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昨日重现（1）
“事情就是这样。”多米尼克道。 厉娜点点头，她已经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经过，现在，是该她拿主意的时候了。伯父已死，组织内的首脑人物也被表哥十去其九，所剩无多，曾经势力纵横图雅大陆主要种族区域的组织，正在分崩离析，不少后起的新组织，已经抢占了他们部分势力范围内的全部生意。她只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是担起重任，重振伯父构建的事业，但仅凭她本人的能力与威望，显然很难做到这一点；二是将以往获利都分给上下的人，然后解散组织，大家各走各路，但对已故伯父的情感，却又使她不忍心看着伯父毕生的心血化为乌有。 厉娜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了不远处的达拉。 达拉却没有注意到厉娜求援的目光，他正附在小女孩娇妮耳边说话，而娇妮则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厉娜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见厉娜走过来，达拉立刻住了嘴，望着她。 厉娜站住了，看着达拉，嘴唇动动，没有说话。近一段时间，组织内外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娇生惯养的厉娜成熟不少，她的大小姐脾气也因为一系列不幸而暂时收敛。此时，达拉这样的态度，如果放在以往，厉娜早过去质问达拉跟娇妮说什么了，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但如今，她却非常识趣地站在一边，等达拉过来和她说话。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达拉走过来问道。 厉娜摇摇头，咬着嘴唇。 达拉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柔情，有些可怜现在的厉娜，她毕竟在他困难的时刻，想办法帮过他，现在，她遇到了这样的打击，他也不能不管她。略作思索后，达拉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如果我是你。我会给不愿继续留在组织内的人应得利益，让他们自行离开，将愿意留下的人重新整编，申明新的纪律。巩固现在所剩势力范围，放弃已失去的地域，等有所发展后再想办法扩大势力。” 这是一个折衷的办法，厉娜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厉娜依然快乐不起来。这样一来，她势必要结束和达拉四处闯荡的自由生活。 “我……”厉娜恋恋不舍地看着达拉，沉吟片刻，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在心里轻声道：“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我还会来找你的。” 达拉走在回去尼尔森训练营的路上，这一次，和他一起赶路的人换成了娇妮。 娇妮蜷在达拉胸前，沉沉睡去。只有在达拉身边，她才会恢复成毫无防备、毫无机心的小女孩。 达拉则心事重重。“时光之河”再度消失后，他就一直处在焦虑的状态中。尽管他已经通过卡林杉港口之行，猜到进入“时光之河”，抵达另一个时空的奥秘，却没有机会来验证。 “达达达……”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将达拉从思绪中惊醒。 一身白袍的精灵，骑着一匹白马，犹如一朵白云般飘来。 “米雅莉！”达拉道，心里掠过一丝喜悦，随即又惊问道。“营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米雅莉赶到跟前，“是‘时光之河’。” “它又出现了？”达拉掩饰不住心内的喜悦，大声问道。惊醒了怀中的娇妮。 娇妮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米雅莉，露出不太高兴的神色。 “对，”米雅莉简洁地答道，瞥一眼小女孩娇妮，“它就在赫尔伯特。我一感应到，就来找你了。” 达拉掉转马头，朝赫尔伯特地区方向飞驰，米雅莉紧随其后，这么长时间内的相处，两人已渐渐有了默契。 赫尔伯特境内，人口稠密，繁华异常的秩序镇上，三个突然出现在此地的陌生人，引起了赫尔伯特地区的领主——费尔德·赫尔伯特侯爵的注意。 费尔德虽然只是一个侯爵，他所享有的封地却是整个斯坦利帝国最丰盛的地区，土地肥沃，风景优美，常年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在通往尼尔森地区的特莫斯大道和通往触魔之地的威斯特瓦利大道这两条干道交汇处，人类建造了重镇一座：秩序镇。