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一命赌洛阳
天色晴明，万籁俱静。九天依旧一派祥和之意。 三月前的仙宴仿佛一场幻梦，无仙敢提。天帝令太白金星苦心炼化了多种丹药，赠予蓬莱岛众仙，又提前召开了蟠桃盛宴，特宴请蓬莱仙子，以消那日后蓬莱岛与九天的隔阂。 今日便是蟠桃盛宴召开之日。众仙应邀而来，却都面上无喜，因着此次盛宴蓬莱必不会轻易与九天妥协，按蓬莱岛主不依不饶的性子，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众仙入席，蟠桃满宴，蓬莱仙子却姗姗来迟。再见她之时，仙子全然没了大喜之日时的明艳动人，面上尽显憔悴之意。而她身边，竟是许久不曾上过九天的蓬莱岛主。 众仙暗自咋舌，料想那蓬莱岛主定是为仙子不平才来的宴席，便纷纷瞥向上座的天帝。天帝眉心一皱，却很快掩去表情，面色如常。 “左席赐座，蓬莱仙子……” “蓬莱无需赐座！” 没想到蓬莱岛主竟沉声打断了天帝的话。天帝面色霎时一沉，却见岛主非但不忌惮，还上前一步，扬声道：“蓬莱今日来这蟠桃盛宴，只为讨个公道！三月前蓬莱颜面尽失，虽司命已死，但仍不能解我蓬莱心头之恨，今日特请天帝交出月老扶苏，给蓬莱一个交代！” 蓬莱岛主说话这般直接，令天帝顿时挂不住脸面。但此次本是错在九天，而蓬莱素以仙草灵药闻名，九天万不可多此一敌。天帝收起狠戾的目光，阴沉着脸，抬手压住众仙的私语。 “蓬莱大可放心，罪仙扶苏早已被禁足红鸾殿内，等蟠桃盛宴结束，便可直接交于你蓬莱发落。” “如此甚好！但蟠桃宴可改日再开，捉拿罪仙扶苏不可再缓，倒不如现在携天兵天将他交与我带回蓬莱如何？” 天帝目色一冷，那蓬莱岛主却面无惧色，双手抱拳做足了请求的姿态。 “准。即刻起捉拿罪仙扶苏。” 洛阳三月，繁花如幕，携千家柳絮，入宜家万户。 街上欢声笑语，人们或在茶铺谈笑，或在酒楼交杯，偶尔有哪家的少爷在柳下捡起小姐的手帕，改日便传出上门提亲的佳话。 而一贯最热闹的，还属洛阳城内玉华街上那间名为听风阁的酒楼。那儿有貌美的姑娘玉指玲珑，轻甩帕子娇俏调笑；有百年的佳酿醉人肌骨，一点入喉三生无忧；有世外的先生折扇一扣，醒木一收，便带人到世外桃源一游。 无论达官显贵，无论丫头乞儿，更不管是妖是人是仙是鬼，若有意听风，便入楼倒酒，听那眉清目秀的说书人说书一曲。 只不过那说书人虽然说得精彩，却从头至尾，只说一曲。 “那青丘的狐妖被道长一剑刺穿左胸，拼尽全力逃脱，从此便再无踪迹，而道长被那妖孽耗去半生修为，失了替天行道的气力，从此……” “从此如何了？” 台下有人急急发问，说书人醒木一收，悠悠笑道：“从此便隐居山间了。” 台下响起一阵惆怅叹息。 这青丘狐妖同道长的故事常来听风阁的人们听过千百回，却没有一人感到乏味。说书人低低的音调子一起，众人的神志便被吸引了去。 即便开头同中间故事总相差无几，结局却从来不同，每回听都叫人必能听出不同的意味。 一曲完毕，今日便不会再唱了。听到的人满足离去，没赶上的只能留下来倒几壶美酒，惋惜地叹上几声。 说书人眉清目秀，一席素净蓝衫，衬得他儒雅沉静。他收起檀香醒木，照例往台下瞥了一眼，却见着眼熟的常客中有陌生二人。他再度看去，却见着那二人，枕木一落便起身离去，青衫看似书生，白衫骨身如桂。说书人若有所思，鬓发微偏，朝台柱边轻声一嘱：“白荼？” “是。” 洛阳街上人流熙攘。风流的公子摇着折扇等待粉面含羞的佳人，富贵的商人大腹便便打赏卖力吆喝的小二。 并不似古书中说的那般死板，街上有娇俏活泼的小姐同丫鬟嬉笑打闹，从桥头追到桥尾，却不小心崴了脚，栽进身边翩翩公子的怀中。 那小姐惊叫一声，抬眼便看见那郎君眉目清朗，长眸上挑，勾唇笑着竟透出女子也比不上的艳丽。她面上一红，急忙拿帕子掩了，细声唤来丫鬟，扶她离开那淡香的白衫。 “这人间洛阳，比九天热闹。” 白衫的那位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微微笑道。他墨发散散一束，宽大的白衫愈发显得他肩骨瘦削。 胭脂红衫不在，那容貌却艳丽未减一分，连清雅的白衫都叫他穿出雅致却勾人的味道来 “人间向来如此。性命苦短，不如纵情享乐。” 青衫书生盯着他落满粉桃的白衣，淡声说道：“城郊在十里之外，今日到不了。在前方客栈歇下。” “客栈？我从未下过凡间，这词听着竟也新鲜。” 白衣的月老扶苏松手放开桃花，细眸微眯看它在风中打个旋落下。 “现下天帝怕是以兵压红鸾殿了。快些走吧书生，虽说他们伤不了浮生，但天帝发怒，兴许会再下个斩仙诀。” 柳止生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抬脚跟上那人。 一日前他们还在红鸾殿。本以为扶苏不会和他下凡，却没想到在他一字一句说出了那话之后，扶苏竟变了脸色，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悲意来。 “你打算怎么做？” 那之后半晌，扶苏抬手遮住眸子，略带疲惫地问道。 “随我下凡，助我打破他人命格，圆了他人的劫难，每破一个既定命格，命格簿便会实效，届时我便可吸取仙力，重塑司命仙君的仙魂。” “可真？” “以命相赌。” “那便下凡吧。” 于是即刻离开九天，为避耳目换去红衫，二人来到洛阳。 七年前司命尚在时，写过洛阳名道——闻人凌风的命。这道长命有情劫，那劫，便是青丘的狐妖，不渡，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