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无相战无芒
万物各有其不同的属性，武修不断加深对某种属性的探索，究其极致的过程就是在领悟这种奥义。眼前萧炎对火焰之道的感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更应该叫做炎之奥义！ 被围困在炽热空间内的萧晨全身汗湿涔涔，面色苍白，吸入肺腑的guntang热气仿佛要将他的躯体彻底灼烧掉。此刻他丝毫没有精力再跟萧炎探讨什么武道极致，只想在这一剑袭来之前迅速逃离这片无焰之炎。 他体内灵力暴动，如沸腾的岩浆般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化作七彩斑斓的巨大光球笼罩左右，爆裂地膨胀着向四周疾速波及，没有选择任何冲击目标，却一丝不漏地碾压着这片虚无空间，试图以最强横霸道的方式将这没有界限的热力围困冲溃，土崩瓦解。 萧炎又岂会给对手喘息之机，神火不知炎此刻同时降临，与之正面交锋。说时迟，那时快，在萧晨释放出的灵力光球外围，一道光芒夺目的璀璨光圈遽然凭空生出，严丝合缝地构成一个封闭的牢笼，俨然早就不着痕迹地隐藏在那里！ “这是……结界？不对，这是剑阵构成的封闭领域！”下方的白薰儿眼疾心快，震撼地失声惊叹出来！ 阿飞眉间紧紧一凝，他深深感受到，虚空中那道似乎不堪一击的稀薄火圈内，分明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剑意！看似无剑无炎，却要斩断诸般，焚毁一切，眼前这才是剑与火焰的完美融合！ 下方众人的赞叹声犹未落尽，就只见那道火圈围成的硕大球体以炎界剑为中心陡然收缩，瞬间将球内空间的空气挤干，紧紧凝成一小团！巨大的压迫之下，萧晨四周的气压和密度顿时攀升，无数道若隐若现的锋利气剑开始疯狂地割裂挤压变形的炎热气浪，躁动不安的真元能量此刻同时迸发出来，愈演愈烈，终于在虚空中演变成一道震耳欲聋的惊天爆炸！ 整片虚空仿佛都在狠狠地颤抖，滔天的气浪肆无忌惮地汹涌向四面八方！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这究竟是剑的威力，还是炎的威力，此刻已没有人能够分辨得清。 阿飞心潮澎湃，暗自回味着刚才这瞬息之间的狂暴一击，不禁由衷赞叹。 以道威筑成结界，这是只有揭谛强者才能释放出的强大神通，焚剑皇萧炎自然做不到。但他却独出机杼，想到以炎界剑为阵眼瞬间凝成隐秘的封闭剑阵，巧妙代替了结界，起到将萧晨所在的整片空间彻底封锁的作用，而后他才能展现出炎界剑无焰而炎的神妙效用，彻底引爆这片空间！ 剑与炎之所以能完美融合，爆发出媲美道威境界的恐怖杀伤力，一切全都归功于虚空中那柄炽热鲜红的锋利长剑！ 炎界，无焰而炎，封印成界！ 萧炎把自己的终极领悟融入到铸剑中，炎之奥义发挥得淋漓尽致，完美诠释了他心中所向往的火焰剑道的本源。 尘埃落定，硝烟散尽，无力抵抗的萧晨跌落云端，此刻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那柄出尽风头的炎界在主人的召唤下凯旋而归，重回鞘中。 三先生淡淡看着不动声色的萧炎，嘴角泛起一抹难得的笑意：“比上次来时长进了不少！我说过，这轮比试无关胜负，重在演练铸剑成果。你跟萧晨的表现都差强人意，算是一齐过关吧！” 萧炎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深深一揖拜谢，又转身回到了人群中。 紫巅与炎界的较量已毕，新的战斗马上开始。这次走出来的是神秘莫测的剑天渺。蓬头掩面的他一向无法被人阅读到自己的情绪，对着位置靠后的天残漠然说道：“如果我们俩切磋一番，一定会很有趣！” 一个装神弄鬼，一个天生残疾，两个性情古怪的剑修对决，众人立即期待起来。 天残没有拒绝剑天渺的邀战，他步履缓慢，扶着手中那根狭长的木杖，有些艰难地走了出来。 “有些人的剑，就跟他的脸面一样，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你是南部澹州的豪门贵族，却又跟狼烟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我所知不错，你修炼的应该是无光天剑道吧！