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是诚意，是天意（一）
强者孤傲，俯瞰天下。于是世人皆以为，正是强者们一骑绝尘的强横实力，赋予了他们目空一切的心境和资格。 殊不知，先有心，后有道。如果没有一颗傲视群雄的强者之心，纵使天赋绝伦，他们又如何能够在武道征途上渐行渐远，以致拥有如今的修为！ 不论白帝一族的修为境界是强是弱，他们选择世代以剑圣这一绝世强者为敌，便已经拥有了成就绝世修为的坚韧道心。 白家历经千秋万代，前赴后继赶来朝圣，无一例外地都献出了自己的诚意。却从未有一人，如今日的白薰儿这般超然洒脱，我以我血荐轩辕！ 此刻，包括十先生在内，全场所有人静静地注视着卷轴下那个身材矮小的小女孩，眼中都恍惚看到了白帝的影子，那位千古一帝的旷世神采！ 今时今日的白薰儿，修为远未迈入顶级强者之列。但毋庸置疑，巫清预言所说的十七天才里，将来必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大浪淘沙，未来的星罗大陆，必将是属于这群昂扬青年的时代舞台！ 一抹鲜艳的血花从白薰儿的指间悠然洒出，迎风溅到虚空的圣洁卷轴上，却没有绽放于其上，悄无声息地被吸纳其中，巨大的画卷仍旧保持着不能被外物所沾染的一片空白。 须臾之间，两行大字遽然映入下方众人的眼帘。 “白薰儿，白！“ 没想到，她的诚意概括起来竟是如此简练，只有一个字，白，白帝的白！ 坦诚，就是诚。 鲜血永远只能洒向敌人，白薰儿的一滴鲜血里蕴含着自己永不臣服的意志，更毫不掩饰她对剑圣的敌视和战意。而这幅卷轴则蕴含着圣人的意志，他接受了白薰儿的挑战，也同样表达出了自己对白薰儿这个弱小对手的尊重。 来吧，进入剑阁吧！让老子看看，你是如何一步步师从我、战胜我的！ 当看到卷面上那个名字时，人群中有些人已经惶恐地朝着白薰儿跪倒在地。他们都是来自白帝城的强者，虽然早就知道她体内流淌着白家的血液，但他们却从未想过，眼前这个一袭白衣的清丽女孩，竟然就是那个地位尊崇的神秘少女！ 世人皆知，白帝城主有一爱女，名为白薰儿，国色天香，修武天赋更是极其妖孽。她一直深居族内，足不出户，却芳名远播，惜乎外人从未能一睹芳容。没想到这次她竟然会走出深闺，想要拜入剑阁门下！ “参见大小姐！“匍匐在地的强者们面色虔诚，谦恭地低声喊道。 白薰儿神色从容，温和地道：“诸位前辈都起来吧！“ 并肩而立的阿飞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白薰儿，半晌才幽幽地问道：“薰儿，你是白家的大小姐？“ 白薰儿浅浅一笑，红润的脸蛋如桃花般醉人。然而，她的话音却是透着格外的狠劲。 “笨蛋，你到现在才知道吗？我刚才都跟你介绍过我哥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 云海八大公子之一，白荀，白帝城少主，他的meimei自然就是城主的爱女，白帝城的大小姐。 阿飞苦涩地耸了耸肩，无奈地道：“原来是大小姐，久仰久仰！“ 他不会告诉白薰儿，自己才初到九州，对于当地这些声名远扬的大人物一无所知。什么八大公子，什么少主小姐，对他而言毫无卵用。 薰儿一眼看出阿飞心底的不屑和敷衍，跳起来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哪有对本小姐如此无礼的混蛋！“ 阿飞顿时一阵凄厉地哀嚎。便在这打闹之时，他漫不经心地一眼瞥到，薰儿的哥哥白荀正大步流星地朝这里走来，脸色陡然剧变。 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在白荀身后的一众随从中，面目狰狞的江陵正阴冷地盯着自己，眸中透射出精湛的寒芒！ 江陵原来和白荀是一伙儿的！ 被白薰儿纠缠住的阿飞此时根本无法逃脱，白荀一众人很快就赶到了二人的面前。阿飞神色微凝，摆脱了白薰儿的撕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白荀冷冷地打量了一眼这个跟自己meimei站在一起的陌生少年，漠然道：“听江陵说，你从他手里抢走了那部星坠剑诀？“ 在这种场合下，他说的是星坠，而不是披星舞。所有称之为秘密的东西，必然都不能轻易吐露出口。 阿飞闻言，眉头皱了皱。他真想不明白，区区半部残缺的玄阶剑诀，为何也会让这位修罗强者放在心上。白荀既然说出“抢“字，多半是江陵没有实言相告，把责任全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犹豫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个江陵就足以轻易杀死自己，更不用说还有个尘修罗在此，现在连跑都跑不掉了！ 他未及回答，一旁的白薰儿却看出了两人的对峙，冷冷地对自己的哥哥说道：“江陵是你的狗，而云飞是我的朋友！“ 狗与朋友，孰轻孰重，自然无法相提并论。白薰儿的态度，一目了然。 阿飞、白荀和江陵三人顿时一怔，都没有料到白薰儿会突然插出这么一句话来。 阿飞没有料到，交往不过一日的白薰儿会在哥哥面前袒护自己，一时有些语塞；而白荀也早已看出，这个云飞和meimei的交情并不深，却不知为何薰儿还是会替他出头。 江陵从看到阿飞和白薰儿攀谈的那一刻起，就深深震惊于他们二人竟然相识。而当从白薰儿嘴中听到“狗“字时，他的剑眉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却依旧一脸平静，对着白薰儿一揖及地，恭敬地道：“见过大小姐！“ 他的修为再高，也只不过是白家的一条狗。 白薰儿冷冷地俯瞰一眼躬身行礼的江陵，话音里透着淡淡的憎意：“星坠的事情，我知道一点。这样，不好！“ 这句话不知是对江陵说的，还是对白荀说的。等阿飞日后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时，他就真正明白白薰儿这句话中的意味了。 白荀此时立即就明白了白薰儿的意思。他回想起刚才薰儿的举动，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让他疼爱的meimei，略微思索，不阴不阳地对阿飞说道：“只要你对别人绝口不提星坠的事情，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阿飞闻言，顿时如释重负，连忙点了点头。泄露出去对他没有半点好处，还是就这么算了比较好！ 