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先生
没有问题的问题，没有答案的答案。 在这道虚无缥缈的究心迷题面前，阿飞选择了一条貌似无动于衷、但却是世间最难走的路。 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琴。 幽幽的琴声迂回婉转，如泣如诉，断断续续地从迷雾深处飘了出来。 阿飞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侧耳静听着这散淡的琴曲，清澈的眸光洒向茫茫的远方。 “先生，剑阁不会因为我是您的传人，所以就特意关照我，以琴音引路吧？“ 何足道在他的心间淡淡一哂:“你想多了。即便是三师兄的无妄琴音，也难以刺透师尊他老人家亲手布下的迷阵。其实他一直都在那里弹琴，只不过，所有人在破境之前都无法听到。走吧！虽然有些牵强，但这一关还是算你过了！“ 阿飞闻言，喜出望外，循着琴音大步流星地向着迷雾深处走去。 清凉的雾气宛如从蓬莱仙境中飘散而出，缓缓轻拂过阿飞的面庞，随着他愈发急促渐近的脚步，将这片茫茫竹海的山水真面目徐徐展开，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行至此处，浓雾终尽，两旁高大茂密的湘妃竹交织掩映，遮天蔽日，俨然形成一片莽莽深林，将午后炽烈的暑光消弭于无形。阿飞脚踏着光影斑驳的青苔石阶，漫步向逶迤远去的深处，隐约能从清幽的林间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心里莫名一阵舒畅。 此时，一道清亮的轻吟声伴着舒缓的弦音淡然而起，不低不亢，盘桓在远方缭绕的云间，透着几分不可捉摸的飘渺之意。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阿飞驻足聆听着这道朗朗上口的吟诵声，凝眉沉吟片刻，似有所悟，脸上渐渐泛起虔诚之色，疾步向前奔去。 又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他总算到达了整片林海的最核心地带。绵延十里的茂林修竹紧密包围着的腹地，原来却并不是世俗想象中那样一座高不可攀的仙山，而是一块坦荡空旷的平地。只不过云雾缭绕，一片虚幻，外界终不可闻。 竹随平野尽，流觞曲水从林间款款流淌至此，渐汇成一条清澈的溪流。溪涧流水叮咚，清澈见底，游鱼自在地徜徉在鹅卵石紧布的溪流中，轻松而惬意。 临溪筑有一座简陋的凉亭，亭子里此刻有位皂巾素服的青年男子，左手托着长发凌乱的脑袋，似坐非坐，似卧非卧，慵懒地斜倚在那里，双目轻闭，像是在假寐。 闲云野鹤，破旧凉亭，与周遭的景色极为和谐地融成了一体，毫无突兀之感。 阿飞默然站在这座无名亭子外，一双清澈的眸子紧盯着亭子里这个放荡不羁的青年，目光全然落在他那停留在胸前的右手上。 青年的右手有气无力地垂在空中，引而不发，机械停滞着，宛如时间定格一般。在阿飞紧紧的注视下，青年终于伸出他那根修长的中指，垂直向着下方缓缓划去。本来很随意的轻轻一划，由于动作太慢，反倒显得有些生硬。 就在指尖行将落到下方的一刹那，青年面前的沉寂空间内，四处游离的天地真元陡然暴动起来，在他的指尖处疾速汇集，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凭空凝结成一条透明而又细长的线条，静静地横亘在他的面前！ 下一刻，青年的中指终于滑落，轻轻地压在了这根之前还不存在的细线上，然后往回一拨。 “叮！” 阿飞瞠目结舌地怔在了那里。 他看得分明，听得真切。这竟是一道琴音！ 难以置信，眼前这个闭目养神的青年，竟信手在半空中以真元凝成一根琴弦，奏出了音符！ 指尖轻拨即敛，迅速恢复了最初的位置，青年的右手再次静静垂在胸前。而那根真元凝成的琴弦瞬间又烟消云散，消失于无形之中。 适才隔空弹琴的，想必就是此人吧！ 阿飞震撼地审视着青年，心里波澜狂涌。此人年纪轻轻，竟会有如此高深的修为，境界恐怖到这种地步！ “先生，剑阁随便一个普通青年都有这等实力吗？” “普通青年？”何足道幽幽飘起的嗓音里夹着戏谑的笑意，“他可是几十万年才出一个的三先生！” 这个青年，就是剑阁的三先生！ 阿飞猝不及防，被何足道的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可是，师兄弟之间排辈份，不都应该是以入门先后吗？他年纪轻轻，就能排行第三？！”阿飞脸色苍白，话音有些颤抖。 何足道知晓阿飞想要表达什么，淡淡一笑，“年纪轻轻？呵呵，他可是足足活了几十万年的老怪物！” 阿飞闻言，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像烂泥一样横卧在地上的青年，眼珠子差点都瞪了出来。 “几十万年？这怎么可能！众所周知，人类与妖兽不同，寿命最多也不过百余岁，在时光中如流星般易逝，谁又能够足足活几十万年！再说了，你看他，皮肤白皙，长发乌黑，分明是个年轻人，哪里有丝毫老怪物的模样！” 阿飞的话音里除了透着震撼的意味外，还挟有深深的质疑。 他不是不信，单是以真元凝弦这一手绝技，绝非一日之功，就足以证明这青年修行至少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脑海里一直根深蒂固的世界观，就这样被轻易颠覆！ “修武一途的终极，你以为是什么？就是不老与长生！在见到三师兄以前，即便是我，也绝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人能足足活了几十万年，并且依旧容颜不改，青春焕发！” 何足道娓娓而谈，继续感慨道：“后来才知道，三师兄也并非真的不会变老，只不过由于他天生拥有一种神奇的体质，也就是古书中记载的某种神体，所以才能够延长寿命，容颜永驻。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有的人活得更久而已。三师兄也是人，终究也难逃先天命理！” 阿飞静静听着，心里的波澜渐渐平静下来。 “剑阁十二先生，应该都是三先生这样身怀神体的奇人异士吧？” 洁白的元气波动下，何足道在阿飞的识海内摇了摇头，充满了无奈，“据三师兄所说，大师兄和二师兄在十几万年前各自下山云游，从那以后便再也没回来过。大师兄偶尔会用魂玉跟三师兄联系，而二师兄一直杳无音讯，是否仙逝无从知晓；从四师兄到八师兄，都未能战胜时间的侵蚀，先后溘然辞世。九师兄、十师兄和十一师兄都健在，日后你会见到。至于师尊他老人家，这或许是个永远的谜！” 听及此处，阿飞默然不语。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先生虽然名列十二先生，原来也从未目睹过万古剑圣的尊容。 时间，原来才是所有生灵最大的敌人。只是不知道，那位旷古绝今的剑圣，又是否战胜这个无敌的对手，得以永生。 外界，凉亭里，那位横卧于地的三先生此刻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明朗的眸子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你们俩，聊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