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等君归来1（修订）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急促，搅乱了办公室里两个人的思绪，罗羽和孙文知陷入了谈话以来的第一次沉默中。 “你刚才说什么……”孙文知的眼神有些呆滞，机械的口吻问道。 “我说……恐怕要让老师失望了，那个在人工湖里的女鬼可能根本就不是庄念蓝。”罗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峻，语气也保持着自始至终的单调。 “你怎么这样说？”孙文知的双眼通红，质疑道。 “我今天刚刚拜访过住在后花园里的那位女鬼，她是一个民国时期交际花模样的女子。” “民国时期的女子？” “是的，是个民国装束的女子，穿着旗袍，烫着卷发，打扮的也非常……艳丽。” 罗羽思索着自己脑海中少的可怜的形容女孩子的词汇，最后还是用了“艳丽”一词。 “那我就不明白了，那位不是念蓝，就说明不是念蓝派你来的，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找到我？” “不是我来找你，确实是庄念蓝要找你，只不过我看到的那位并不是你的庄念蓝而已。” 罗羽的面容沉凝，有着超出他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孙文知双手抱头，露出了一丝痛苦表情，他那眉宇间的忧愁更加明显了。 罗羽不慌不忙的讲述了晚上他去到后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他隐瞒了自己去到那里的真实目的。 “这么说，你是在昏迷之前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 “没错，是她告诉我要我找你的，并说自己就是庄念蓝。”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孙文知在谈话间也渐渐恢复了自己的严谨表情，只是那锁在眉头间的悲伤依旧抚平不去。 “老师，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她让我来找你，就很有可能说明后花园的事情与你有关，女鬼也好，老师也好，都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是想请老师今夜陪我再到后花园一趟。”罗羽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说着，便径自站起身来，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孙文知看着一脸坚韧的罗羽，遂即点了点头。 “该来的总会要来的。” 孙文知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便从办公室内的置衣架上取下了他平时穿惯了的卡其色齐膝风衣，跟着罗羽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孙文知再次穿越学校办公楼的走廊，往事的思绪一次次袭击着他，他也与自己的懦弱的年少做着道别，与那些充满着梦想和希望的过往做着道别。他并没有问罗羽为何这么热心于学校后花园闹鬼的事情，也并没有问罗羽他会用什么方法对付女鬼，甚至都不清楚少年的真实目的。 无所谓了，因为独自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了，他已经累了。 *** 走出办公楼大厅的时候，那似乎要将整个城市淹没的大雨还是停了，就如同那歇斯底里的人终于还是偃旗息鼓一样。 罗羽和孙文知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无言。 突然，孙文知打破了持久的沉默。 “你们班教室里的那两个地缚灵……它们还在吗？” “嗯？哦，你说它们啊，还在啊。怎么，老师也认识它们？” “我高中那会儿的教室是在你们教室的隔壁，当时是被老师派去找教室里的一个同学，也是偶然遇到的。我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可被吓了一跳呢。它们总是喜欢恶作剧……也不知道现在它们怎么样了？”孙文知急促的笑了笑。 “还是老样子，只是更加聒噪了。”提到那两只好死不死的死鬼，罗羽就有些头痛。 等等，孙文知说他也认识它们吗？ 罗羽忽然想起了地缚灵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像他这样的孩子就应该假装自己看不见它们，这样才更轻松一些。” 既然孙文知也可以看见它们，那当时的孙文知做出了什么选择呢？是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它们吗，还是像自己一样？ “老师……” “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 关于孙文知是否与地缚灵打了招呼这件事情，罗羽终于也没有问出口。 随着道路越来越窄，他们穿过了师生们长走的那条相对宽阔的道路，进入了幽静小道，再走上约莫一百米的距离，便是写有“禁止入内”的那处后花园了。 “罗羽……你第一次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害怕吗？” 罗羽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不能称得上害怕吧，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已，就像是有人给你开启了一道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门，而我就像个好奇的孩子，站在门外张望而已……” “这么说，你是‘那样的世界’有些好奇了？”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也总有些不安吧。” 罗羽不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鬼魂时的情境，那些半透明的身躯飘荡在自己周围，或笑，或哭，有着甚至试图抓住自己的衣角，它们生前为人，死后因为各种原因变成了鬼，在人间滞留，成为一种不被世人认可的存在。 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并不是特别害怕，只是有些手足无措而已，那个时候的他也并不明白，看到它们仅仅只是让自己父母复活所要付出的代价的一部分。 “你真的很有勇气呢，罗羽。” 孙文知笑了笑。 “要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可是非常害怕的，也为此一直被旁人误会，遭到对方奚落，我感觉这种力量就如同诅咒一般，让我与正常人的世界彻底分割开来，而我永远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别人的悲喜之外。当然，那个时候，多亏了念蓝，她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让我后来的日子中都感到无比幸福。” 再次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孙文知惯有的呆板面庞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是啊，那本来就是一种诅咒。” 罗羽的眼睛微微感到疼痛，他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热，便连忙将头扬起，佯装去一副查看校园周围环境的样子。 “要说人可真是奇怪，我到现在，却在怀念那样的一段时光。” 孙文知若有所思的又开口说道。 “怀念吗？” 罗羽开口重复了一句，轻声笑了起来。 比起孙文知，自己该是更加可怜的那种人，因为他的生命中有的不过是一点厌倦和憎恨而已。 来到花园的铁栅栏的门口，罗羽轻车熟路的用从管理员手中骗来的备份钥匙打开了门锁。 就在此刻，他们听到了花园里传来了阵阵好听的歌声。 ——好一曲断肠情歌，唱得了花开日落。我本是个无情/人，性情凉薄，谁叫那儿郎年少，要我随他游壮丽山河。 ——好一手清水笔墨，建得了亭台楼阁。我本是个无情/人，性情凉薄，怎知那儿郎执着，让我嫁他修百年好合。 ——好一位俊俏儿郎，许得了富贵满车。我本是个无情/人，性情凉薄，偏逢那儿郎痴情，怎好使我再轻言割舍？ ——歌断肠，断肠歌，老妪发白思儿郎。 ——难言花开日落，未游壮丽山河，儿郎儿郎，你可曾负我？ ——没（mo）了亭台楼阁，不见百年好合，儿郎儿郎，你可曾负我？ ——散了富贵满车，只言难以割舍，儿郎儿郎，你终负了我！ 那歌声凄婉，唱段中带着些历史感，这让罗羽和孙文知竟情不自禁的听得有些入迷，可也就在这时，歌声却戛然而止了。 “小子……你又来了，活够了吧？” 身穿旗袍的女鬼这次从干涸的人工湖中一处人造景观里游荡了出来。 “特意过来，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认识。”罗羽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孙文知，道。 孙文知如今已经看不到它们了，只能凭借着罗羽的言语来旁边自己身边是不是有那些东西，他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心情有些难以平复。 即使是知道对方可能不是自己的念蓝，但他还是满怀希望的对着空无一物的空地笑了起来，竟莫名的期待起与念蓝魂魄久别重逢的那个时刻的到来。 “朋友？什么朋友……” 女鬼猩红的眼睛逼近了罗羽，威胁性的露出了自己如白纸般的细长手臂，以极为扭曲的姿态将头撇到了孙文知的面前。 旗袍女鬼咧开自己那带着血污的唇，阴冷的笑声响彻整个花园，她道：“等了你这么久，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