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确实没有想到师父这样的铁石心肠,对待王依箬丝毫没有仁慈之心,但是师父这样的做法并不是例外,早前十三娘作恶多端染上肺病,千里迢迢携万贯家财至此也没有能够求得一个人情,师父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谷口死于肺痨而什么都不做。我从来不怀疑师父的铁石心肠,对于师父而言,我知道什么都不重要,道理和道义更是无稽之谈,她只做他喜欢做的,只接受她想要接受的事情,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回心转意,我听说师父曾经破坏了一桩婚姻,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是个有妻子的人,所以逸云先生死都不同意师父进入这场战斗,当年的华山云峰,逸云先生说,若是你此生非他不嫁,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徒弟。于是,第二日,师父就离开了华山,从此与逸云先生划清界限。 后来的许多年,师父和我说,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但是我愧疚过,人伦道义,我是应该听师父的,但是我没有做错。由此可见,没有人能阻止师父,也没有人能够让她相信。 我问王依箬同我的师父认识吗,她只是笑了笑,“谷药师白依,天下少有的孤傲美人,岂能没有听闻?早年我还从一位好画师手中得了一幅丹青,神韵都是极好。”王依箬的回答,并没有让我明白什么,但是我却突然想清楚,师父认识她,她也认识师父,他们之间,也似乎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但是我还是不能相信,我也不明白,这两个人,年龄备份相差极大,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呢? 我同冉冉说起来这桩事,她正翻看医术,忽然抬起眼皮,“或许王姑娘,是师父的女儿呢?”我生气的把她的书拖过去,“你见过哪个母亲这么救自己的女儿?”冉冉真的认真想了想,“那么是她情敌的女儿呢?”我沉默下来,有道理有道理,但是师父这样的美人,怎么会有情敌呢?是那个典故里的有妇之夫? 但是这件事情我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是一条生命。 我不是慈悲的人其实,但是我对王依箬有着不同的情感,我说不出来,但是我总是能够相信她。 于是在王依箬就快要撒手人寰的时候,我下了最大的决心,跪在了师父面前,屋外鹅毛大雪,顷刻间已经将大地铺了三层厚,我对师父说,“师父,那是一条人命,如果师父不能答应,那么汐儿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不施粉黛的师父挑了挑眉,“你在为了一个外人要挟我?你觉得我会受你的要挟?汐儿,你觉得你的师父的性格,会是你试一试苦rou计就能扛下来改变的吗?”我觉得那真的是我的师父,对我的脾气习性真是了若指掌,但是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只有谷药师白依才能救的人是对我而言莫名重要的人,而我的脾气又十分的相像于我的师父,我没有办法,就算是鸡蛋碰石头,我也得碰啊,师父从小就对我宠爱有加,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我愿意相信这样一点师徒之情,完全是已无它路可走。 我没有说话,只是跪在那里,彻骨凉寒,铺天动地的鹅毛大雪纷纷落下,直到师父哼了一声拂袖离开,我张开嘴想说话,迟钝了一下,又张开嘴,“师父,明天也许你会见到我的尸体,但是不重要,届时你若是再不救她,我就分毫办法都没有了。”白衣女子回过身来,“我问你,你为什么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救她?”我抬眼,“因为她长得漂亮,而且,她很可怜。”师父反而笑起来,“很多年前,有一个人也和我说,他选择另一个人,也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且可怜。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做的吗?我杀了他。”我笑了笑,心中已经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坦然回答,“但是今天,师父可能不会这么做,因为师父知道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长裙曳地,满是苍凉,师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开。 我的体格确实好,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可以撑到第二日早上,一夜未眠,我还是挺过来了。冉冉给我递了杯姜糖水,都要哭出来,“我原以为你是说着玩的,你疯了吗,干嘛要这么糟蹋自己?”我摇了摇头,却也只能摇摇头,十年之前,我没有真正救她,既然她活下来,我就不想要放弃一点执念。 冉冉跑到内廊,我知道即便是冉冉说话求情,师父也是不顾念得,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师父需要忌惮的事情啊。半个时辰之后,师父撑着竹骨伞走出来,“你这双腿,当真是不想要了吗?” “当然想,”我抬起头,“但是一双腿和一条命哪一个重要呢?” 师父笑了笑,从高处俯瞰我,“别人的腿和自己的命,你说哪一个重要?” 我没有答话,只是倔强的跪在那里,师父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性子,和我一样,但是,你的能力还不在可以耍这个性子的层面,没有人会因为你以命相胁就给你好处,江湖上更是如此,到底还是年轻,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人这么糟践自己。” 我必须承认,师父说的是对的,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正是因为她是疼我爱我的师父,我才敢用这个法子以命相胁,如果换做别人,那我肯定是把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师父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得,所以才会不理我。 过了许久许久,师父抬手,“起来吧,我救她,就当,还个人情。” 我纳罕道,“师父欠谁的人情?” 竹骨伞下的凌傲才女仰起头才没能让泪水滴落下来,她说,“一个死人。” 我知道那座无名无位的碑是立给谁的,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