问，残酷的笑声从谋杀之神的咽喉里挤出来，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空气，“这些都没错，班恩，但你又能怎么样？跪下来哭喊着乞求这些笨蛋支持你？”谎言王子傲然站立着，睥睨四顾，手按在腰间的长剑剑柄上，“我乃自有永有，超越万物，高于一切的存在；我乃诸神之王，无上圣主；我的行为岂是你们这些家伙的地精智商可以理解的？班恩，难道你以为一群蜥蜴聚集在一起就能审判巨龙，难道你以为一群苍蝇嗡嗡叫嚣就能威胁勇士？”

    “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所在，暗日，”班恩怜悯地叹息着，“我承认现实，而你反之。”

    “现实？”希瑞克大笑了起来，“这世界上没有现实，只有程度不同的谎言。”

    班恩耸了耸肩，不再和他争论。“既然希瑞克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行为，”他转向审判席，“那么提尔，按照诸神协定，他应该受到何种惩罚？”

    提尔举起他的战锤，重重敲了一下审判席，“按照诸神协定，他的信徒自此之后在死神的国度，包括审判之城中，将不受任何保护。”

    这个决定是即时生效的，而且完全无需诸神表决，因为规则早已确定，而当事人直接供认不讳——当然，即便需要表决，班恩的提议也会毫无悬念地通过。自从动荡年代之后，诸神的力量越来越多地来自于信徒，对于营帐内的诸位来说，信徒——无论活着的或者死去的——乃是最宝贵的财产之一，是决不能容忍别人侵犯的。一直以来，诸神协定勉强保证了基本的平衡与妥协，也得到了一致的认可；抢夺一名无信者，从表面上看仅仅是挑战了死神的权威，实质上却让诸神都感觉到了威胁。

    最重要的是，这位破坏规则者，乃是希瑞克。对于这位谋杀之神、谎言王子，无论多么加意提防都不能算是神经过敏。

    “你胆敢裁判我？”希瑞克的骷髅面孔扭曲着，无数张脸从体内争先恐后地浮上来，发出厉声尖叫，“诸神协定是几千年前的垃圾，它订立的时候根本未曾征得我的同意，它有什么理由来约束我？它的签订者现在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你居然把这种废纸战战兢兢地顶在头上……”

    “至少还剩一个，”莎尔慢慢说，她的声音依然低沉柔和，但却清楚地打断了谋杀之神的咆哮，“如果我记忆不错，当时还有一位柯萨也在场——当然，现在确实已经没有柯萨了。”

    希瑞克不耐烦地看了莎尔一眼，没有理睬她在说什么。“立刻收回你那荒谬的裁决，盲眼的老家伙，”他呵斥着，“向我下跪求饶，我可以考虑减轻对你刚才的冒犯的惩罚——也包括你们，”他举起手，对营帐内的所有神祗做了一个囊括在内的手势，“奉我之名，尊我为主，否则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是么，”莎尔似乎颇感兴趣地询问，“其实我很想请教，这个‘将来’具体何指？世界的终结？”

    “当我拿到那支权杖的时候，”希瑞克宣称，“谋杀神职配合上预言之力，这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都将如狂风中的蜡烛萤火，随时会被我吹熄，即便是神祗也不例外。”

    “听起来真是宏伟的目标。”莎尔点头称赞，“然而在此之前，似乎你要面对至少五位高等神的阻挠。”

    “你什么时候见过螳螂能挡住车轮，”希瑞克不屑地回答，“考虑好了吗，蜥蜴们。”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诸神以混合着嘲笑与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谋杀之神愤怒起来，他盯着提尔，手紧紧握在剑柄上，黑色的气流环绕在他身周，形成急速的旋风；有那么几秒钟，在场所有神祗都以为谎言王子要出手攻击正义之神，然而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们会后悔的！”希瑞克宣布说，他的身体被裹进一团散发着恶臭的云雾中，然后消失不见。班恩微笑着坐回自己的座位，“那么，我支持莎尔的提案，并且同意不再插手有关那支权杖的一切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