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夫人之命

    十三岁之前，他是贵族公子，优渥尊宠;十三岁之后，作为战国四大名将白起之孙，白起被杀之后，他是大秦国家道中落的旧贵族白家庶子，门可罗雀。

    原本两家大人约定今日大婚，未满十七岁的他，大婚当日被李斯悔婚。

    白星坐在母亲身旁，一动不动。对面坐着二夫人，还有大夫人所生的两个哥哥，一个长白星六岁，白尹；另一个长白星一岁，白浪。

    白浪似笑非笑地盯着白星，而白星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白尹却坐在一旁，面色沉重，好像是他被拒婚一样。

    坐在大厅正上方位置的则是白庄的权利之人——大夫人。荷塘轩的主人，更是白庄的主人。对外，也只有这位大夫人方可代表白家，尊称为白夫人。

    此刻，这位白夫人正襟危坐，一身暗蓝色薄纱衣裳，合适的衬托出她一脸的威严，发髻中插着金钗，和那垂坠的金黄色耳环，闻丝不动。

    自从白芨带领娶亲的人马回到白庄，如实向她禀告事情的原委之后，白夫人不怒也不笑，只吩咐白芨召集全家上下到荷塘轩议事。

    三夫人有些坐立难安，双手紧紧捏着手中丝帕，时而抬头偷瞄一眼大夫人，时而斜眼看看坐在身旁低垂着脑袋的儿子。也不知道下一刻，这母老虎会想出什么招儿来对付他们母子。

    眼看着众人已在荷塘轩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大夫人才收回视线。看着白星，缓缓开口道，“星儿，今天发生在咸阳城门口的事情，大娘都已知晓。这件事不仅关乎你白星个人的名誉，更是关系到我们白家的声誉。尤其是你还有两位哥哥，业已成年，却尚未成家。如果你们明天走出白庄，听到咸阳城的人都在议论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就让他们议论吧！事已至此，白家跟李家是撕破了脸皮！不过，咱们白家这么大一家子人，要生存下去，那朝廷一半儿是姓李。所以，在此，大娘要郑重告诫你，还有其他人也一样，决不允许因为今日之事，胡乱生事！都记住了吗？”

    白星抬起头，看了眼大夫人，弱弱的应声道，“记住了！”尔后又垂下头，现在大夫人说什么都只管答应，要是惹恼了她，后果却是不敢想。

    二夫人抬眼跟三夫人对视着，相互盯着对方。都说母凭子贵，三夫人自从生下白星，话里话外都是白星多有出息。二夫人苦于生不出儿子，倒也给白家添了一双女儿，算是对得起白家。

    今日这一出乌龙戏，三夫人看是怎么也得消停些日子了吧！二夫人毫不示弱的瞪着三夫人。

    “娘，白星现在也攀不上李家这门亲戚，那他还有何用？咱们白家还能指望他吗？”坐在白星对面的白浪，天性粗暴，忍了很久才指着这个弟弟叫道。言语间充满指责。

    大夫人脸色微微一沉，厉声斥责道，“为娘自有安排，你且住嘴！”停了一会儿，才又转过身，看向白星，“星儿，你抬起头来看着大娘！”

    白星听见大娘在叫自己，颤巍巍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大夫人，“大娘请讲！孩儿承受得住。”

    “嗯！”大夫人点点头，又坐直身子，左手抬起来搭在身旁的茶桌上，“原本呢，是指望星儿你跟李家结亲之后，拉拔一番白家。现如今，婚事也黄了，只有另一条路可以走！”说到此处，大夫人调转视线，看向默不作声的三夫人，她似有话想说。

    “大娘但说无妨，星儿全凭大娘安排。”

    “好吧，我也是为你着想，大家都知道你从小学习诗书礼乐，满腹才华，你的这些才华放眼整个大秦，很少有人能及。所以，为娘觉得，你可以去找一方名士，跟着人家陪读授课，一来传递知识与人，二来，赚取家用。你在白家生活了近二十年，每日每月每年的吃、穿、用、度，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白家也是大不如从前了，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所以，大娘放你出去，也算是给你的将来找了一条出路。你以为如何？”

    三夫人听得是眼泪鼻涕一大把，她拿起丝帕擦擦鼻涕，一下子跪在大夫人面前，哭腔道，“jiejie你不能赶星儿出门啊，星儿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要是他离开白家，恐怕会、会、会饿死街头也说不定啊……jiejie我求求你，别赶走我的星儿……”三夫人呜呜咽咽的哭着祈求大夫人收回成命，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小的孩子离开从小生活的家，独自到外面谋生活呢？

    他可是她的命根子呀！

    早就料到三夫人会来这么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对男人或许管用，若是用在同样身为女人的大夫人身上，不但无用，反而会招致横祸也说不定。大夫人眨眨眼，横眉冷眼望着跪在大理石地板上，伤心的哭泣着的三夫人，“老三啊，你这是在求我也放你一起出门吗？要去陪着星儿也不是不可以的，我这个人一向心软，你若是非得要去时刻陪着星儿，我也是准许的。”

