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灾难
日薄西山，暮色愈浓。 黄昏的透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斑驳的连云中，落幕于西山的晚霞。 逝者如斯，复旧如新，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卡瓦其村，一座平凡的小村庄，这里远离世外的喧嚣，蕴藏着自己的静谧，譬如满地的碧玉海棠，氤成流连气息，不与百花争香，却依旧馥郁馨香。卡瓦其村便如海棠一般，在西之末地隐而生长，却不恋华灯璀璨。 村口处，一名花甲老人屹立于满地海棠之中，老人凝视远方万仞群山，慧眼中跳动着世外情节。夕阳落，徒争辉，老人每至日落之时便置于此，望尽夕阳西下，似乎沐忆起不复的往昔。 这时，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吼叫声，老人转身背向夕阳，在剪影中看见一位村民从不远处跑来。 “村长！有人要生啦！这个月降生的第一个婴儿！”一个村民大声嚷着，这刺耳的声音传入到了年迈的村长耳边。 “生小孩是我们卡瓦其村的大事。我马上去！”村长拄着拐杖迅速离开村口处。在这报信的村民带领下来到了一户居民家中。 家中已经聚满了大批人，果真如同村长说的一样。生小孩是卡瓦其村的大事。上到苍老年迈的老人，下到稚气未脱的孩子都聚集在了这小小的房间当中。 大家看到了村长的到来，都主动让路。为村长铺出了一条道路。村长拄着拐杖，步伐虽然很慢，但可以看出他急切的想走到生小孩的女人旁边。 这时，两个负责接生的村中女人已经满头大汗，她们两人的汗水从额部流下，打湿了地面。可见接生这一工作是多么不容易。两人气喘吁吁，见村长过来，她们迅速起身然后为村长报告了现在的情况。 其中一位接生妇女满身是血，使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汗水的味道。她喘着粗气说道：“村长啊。我们接生了那么多的小孩，就这个小孩最难接生。我们已经在这里耗了几个小时了，孩子的母亲按理说应该支撑不了那么久。但硬生生的耗了那么久还是没有虚脱。我们试图让她放弃，但是她死都不干。我们现在很为难。孩子接生不出来，母亲也不愿放弃。本来我们不想通知你的，因为一般是生完后才让你看，现在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村长抿了抿嘴，用并不明亮的双眼看着生小孩的女士。他看见女士用异常坚定的眼神望着自己，虽然满头是汗水，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但依然坚持着。 “继续！一定要让她生下孩子。卡瓦其村的命脉掌握在每一个新出生的孩子身上。你们两个给我使出所有的劲，不准给我放弃！”村长坚定无比，女士也用仅有的力气，微笑着回应村长。 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都在等待，村民们握紧了拳头，小孩子们都憋红了脸蛋，都在为生小孩的阿姨着急。 当然，此时最紧张的是村长。村长很明白，让继续生是他的主意。如果到时候既生不下孩子，又让孩子的母亲死去，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他想看的事情。村长焦急的在屋外等候，他心脏有些问题，所以受不了刺激。他知道如果孩子出生，一定会大哭。那降落在世界上最独有的声音一旦出现，他知道，孩子就降生了。 遗憾的是等待他的不是那独特的声音，而是惊声尖叫。 “这是什么？这是新生儿？怪物啊！”接生的女人大叫着。 “啊！长着翅膀的野兽！还发着红光？” “在笑！他在笑！” “我的天！快杀了他！生那么久没生出来，原来是个怪胎！奶奶的！快点通知村长！” 村长那儿还需要其他人过来通知？他竟甩掉了拐杖，用几近僵化的腿脚跑了起来。当他看到新生的孩子的时候，他瞬间呆住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长着翅膀，通体赤红，眼睛如同皎月一样的孩子。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新生儿居然在笑。 确实，这个孩子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众人吓得退后了几步，接生小孩的女人都颤抖着。只有孩子的母亲用慈祥的眼神望着新生的孩子。她深情地伸出双臂将自己的孩子涌入怀中。 这异常的新生儿满身血丝，那稚嫩的小翅膀在他的背上摇荡着。而孩子的母亲一脸幸福，她并没有惊讶于自己孩子的异常，而是用一个母亲的爱为自己的孩子敞开了新世界的道路。 母亲呵护着自己的孩子，而这个怪异的婴儿也“咯咯”的发出笑声，此时婴儿的翅膀深入到了血rou模糊的肌体当中，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声音，他沉溺在了母亲的怀里。 温馨的一幕并未使众村民感到怜悯，相反，这些冷血迷信的村民更加忌违眼前的这对母子。 “村长！这是卡瓦其村的灾难啊！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孩子？”旁边的一位村民说道。 “就是啊！村长！杀了他！不然大难必将降临我们卡瓦其村！”又一位村民颤抖的说道。 村长犹豫了，他闭上了眼睛。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孩子母亲坚定的眼神。但那之后，无数的人都指骂着这个新生儿。他们口中辱骂着，甚至要将他杀掉。孩子的母亲并未理应得到世间最崇高的赞誉，而是迎接到了刺激心灵深处的谩骂。 是遗弃他？还是留下他？村长陷入了纠结当中。 “杀了他！杀了他！”村民们齐声呐喊，旁边的小孩子们也附和着大人喊着相同的话语。 孩子的母亲死死地搂住孩子，浑身是血的孩子看着对他指指点点的村民，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是多么的痛恨他。 “他只是个孩子！你们忍心吗！”母亲饱含着泪水，刚生完小孩就被这样对待，其实最可怜的是这位母亲。 “哼！我就说你连丈夫都没有，怎么可能怀的孕。不知你生下的是哪儿来的野种！这肮脏的血液居然沾满了我的全身，真是晦气！”接生小孩的女人嘲讽的说道。 孩子的母亲没有说任何话，她紧闭着眼睛搂着孩子。泪水从她的眼缝中流下。没有人站在她的身边，此时此刻她一个人承受着一系列的羞辱。 一些无法忍受事实的村民已经拿出了镰刀和利刃。他们决定亲自了结这一对母子。 “杀！” “慢着!” 村长制止了所有人的暴行，他转身看着村民们。村民们一个个惊恐无比并且饱含着愤怒，他们唾弃着这对母子，他们无法忍受和这对母子生活在同一个村子当中。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这孩子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他活着的意义。无论是谁。如果你们要想杀了这孩子，就先杀了我！”村长怒视着村民，他紧握着拳头。此刻村民们都震惊了，他们无法想象村长居然这么拥护这对母子。 “村长……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那孩子你也看到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村子都很迷信，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和这种晦气的家伙在一起，我们不能正常的生活！”其中一位村民站了出来说道。 村长一人难敌众人的见解。现在没有人站在他的身边，虽然是一村之长，但是不可能使众人的见解统一。 “这样吧……”村长见局势无法平息，便知道退一步可能是最好的结果“在村子外面修一座房子。当然这房子由我去修，你们可以不帮忙。但是你们要答应我，在房子修好前，不准去sao扰这对母子的正常生活。一旦房子修好，我立马让这对母子搬出村子……怎么样？” 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大家都沉默了，此时一些年轻力壮的村民都愿意跟随着村长，为这对母子修一座房子。当然这不是为了这对母子，而是为了不让他们敬爱的村长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负担。 “大家约定好了。这对母子由我来供养，如果你们给这对母子难堪就是对我难堪。”村长说道。 众人一副很不情愿的表情，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听村长的了。村长转身望着这对母子，母亲用感恩的眼神看着村长。她手中死死地搂着自己的孩子。村长弯下腰，贴着孩子母亲的耳朵说道：“快快让孩子长大。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平凡的孩子。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保护你们了……或许应该找找孩子的父亲，我也好奇他的父亲是谁。但是你一定也有难言之语吧，我会尽力供养你们母子。所以一定要让孩子健康长大，然后就离开村子吧……这是你们的最好选择。” 孩子的母亲点了点头，她饱含着泪水，接着用虚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你。” 八年后— 转眼过了八年，曾经的怪孩子已经成长一名普通的少年。身后的翅膀在出生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皎月般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双眼的瞳孔与正常人不无区别。此时这位被卡瓦其村痛恨的孩子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名字。 “天黎。过来帮mama做点事情。”母亲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碗对着他的孩子说道。 这个被卡瓦其村称为“不详之子”的孩子名叫天黎。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叫做天黎，从他有意识记住事情的时候，自己就被母亲叫做“天黎”。他曾经问自己母亲为什么自己叫这个名字。母亲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对他解释那么多。 “哦……什么事情啊。我今天要找村长爷爷，他今天要给我们一些rou，如果顺路那就好了。”天黎有些不情愿，但他不会违背自己母亲的意愿。 “当然是顺路。你去森林里面捡点柴火回来。不然我没有办法准备晚饭了。快点捡了就回来，不要跟村民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母亲说道。 “我肯定不会给他们造成麻烦，只是他们都躲着我。母亲，为什么他们躲着我。我是有什么对不住他们吗？”天黎无辜的说道。是啊，明明没有干什么，就被世人讨厌。这种感受给任何人都不好受。 “孩子……不要抱怨。我们再过几年就走了。离开这里，去我们向往的地方。那里没有仇恨，没有鄙视。我们将重新生活。”母亲流出了泪水，她蹲了下来摸了摸天黎竖直的黑发。 “母亲……”天黎低下了头，然后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我的父亲是谁？他死了吗？还有……村长爷爷为什么对我们的态度和其他村民不一样。这两点我感到很疑惑。您能不能告诉我。” 母亲愣住了，她不敢相信才八岁的天黎就意识到了那么多的问题。天黎的问题让母亲一时间没法回答，但她知道这些问题迟早也会被天黎知道。 “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好人，而且并没有死，他只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他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看不到他。至于村长爷爷，他也是个好人……”母亲含糊不清的问答着天黎的问题，她有自己的心事，这些事情还不是天黎这个年龄能理解的。 天黎也很识趣。他没有追问下去。便拿着一把镰刀准备去收柴火。别看天黎只有八岁，他的力气可是出其的大。砍些柴火，收拾收拾森林中的小野兽还是没有问题。母亲当然知道这点，便放心的让天黎去做这些事情。 “注意安全。不要引起什么sao动。速速就回来。”母亲再一次提醒天黎。即便是住在村子的旁边，但是村里面的人从来不承认他们母子两的存在。母亲当然也不想和村里面的人有任何关系，只想安安心心的生活，等着天黎长大，然后离开卡瓦其村。 小天黎迈着步子出了门。村长答应天黎的母亲，为母子两人修的房子还是很坚固。风雨无阻的屹立了八年，虽然很狭小，屋里的一切物品都是村长提供的旧物品。但对于天黎和他的母亲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进入到了村子里面，两个守卫首先阻断了天黎的去路。 “小子。又来找村长要东西啦？”一名守卫不屑的说道。 天黎很单纯，他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是来森林里面捡点柴火，我捡完马上走。” “小杂种，村长给你东西也就算了。还来捡村里面的资源。谁给你这个小杂种那么大的权利？赶快给我滚出去，看见你就晦气！”守卫口无遮拦，痛骂着天黎。 天黎一脸无辜。他只是想捡点柴火，这些人怎么就这样骂他。 “快滚吧。这个村子不是你来的。”守卫继续骂道。 局势僵持不下，天黎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能回去，如果他回去了，今天就没有饭吃。他挨饿没什么，但是母亲体弱多病让她挨饿就令天黎很不安。 “臭小子！给脸不要脸。你滚不滚！”守卫一脚踢在天黎的腹部，天黎倒在地上。接着两名守卫对天黎拳打脚踢。 “走不走！走不走！你这只怪物！” “不走！就是不走！”天黎含着眼泪，世人对他不公，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既然这么欺负他，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屈服。 拳打脚踢越来越猛烈，天黎忍着。他牢牢记住母亲的话，让自己不要引起sao动。他的小手抓着土壤，鲜血从他的额头流出。天黎默默忍受着一切，或许他已经见惯了这一切，这一切对他的不公隐藏在他小小的心灵当中。但他没有抱怨，反而更加善待这个世界。这也许是苦命的孩子都具有的特征吧。 两名守卫见天黎出了血，便更加肆意的打击着天黎。对于他们来说，欺负这个小家伙真的是对自己内心的发泄。 “给我打！打！打……”守卫的话戛然而止，他们两个看见村长从远处走了过来。村长一脸愤怒，他手持拐杖，用飞快的速度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你们在干什么？好了，不需要说什么了。我已经看到了，你们不需要领这个月的加亚币了。”村长说道。 “不……村长……我们……”两名守卫试图解释，但村长理都没理他们。只见村长丢掉拐杖，将天黎扶起。然后用袖子擦拭着他额头上的鲜血。 “孩子，你受苦了。我一定会惩罚他们。来，跟我回家。”村长一手拉起天黎，接着使出所有的力气将天黎背在自己的身后。 “村长，让我们来背吧……”守卫战战兢兢的说道。 “给我滚开点！不要妨碍我。你们敢再接近这个孩子。下个月的加亚币也没有了。”村长怒视守卫，守卫吓得倒退了两步，接着弯腰鞠躬请求村长的原谅。 “村长……您不要扣我的加亚币啊……我家里面还有三个孩子等着我养啊……” “村长！我们错了，我们送两块熏rou给天黎的母亲，这样总行吧。” “是啊！是啊！我们送熏rou，肥而不腻的熏rou，很好吃的……” “你们不需要向我道歉！送熏rou？就是你们家丢在地上连老鼠都不啃的那几块霉rou？好吧，留给你们自己吧。因为这个月你们只能靠熏rou过日子了，所以村长为你们好，还是不送了。”村长不屑的说完，拖着年迈的身体将天黎硬生生地背了起来。而身后两名守卫几乎哭着向村长磕头，他们同天黎一样，脑门出了血，但村长头都没回，背着天黎就离开了这里。 “村长爷爷。我没事。放我下来，我要去森林里面捡柴火。”天黎急忙的说道。 “孩子，一会儿叫我的儿子去帮你捡。你到我家里面休息，那两个伤害你的孽畜，我一定惩治他们。”村长说道。 “不。爷爷，我们家已经受到了你太多的帮助。我自己去捡，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天黎任性的说道，并且从村长的背上“逃”了出来。 村长摇了摇头，然后蹲下来，摸了摸天黎粉嫩的脸蛋。粗糙的手在润滑的脸上划出一道烙印，这是村长对天黎的关心。也只有真正喜欢你的人，才会划出这一道爱的烙印。 “孩子。既然这样，我也不劝你了。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保护你的母亲。答应我，天黎。保护好你的母亲，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怎么样？敢不敢和爷爷拉钩。”村长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别样的油亮。 “爷爷！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保护好母亲。我也要保护你，爷爷！”天黎也伸出自己嫩嫩的小手指。两根手指相交，在金色的照耀下勾勒出令人无法忘怀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