恰巧瞎子我修的是极光剑道，纵然你不披头散发，我也目不能视，你的手段岂不是白费？无光对极光，你说得不错，一定会很有趣！” 天残的嗓音有些喑哑，风烛残年的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但在别人耳中却格外凄厉。 剑天渺见他轻易就道破了自己的渊源，话音愈冷：“人不可貌相，我从不认为瞎子就好欺负，你的洞察力远远超于常人！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能衬托出我手中【无相】的威力！”众人这才把注意力落到剑天渺手中的那柄毫不起眼的银剑上。 说罢，他握住剑柄的右手在胸前轻轻一晃，无相剑顿时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了！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无相者，无诸般形迹，却包罗诸般神藏。 不愧是无相剑，名副其实，众目睽睽之下，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隐于无形，无影无踪。 大家一片哗然。剑去哪里了？ 与此同时，天残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天生失明的他自然无法亲眼看到无相剑瞬间消失的景象，但他能敏锐地感知到，本来一直被他的神念锁定的那把剑突然间蒸发，失去了所有气息，被隐匿得干干净净。 天地万物，皆由元气凝成，自身有着独一无二的气息。唯有神念强大的大造化者，才能不为眼前的假象所迷惑，感受和辨别出事物独特的“呼吸”。天命冷酷，剥夺了天残用以洞察世界的双眸，却同时赋予了他明察秋毫的锐利感知力，让他能够感受到万物的气息，这也成为他安身立命的一大法门。 剑的形状消失，对于本就眼盲的他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连无相的气息也感受不到了。 现在，他成了真真正正的瞎子。 看不到的威胁，远比看得到的威胁更有威胁，因为它往往会在最致命的时刻出现在最致命的要害，给出最致命的一击。对于这一点，天残从小就远比正常人认识得更为深刻。 万般皆无，万般皆有。无相剑无处所在，却无处不在。这就是无与有之间的相互转化。 还未正式交手，剑天渺就已经成功压制住了天残的一大优势。 “当一个人绝对自信的底牌有一天突然失效的时候，他往往会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但是，这却并不是我最真实的目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极光修罗最令人畏惧的地方在于他出剑的速度实在太快。而现在，我却不畏惧这点了。因为我已经比你先出剑了！” 剑天渺的冷笑声像幽灵般从他的长发中飘了出来：“再快的光，也比不上看不到的光。现在你还有自信敢跟我比速度吗？” 所有人的心都狠狠一颤。此人的心机实在太深重！ 剑天渺的剑，现在一定已经潜伏在天残的身边某处，相去不远；而天残的剑，却还在杖中深藏不露。尚未比试，剑天渺就已经占得先机，天残还会对自己最大的底牌投入绝对的自信吗？ 天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出现如今的局面。自己的两大底牌轻易便受制于人。但出人意料的，在所有人的怜悯目光中，他的疏眉突然舒展开来。 他轻舒一口气，如释重负，悠悠地道：“可惜，今天要用来跟你较量的，却不是手中这柄杖剑！”说着，他竟信手将木杖扔到了一边，全然无视了无相剑的潜在威胁。 紧接着，他又从容不迫地取出纳戒，将其内的另一柄剑持在了手中。这柄剑的风格跟杖剑如出一辙，剑身出奇的长。一般而言，剑越短，出剑的速度越快。但这天残铸剑，竟有违常理，真是艺高人胆大。 “这就是我要展示给三先生看的作品。至于名字，目前我还没有想好，随便起个罢了，聊胜于无，就叫‘无芒’吧！” 这场将在剑道历史上名垂万世的经典论战，就叫“无相战无芒”。 天残旁若无人，自言自语地介绍完手中长剑的名字，也不急于拔剑，竟和着鞘一起，突兀地指向对面的剑天渺，纹丝不动地定在了那里。 这下子不只是剑天渺，在场所有人都傻傻地愣住了。 他这是要干嘛？连剑带鞘一起用吗？ “无芒，顾名思义，就是没有锋芒，”阿飞眸子微眯，凝视着默然静立的天残，叹道：“既然如此，剑出不出鞘，又有什么区别呢？” 白薰儿恍然大悟，却又立即陷入了更深的迷惘：“像这样笨拙呆滞的动作，纹丝不动，又谈何剑道可言？难道这算束手就擒吗！” 在场众人同样疑惑不解，天残的举动匪夷所思，他手中的所谓无芒剑，更像是在故弄玄虚。 天残的鬓间银发随风轻扬，岁月留下的苍老皱纹里饱含沧桑。 “某种程度上说，无芒也算是无相的一种，没有锋芒，反而就是锋芒毕露。然而这却并不是我对剑道本源的领悟所在。老夫修剑一生，皓首穷经，苦苦追求的唯有快之奥义，最极致的速度，最凌厉的剑式。对于我这个瞎子而言，那就是光！” 光，没有瑕疵，不受羁绊，就像人类的剑心一样，快到极致，可以纵横闪烁在天地间，割裂万物，锐不可当。 天残说到这里，脸色一黯，轻捋着长须，话锋陡转，“然而我毕竟只是人类，终究难以抵挡流光的侵蚀，终会慢慢变老，变慢，丧失所有的活力与速度。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就像那些散落河底的碎石一样，在岁月的冲蚀中磨平所有的锋芒，渐渐停滞不前。” “快与慢都是相对的。如果有一天，在敌人面前成为更慢的一方，那么我该如何制敌求生？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在冥思这个问题。直到来到这里的那一天，我漫步到这条河流的下游，无意中看到了一番景象，这才茅塞顿开，拨开云雾见天日，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慢，其实又有什么不好？” 天残眼睑猛然一动，仿佛就要睁开眼。众人静静聆听着他分享自己的感想，此刻不由精神一振，知道接下来他要说出的，将是最精彩的部分。 “有一块岩石，准确地说，就是我手里的这柄剑，当时卧在下游一处断裂的河床中央，承受着流水的不断冲刷。我知道，它一定在那里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因为它的形状极其古怪，与其说像一把狭长的梭子，倒不如说更像一把浑然天成的巨剑！” “一时心奇之下，我便跃入水中，走到了这巨岩的面前，”天残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说道：“水流的速度极慢，之所以能够将它塑造出如今的模样，必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结果。而当我从正面去审视这看似朴实无锋的剑芒时，一道蕴含着天地滚滚大势的恐怖意志瞬间刺入了我的神念中。它明明纹丝不动，我却感觉它仿佛已经彻底洞穿了我的内心，令我猝不及防！” 说着，天残面容上泛起了一抹惊喜的神采。 在场众人愈听愈惊，他们渐渐明白了，天残这是在诠释慢之奥义！ 毕生领悟快之奥义的他，如今正浸yin在绝对相反的另一种极致！ 流水虽慢，却日复一日地施加到巨岩身上，不知不觉中为它赋予了浑然天成的威势。这便是慢的积淀所在，明明未动，却已蕴含着滚滚而动的气魄，挟天地大势压迫而来。 不动如山，却足以起山呼海啸般的漫天风雷！ “快之奥义，重在凌厉的杀伐之势；而慢之奥义，追求厚重压迫之势！岁月更迭，纵使速度早已不再，积淀下的雄浑大势却远胜往昔！至快至慢，都在一念转换之间，如今你又如何去分辨，我的剑是否能够降落到你的身上！” 正说着，天残握紧无芒剑的枯瘦老手缓缓向前移去，看似迟缓无力，实则咄咄逼人。尚未出鞘的剑芒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向剑天渺逼近！ 剑天渺的脸色突然十分难看，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剑鞘前端悄然绽放出的恐怖压迫力，明明粗拙无芒，却俨然有一道极其凌厉的锋芒正死死地锁定着自己，让他内心躁动不安。 剑身所过之处，强行改变了所有的流速，周遭的气流变得凝滞下来，而时间仿佛也在越走越慢！ 正如天残所说，这道至慢的攻击，发挥出了至快的威力，同样让人难以招架。 顷刻之间，两人的情势和心态悄然发生了转变。现在深深焦虑恐慌的，反而成了剑天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