它不仅有着极大的商业价值，战时还能迅速转为军事要塞。因而，和尼尔森平原上的人民一样，这里的人也常常具备双重身份，除了务农、经商等正当职业，人们还可以随时拿起武器，从事雇佣军。只是，在赫尔伯特，人们远远没有尼尔森平原上的那份朴实，这里的一切都奇绝诡异，带有各种阴谋与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这里的领主，赫尔伯特家族的领袖，费尔德侯爵，其家族在整个帝国的重要性和威望，自斯坦利十三起，就在与卓尔大军的数次激战中建立。 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晨光之城古老家族势力的政治斗争中，但是侯爵对于晨光之城内的任何新动向都了若指掌。皇宫内的所有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内被传递到侯爵手上，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知道国王****究竟有多少根毛。 所以，当达拉这样一个曾混迹于深宫，担负着寻找“时光之河”重任的少年，一出现在赫尔伯特境内，侯爵手下就有人将达拉目前的所有资料整理齐备，放在了侯爵手边。 略略翻看一下达拉至今的生平事迹，费尔德侯爵微微一笑，吩咐从人：“找格利高里来。” 格利高里是侯爵的智囊之一，行事诡异的无面人。他的那张脸，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但，他对于都城内家族势力分布以及皇宫内部情况的了解，却很少有人能够企及，也正是在他的建议之下，侯爵才将自己的势力与眼线慢慢分布到都城以至皇宫的各个角落。这件事，侯爵从十九年前着手做，直到今天，巨大的效益才渐渐显现。 迅捷的信息，常常让他在别人还蒙在鼓里时，就能迅速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策。 “侯爵大人。”格利高里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面容毁坏相当厉害的无面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费尔德的书房门前，等候侯爵的下一步指示。 “进来。”侯爵道，紧紧盯着格利高里骇人的面孔。再次为此人的隐忍感到叹服。 十九年前，格利高里有一张贵族面孔，还有一个贵族姓氏：班尔特。 他逃难至此，侯爵收留了他，但前提是他必须毁去容貌。改变姓氏。对于一个心里怀着深刻仇恨的老人来说，容貌和姓氏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活下来，能有机会报仇。因而，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侯爵的建议，将自己的面容用强酸腐蚀，又将自己的姓氏永远埋葬，以此躲避仇家追杀。 今年夏天，侯爵给了他一个惊喜后，格利高里对侯爵更加死心塌地。他尽自己所熟知的一切。来帮助侯爵完成削弱都城内古老家族势力，提升侯爵地位的所有行动。 “你外孙女最近怎样？”侯爵问道。 “她……还好。”格利高里迟疑一下，淡淡答道，看着侯爵的眼神里，又多了分感激。 “或许她需要见一个人。”侯爵笑道。 “谁？” “她想见到的人。”侯爵把手中的资料推给了格利高里。 格利高里翻看一下，面无表情地又还给了侯爵，摇摇头道：“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侯爵半眯起眼睛，看着格利高里，对方无畏地迎着他的目光，沉默片刻后。侯爵重又睁开眼睛，笑道：“或许我该问问她本人。” 格利高里脸上的肌rou动了动，平静地说：“可以。” 秩序镇某小旅店内，达拉带着娇妮。和米雅莉在此投宿，顺便补充一路所需物品。路过市场时，达拉还顺便买了许多鲜果，都是米雅莉喜欢的食物。 当达拉捧着鲜果，进入米雅莉的房间时，却发现米雅莉的房间内多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戴着面具的老人。另一个则是黑纱掩面、一袭黑裙的年轻女子。看到达拉进来，那个神秘的年轻女子和米雅莉都同时站了起来。 米雅莉朝达拉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是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房门。 达拉正打算跟过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达拉背后响起：“达拉。”他不由得浑身一震，站住了。 “是我。” 达拉转过身去，看到黑衣女子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曾多次出现他梦里的俏丽脸庞——她还活着！