江陵的身形一滞，显然没有料到少主就此罢手，却也无可奈何，阴笑着对阿飞道：“云飞兄，既然此事了结，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他真正意外的，还是大小姐和云飞的关系。 阿飞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却对江陵说不出的鄙夷。 见三人的恩怨化解，白薰儿顷刻间就又恢复成活泼好动的小丫头。她从遇见阿飞的第一刻起，似乎就对这个怪怪的少年十分心奇。 “云飞，我们都已经献出诚意，榜上有名。你打算送点啥好呢？” 阿飞闻言，脸色不由一沉，他正纠结这个问题。经过刚才的目睹，他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效仿白薰儿或者张小凡那样，拿出一点足够有诚意、却不世俗的东西来，偏偏又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江陵把阿飞为难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冷哼一声，在拍卖会上你的手笔不是挺大的嘛，难道全都已经挥霍完了？ 想到这里，江陵桀桀一笑，嘴角泛起一抹妖异的弧度。“怎么了，云少？莫非你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白薰儿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盯着阿飞低声问道：“阿飞，需要我帮你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阿飞。 阿飞面色平静，无视了江陵的刺耳嘲讽，转过身真诚地看着白薰儿：“我只是比较纠结该送哪件物品。既然要考验我的诚意，你又怎么能帮得上忙呢！” 说罢，他取出一枚鹅黄色的纳戒，将整枚纳戒隔空远远地掷了过去。 刚才经过白薰儿那么一折腾，这两人就已经成为了众多强者关注的焦点。此刻，大家看着阿飞的惊人举动，全都目瞪口呆，傻在那里。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前来朝圣了，已经见到过无数强者进贡藏品，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阿飞这样，把整枚纳戒扔了进去！ 这是要把纳戒里所有的东西打包一起献给剑阁吗！ 这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白薰儿惊愕地张大了小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没入卷轴中的纳戒，颤声问道：“阿……阿飞，你究竟送出了多少，要连同纳戒一起！” 阿飞淡淡一笑，心里其实却很忐忑。既然要考验诚意，既然难以取舍，那便一起送出去吧！ 鹅卵石大小的纳戒化成一个淡淡的光斑，在卷轴表面一闪即逝，不见踪影。画卷表面的真元轻轻波动着，一时风平浪静，纳戒的没入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翘首期待着诚意榜的反应。那个少年，到底扔进去些什么东西！ 整片空间一阵死寂。 阿飞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怦怦跃动的心跳声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渴望能够进入剑阁修行。 在所有密切注视的目光下，空白的画卷沉寂了片刻，突然一下子涌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迅速地竖排成许多行，把卷轴的空白处占了个满满当当，甚至差点挤掉了已经登榜强者的名字！ “玄阶上品道技，蚀月心诀！” “玄阶上品道技，九重浪！” “玄阶上品道技，枯叶指！” “玄阶上品道技，三千飞流尺！” …… …… 这是洛如风赠送给阿飞的那枚纳戒，他把全部的十一部玄阶道技都砸了进去！ 下方的人群屏住心神，默默在心间朗读着那一行行文字，不由一阵颤抖！ “蚀月心诀，那可是玄冰道内门弟子的独有功法！”有个眼明心快的强者一下子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认出了这部大名鼎鼎的玄冰道功法！ “摩诃剑！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南海剑派的剑诀么！那小子怎么会有！” “烟波庄花家的九重浪！这小子跟花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狼烟域主府里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天哪！这小子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来自天南海北的功法道技！” 人群中不时响起一阵阵惊叹声。人们议论纷纷，渐渐认出了书写在卷轴上的那一部部道技的渊源，心中的震惊之情也渐渐加深。 在大能武修眼里，玄阶道技仅能满足豪门贵族的年轻子弟在初涉武道时修炼，只有地阶和天阶才代表了绝对的武道力量。此次前来朝圣的强者云集，其中很多人也收藏颇丰，他们自问拿出几部玄阶道技不在话下。 但关键在于，谁能像这位少年一样，一口气拿出足足十一部玄阶上品道技来！ 更为关键的是，这些成名已久的绝技全部出自分散在全大陆各地的名门望族之手。此刻，人们心头涌出同样一个问题，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够把这些声名远扬的秘技汇集于同一人之身！ 所有炽热的目光再次同时投向了同一个地方。只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现在已不再是白薰儿，而是在她身边默默伫立的阿飞！ 即便是萧炎、萧晨这样修为高深的武皇强者，同样脸色微变，讶异地转身望向了那个少年。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少年怔怔地站在那里，面色苍白，俨然对所有人的注视无动于衷。 盯着虚空中那幅巨大的卷轴，他目光黯淡，脑海里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 这样，还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