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我一边警告他要自重,一边奋力的挣脱,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我们纠缠的空当,一辆自行车从我身边骑过去,又倒回来,最终在我身边停下。 “这么巧,你这是...回学校么?”骑车的人问我。 也许是有旁人在让顾一狄有所收敛,他一直紧紧抓住我的手终于松开,我像刚被释放的人质,赶紧远离他几步。 “嫣儿,这是你同学?”顾一狄的声音将我游离的灵魂唤了回来,他在我面前整理了衣袖,笔挺的西装全然一副文质彬彬的假象。 我看了看身边这个男生,我记得他,去年简随心让我给顾聆笙找个钢琴老师,我从校内论坛上看到了他。只是他来家里上课的那几个月,没碰到过顾一狄。 “对,我朋友。”我特意用了朋友两个字,以证明我们的关系比同学要近一些,而实际上,我也只见过他几面,只记得他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向铮,我们学校音乐学院声乐系的学生,比我大一年级,钢琴十级,其他一无所知。 “这位叔叔,我们先回学校了。”向铮礼貌的跟顾一狄告别,他给了我一个眼神,我便迅速蹿到他自行车的后座上。我们没有等顾一狄回话,在夜晚甩给他一个背影,我自行想象了他气急败坏却还要装出谦谦君子的那张面孔,只觉得可笑。 然而刚好10点零5分。因为上个星期文学院一个女生在回学校的路上出了事,学校将闭校时间从晚上11点提前到10点,并且严格的规定给予晚归的学生全校批评。 我宁愿在麦当劳坐上一整夜,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在学校扬名。 于是我们在门外面面相觑了好半天。 “对不起,害得你也不能进去。”我说。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一样会让我感到不安。 “没关系,我回家就行了。”他怕我内疚,又连忙补充:“本来我也只是回来拿东西。”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俊俏的脸庞,如星光般清澈干净的黑色眼眸,高挺的鼻子,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清晰勾勒的唇角微微上扬,脸颊自然形成的两个淡淡的酒窝,在这连路灯都已疲倦的深夜注入一股暖流。 “我先送你回家吧。”他先于我开口。 “我刚从家里出来。”我竟然不知道怎样解释我不能回去的事实:“算了,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不行,太晚了不安全。”他欲言又止:“你不想回家么?” “我没有家。”我倔强生硬的回答让我们之间的话题失去了进行下去的必要。 向铮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忘了过了过久他才又开口:“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一整夜肯定不行,你要是不介意,去我家吧,我家没人。” 他大概觉得不妥,又补充:“我家两个房间但是只有我自己住,我不会打扰你,你就当成旅店就好。” 我就然就这么跟他回去了,二十岁,我第一次去一个男人家,不是做客,而是过夜,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打车到了成都道,这里满是充满异国风情的古建老宅,经过历史的沉淀,曾经的奢华已洗掉了世俗,拙朴的洋楼矮墙,婆娑的树影,沧桑的悠长胡同,让人仿佛置身于清丽的画廊。我羡慕住在这里的人们,一杯咖啡都能喝得很小资,这是我对这里的印象。 向铮家就位于这里的一幢古朴的二层小楼,屋内设施简单,一楼只有一张简易的餐桌和几把椅子,餐桌上面蒙着一块90年代才能见到的泛黄的桌布,角落的矮柜上放了一台电视,上面落满灰尘。我随他上楼,楼梯被我们踩得吱吱作响,我想一定是很久都没有重新装修过了。 他将我带到二楼的卧室,我环顾四周,屋内摆放着一架钢琴,墙上挂了两把电吉他,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几乎没有其他家具,他把一半的空间留给音乐。 “这是你的房间吧。”我说。 他迅速抓起床上的几件衣服,打开衣柜的门扔进去,面带腼腆的微笑:“有点乱,你将就着住一晚。” “那你呢?” “我睡隔壁。” 我点点头。 他忽然问我:“你叫......顾嫣儿?”他自言自语:“刚才听那个男人叫你嫣儿。” “我姓许,不姓顾。”我说:“他是顾聆笙的爸爸。” 我想他一定听得一头雾水,所以也不再追问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顾聆笙还好吗。” 我忽然想起陶梓墨说过的那句话:废话是人际交往的第一步。所以你看,我和他到了不得不废话的阶段。 “上高中了,挺好的。”我言简意赅,想必他对一个只跟他学了几个月钢琴,又不爱音乐的小女孩也并不感兴趣。 “你爸妈不住这么?”我以为有问有答才是应有的礼貌。 “他们死了。”他语气平淡,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所以我自己住这。” 我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他看着我微笑,然后指了指卧室外一间紧闭的房门:“这是卫生间,可以洗澡,柜子里有新毛巾,你自己拿就可以。” “谢谢。” “手机给我。” 我像个听话的孩子,掏出手机给他,看着他按下一连串数字,没多久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又挂断。 “我的电话已经存进去了,我去楼下买点东西,你先洗澡吧。有急事打电话给我,我一定马上回来。” 拿回手机的时候,wifi已经连好,我忍不住想,真是个细心的小孩儿。我走进卫生间洗了洗脸,然后坐在床上玩起手机。一张照片落入我的视线,那上面是一个少年,和一位慈祥的老人,那少年便是向铮,而那老人,我猜是他的奶奶或者姥姥。 楼下传来开门声,向铮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他掏出两瓶奶和一盒草莓放在桌上。 “我猜你就没睡。”他见我过来,拿了瓶奶递给我:“我跟你一样,换了环境就睡不着。” “平时住校,习惯了晚睡。” “不是会有老师查寝么?” “有啊,但我们可以等她查完再起来啊。” “对啊。”他呵呵的笑,将洗过的草莓装在盘子里放到我面前:“我平时很少住校。” “有这么一个别致的小楼,我也会不习惯住校的。”我开玩笑。 “不是,是我们寝室一哥们儿,他说人这辈子只能洗两次澡,一次是出生,一次是结婚,洗多了就把人的运气洗掉了,可是他还特别爱踢球。你说,我要怎么住。”
我忍不住被他逗得笑了出来:“你这是一个特别有味道的故事。” 向铮调皮的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儿才说:“我是逗你的,我哪有这么‘幸运’遇到这样的人。” 我随手抓了个草莓扔向他以示抗议,被他巧妙的接住。 我们的气氛终于融洽起来的时候,外面响起砰砰砰拍门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女人语无伦次的叫喊:“向铮!向铮你...给我开门!开门!” “已经睡了!”向铮站起来嘲外面喊。 “我知道你没睡!开门!不许你躲我!”声音更大了一些。 “别理她。”向铮转过来对我说:“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会大半夜敲你家门么?”我问他。 “吓到你了吧。”他叹气:“我也没想到她过来。” 只安静了几分钟,一楼的窗外又响起砰砰声。 向铮也许是被烦得不行,终于开了门,一个染着紫色短发,画着烟熏妆,穿着黑色紧身超短裙的女孩儿摇摇晃晃的冲进来,她身上有一股香水和烈酒混合的味道。 “她是谁?”烟熏妆女孩两颊绯红,快速的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她质问向铮:“你不该给我解释一下么?” “我有什么可跟你解释的。”向铮淡淡的开口。 “我只是借住一晚。”我迎上她愤怒的目光。 “你他妈放屁!”女孩儿破口大骂。 向铮将我拉到她身后:“她是谁跟你没关系,赶紧走人!” “大学生是吧?”女孩看着向铮冷笑:“向铮,你要当乖宝宝,要当大学生,我支持你。”她忽然恶狠狠的看着我:“可是你从学校带这种**回来就是跟我有关系!” “你出去!”向铮咣当一下推开了门。 “向铮别怪我没提醒你,像她这种**我见多了,跟有钱人滚完床单就到你跟前装处女!”她伸手在向铮年前来回比划着,我怀疑她若不是喝多了就是脑子有病。 “你自己还不是这样。”向铮抓住她来回晃动的两条胳膊,往门外推:“你能不能有点自尊,别喝点酒就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你混蛋!”她情绪愈发激动:“我爱你你不知道吗!没人比我更爱你!她们都没有!只有我爱你……” 向铮把她关在门外,她的骂声终于被不成调的哭声淹没,最后连拍门的声音也减弱,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她走了。”向铮冲我微笑,他看我的目光充满歉意:“别放在心上。” 他脸上永远是一副让人失去抵抗力的微笑,像个天真烂漫不知愁的孩子,我抓了个草莓放进嘴里。 “你都说了她是疯狗,我又怎么能跟…”我犹豫了一下,最终改口为:“跟‘她’一般见识。” 其实我是想说狗的,而且是一条处于发情期却无处安放欲望的狗。 那天以后,我以为我和向铮不会再见面,就算在校园中偶尔碰面,至多也是寒暄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