    三夫人听到大夫人连她这个侧室也想赶出家门，怒不可竭，腾得爬起来，站直身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哽咽的质问，“大姐，好歹我也是为白家诞下子嗣的女人，你一句话说赶我们母子出门就算数吗？你那两个儿子呢？你为何不让他们也出去谋生呢？啊？说到底还是偏袒你自己的儿子，白家坐吃山空难道是我们母子两人造成的吗？再说了，谁不知道当年武安君在世时，得到的朝廷封赏，是白家八辈子都用不完的，又怎会有如今的坐吃山空？”

    “放肆！枉费我处处为你们母子着想，你却狼心狗肺不领情！我这般好言相劝，为你儿子指明一条明路不走，难道，你想反我们白家？今天两条路给你，你们自个儿选，一条就是白星出门赚取家用，另一条就是从现在起停止给西殿阁、翠竹轩发放一切物品银两，所有的家丁丫头全部从这两个阁院撤走！”大夫人暴跳如雷，没想到她会当众揭短，丝毫不给人面子。当即抛出两条路逼白星和母亲就范。

    “不——”三夫人凄惨悲戚的叫道，高声的哭喊声令她体力不支一下子晕厥了过去。整个身子倒在了地板上，白星不敢相信倒地的母亲，大声叫着，“母亲——”身子已扑向母亲，跪在地上的白星连忙抱起母亲的头，使劲摇晃着，“母亲！母亲！”

    谁来救救母亲？白星抱着母亲悲伤的哭泣着，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大夫人就想这样把自己赶出白家，好让他那两个儿子霸占整个白庄吗？

    二夫人眼看着地上这一对母子，昏的昏，哭的哭，这场面充满哀伤，可是她能怎么样呢？只得两手捏着衣裳，平静的看着白星抱着母亲哭天呛地。

    大夫人站起身来，挥手朝立在门口的白芨吩咐道，“把三夫人送回翠竹轩，好生照顾！”

    “是！夫人！”白芨低头领命，招呼了两个家丁过来，从白星怀里接过三夫人，背上三夫人走出了荷塘轩，白星抹着眼泪站起身来，由于太过伤心，似乎感觉头昏眼花，一个踉跄撞到了刚刚坐的椅子上。

    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摸着额头，两眼闭上，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白星看到大厅里的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人上前搀扶一把，更有丫头们刚刚在听到大夫人说要从三夫人和三公子房里撤走所有的丫头，谁也没有上前扶住他的意思。

    白星站在椅子旁，定了定心神，才慢慢走出荷塘轩。午后的日头正旺，宁静的白庄依然安静的矗立在深山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有人做了一个梦而已。

    走回心水阁的时候，整个人浑身处于燥热中，活到今时今日，这一天所受到的屈辱，已经让他明白一件事：强者生存。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心水阁，回到这个暂时还属于他白星的地方。踱步到床前，看着床上乱七八糟的纸屑，和那只十分珍视的小木箱，摆在床中央，白星扶着床边坐了下来。

    昨天还是翩翩少年，今日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伤心欲绝中，眼泪又一次滑落脸庞，白星脱掉鞋子，爬上婚床，放下床幔，他要好好睡一觉。

    荷塘轩终于清静下来，大厅里只有大夫人和两个儿子，丫头们都去做事，再也不敢偷偷歇息、玩耍。

    做为白家长子的白尹眼见母亲遣散了大伙儿，走到母亲身旁问道，“母亲，难道你真要把那小子赶出白庄？这说起来，他的年纪也的确不大，独自外出求生存还是有些难。”

    “嗨，哥，这你就不懂了，母亲这样做也是为他好，总不能一辈子隐居在这深山中吧，好歹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总是要走出大山，早一步晚一步都是要走出去，早出去一步，说定能遇上比李斯更大来头的未来岳父呢！哈哈哈！”白浪双手背在腰后，言语中尽是调侃，也总算是替母亲解了围。

    白尹转过身指着白浪，“依你这么说，那你岂不是也得走出白庄，去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番天地，说不定依你这上上等的仪表，定能遇到公主哩！”

    “嘿！能遇到当今大秦的公主那是我白浪三生修来的福气！我终于也可以光耀门楣，祖父和爹爹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我为白家争了口气！”

    “行了！你们两也不用在这儿斗嘴互相诋毁，我也给你们两有了安排，做为武安君的子孙，怎么可以在朝廷没有一官半职呢？所以，你们两的武艺还算见得了人，我也托付了白家世交，帮你们在朝廷某个官职。你们自己也得争气！”大夫人走到两个斗嘴的儿子面前，正色道。

    “啊……”

    “不是吧？母亲，我和哥哥都要去朝廷做事？”白浪惊讶不已，没料到母亲平日里只是督促他们哥两好好练武，却也没透露出要他们二人去朝廷做事。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要是哪天做错了事，是真会被砍头的，祖父就是鲜活的例子，白浪想着就一阵寒颤。

    大夫人斜眼瞧了白浪一眼，再看看白尹，面无表情道，“好了，你们都回房去吧，我也累了。关于你们哥两去朝廷的事情，母亲一旦有了消息就会通知你们，在这之前，你们只需好好练功就行。”

    “是，母亲，儿子告退！”白尹两手握着，躬身向母亲低头告退。白浪跟在哥哥身后不耐烦的胡乱做着姿势，然后随哥哥一同走出大厅。

    白家终于等来了这一天，是时候赶走白星，白庄才会是完完整整的白庄，才会是自己的两个儿子的天下。大夫人回到茶桌旁坐下，端起茶杯，悠然的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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