而且现在就在他面前！达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失去消息多时的弗妮娅，居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或许我不应该来，”弗妮娅看着达拉脸上的表情，柔声道，“但是……”戴着面具的老人不失时机地咳嗽起来，打断了弗妮娅的话。看一眼老人可怖的面具后，弗妮娅低下了头，道，“但是，我很想你。” 达拉看着弗妮娅，情绪复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是在半年多以前他遇到弗妮娅，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仔细询问她被谁所救，这么长时间去了哪儿等等问题，但是现在，他却原地不动地站着，感到十分矛盾。此刻，他心里有弗妮娅，却也还藏有另一个身影，一个为他付出良多，两人一起经历诸多艰难险阻的精灵法师。 弗妮娅娇怯怯地站着，低下头，达拉的犹豫让她的心低到了尘埃里，她固然已经知道在达拉身边出现了一个美丽的精灵法师，也大致知道达拉半年多来发生的事情，猜到达拉此刻犹豫的真正原因，想起自己辛酸的过往，不禁泪如雨下，一颗颗，一滴滴，全都掉在她黑色的衣裙上，刹那间风干。 达拉看着弗妮娅，辛普兰村往昔的快乐与幸福在记忆中重现，片刻的犹豫过后，他终于还是走过去，挽起了弗妮娅的手。 “为什么你还要去找‘时光之河’？”弗妮娅轻声问道。 达拉明明已经将自己的全部想法都告诉给了弗妮娅，她竟然还问，换作是米雅莉，对方根本不会再问原因。此时，他才发现，时间的流逝，已经使得他和弗妮娅之间的纯真爱情变了味儿，变得充满障碍，并且最大的障碍，不是来自外界，而在他们本身。尽管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又给弗妮娅解释了一遍，他要通过“时光之河”验证自己的猜测，如果成功，他或许可以拯救自己家人，以及全村人的性命。 “那，很危险吧。我要和你一起去。达拉，我真的很害怕再次失去你。”弗妮娅有些惊慌地求恳道。 达拉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的厌烦，但一看到弗妮娅可怜巴巴的眼神，他顿时又心软下来，只得再次对弗妮娅解释一番，让她安心等待。 就连一旁沉默许久的小女孩娇妮，也发出了不满的嘘声，有些不大高兴地看着弗妮娅，眼神充满怀疑。 精灵法师米雅莉则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默默无言地走着，看也不看两人一眼。自从弗妮娅出现后，她就一直刻意保持着与达拉之间的距离。 “让我和你一起去吧，达拉。”弗妮娅再次哀求道。 达拉无法拒绝她楚楚可怜的请求，只得询问似的望了一眼米雅莉，精灵法师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好吧。”达拉咬咬牙，答道，看到弗妮娅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达拉心里莫名一动。 赫尔伯特平原上，毗邻地精谷的赫尔伯特河附近，缓缓行进着一行人。 有俊朗不凡的少年男子，也有一袭白裙的精灵法师，还有黑纱蒙面的年轻女子，以及娇憨可爱的小女孩。这一行人，就是前去赫尔伯特河附近寻找“时光之河”踪迹的达拉、米雅莉、弗妮娅以及娇妮四人。 此时，弗妮娅软软地靠在达拉身上，对于长途跋涉感到疲倦困顿，但她没有一句抱怨，反倒有些自责因为她的缘故，使得众人前进速度减缓，不能按时抵达目的地。 当他们到达赫尔伯特河附近时，弗妮娅已经连自责的力气都没有了。但紧接着，她看到的景象，却又让自己浑身一震，顿时来了精神。 原来，在不远处的赫尔伯特河流下方，有一些五光十色的光芒在缓缓流动，那正是达拉跟她提到过的“时光之河”显现的异象。偷眼观看达拉的脸色，只见他正流露出喜悦激动的神态，弗妮娅可以肯定，那就是侯爵要她查探的“时光之河”。 一路上，她已经留下了足够的标记，来标识他们走过的道路，现在，侯爵的人应该已埋伏在附近。她不得不如此做，为了她的外公，班尔特老公爵，如今化名为“格利高里”的无面人，也为了给她的家族，给她自己报仇，只有侯爵才有实力与她的仇家周旋。 “时光之河！”弗妮娅突然从达拉怀里挣脱，反方向跑开，而且边跑边高声喊道。 “停！”米雅莉道，将弗妮娅定在原地，接着对达拉使了个眼色。 达拉有些失望地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在弗妮娅眼前打开来，将里面的彩色石子全都倒在地上，那是弗妮娅两天来留在路上的记号，早被小女孩娇妮捡到，收集起来交给了达拉。 米雅莉挥挥手，解开了弗妮娅的定身咒语。 弗妮娅沉默地看着达拉，原来她早已失去了他的信任。 空气里开始涌动一股不寻常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