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师父允诺我救王依箬,我心里很欢喜,第二日就在厨房熬了一碗百合粥,冉冉叹了口气,“你以后不可以在这样做了,你这几天的寒症明显,何必为难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冉冉是为了我好,遂笑笑点头。 我记得以前一个哲学家说,你是应该相信感觉的。当然,这个哲学家就是我的师伯第五子,第五子就是凭这种感觉锲而不舍的追了我师父这么多年。虽然我知道,我对王依箬的感觉也没什么根据,只要想到十年前的那个傍晚,我就觉得我没有理由对她陌生,在她举头无路的时候碰到我,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帮到她,我只是陪她在小山洞里呆了两个时辰,那就是我们相识的全部,可是我总觉得她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我对她简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也许很奇怪,但是我还是很高兴,这叫做信任,是我这么多年不管在谁的身上都没有学到过的东西。 师父为王依箬诊治的时候我都在场,他们没有说一句不合乎情理的话,师父不说话,王依箬便也不说话,很多时候,打破沉默的都是我,偶尔说两句冷笑话,我想,假如王依箬真的是王满天的女儿,那这还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画面。 我还没有幸灾乐祸多久,师父把碗筷递给我,“昨天你父亲飞鸽传书,让我告诉你,他多日未教训你,恐怕你早已忘记礼仪尊卑,叫你去给予山找他。”我哭笑不得的举着碗,努力地想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半晌才搭话:“汐儿知道。” 对于这个已经十年未见的老父亲,我实际上是有一点畏惧的,他一向只管长幼尊卑,不问是非对错,今次跪求一天一夜就是我忤逆,说什么都躲不开一顿训斥,因而收拾包裹的时候闷闷不乐。冉冉替我准备行囊,我嘱咐她多照看依箬,冉冉收拾桌子,“既然走,好歹也和王姑娘说一声,不可少的礼数也是。” 我点点头,“好。” 我还是去暮染殿看望王依箬,进去的时候她一袭青衫,倒未见得病势缠绵的邋遢之感,见我只笑了笑,“劳烦谷药师为我诊病,听说还带累了你。”“我没事,”我的手敷在她的手上,轻笑,“咱俩是什么关系,这些有什么打紧?” “我们,是什么关系?”在问出这句话之前,依箬咬了咬嘴唇,她明明知道这句话问出来并不好,但还是问了。我愣了愣,“我们,”随即笑了笑,“其实,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当年我们都那么小,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总是记得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我们这次见面,就像是很多年不见的好朋友,即便都变了样子,我还是不愿意袖手旁观。” 王依箬笑了笑,没有答话。我继续,“我明天去给予山见我父亲,这趟来,也是与你告别。”与她点了点头,打算离开。依箬叫住我,“汐儿,我想知道,谷药师为什么会救我?” 我回头笑到,“师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不好听,其实还是人命为大的。” 王依箬笑了笑,“拿个披风走,外面风大。” 我点点头。 给予山上烟雾缭绕,绿树碧草,是个修养闲散的地方,我不大习惯弯弯折折的路径,走得很费力,等走到闲庭,父亲早已在哪里等着我了,我坐在石案上,“你一早就等在这里了?” “刚刚到,”紫砂壶里的清水倒在茶碗里,清香扑鼻,“前些日子收到了你师父的信,我沉思良久,终于还是让你回来了。但这次回来,并非为了教训你。” 这句话我倒是很诧异,“父亲的意思是,你让我来有别的事情?” “若说落痕中还有谁是我可以放心的,也便只有你了,你不必问我这句话什么意思,汐儿,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但你不要告诉易儿。”我没有答话,等待他说下去。
“落痕暗格有一卷琉璃珊瑚图,那幅图是当年紫云公主最得意的作品,我希望你能暗中保护这幅图。” 我纳罕道:“既然如此贵重,为什么不能让哥哥多加人手,以防后患?”父亲印了一口茶,“我通过一些渠道知道,自然是想周全一些,这件事情,如果告诉易儿,我自然知道他会怎么想,怎么做,所以才不会告诉他。” 我理不清父亲话中的意思,淡淡只觉得一股悲凉。有些事情上,我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清闲的人莫过于不闻不问的人,他们不必计较谁算计谁,谁隐瞒谁,谁陷害谁,江湖上的事情,他们也不必事事揣着小心,保护好自己要的东西,不去抢夺别人的东西,就够了。至于这样做,会不会也伤害了别人,我却没有深究过。 我不过问太多的事情就表明我已经有了闲云野鹤的心,但是我终究还是会被情感左右,这在许多年后都成了我所有的无奈的源头。我应了父亲,因为我不得不答应,这是父亲的嘱托,无论是对是错,我不想权衡,这样也许可以让自己活的没有那么疲惫。我也不在乎人命,和自己不相干的,有什么好在乎呢? 因为我实在是太达观,免不了让哥哥头疼,哥哥是个仁义的人,江湖人争相往他的头上扣一顶帽子,说他是不二的盟主,愿意举家听其调遣,我觉得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第五子说,“这原本就是最好笑的笑话,那些人一旦有能力,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他们做不到,需要依靠别人,所以说话才可以这么圆融,毫无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