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日清晨,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头还略微的有些沉,己落推开门进来一脸笑意,“要是知道阁主醒了,刚才就不该让庄主他们走的。” 我晃了晃脑袋,“我哥来了?” 己落把洗脸水放下,递过毛巾来,“刚才在园子里碰到上官墟主和庄主,往沫袭阁这边走来找阁主,我说还没有能醒,庄主就让我把盒子拿来,说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我没理会她,神色暗了暗,片刻和缓道,“今天太阳不错,你给我备匹马,我想出去逛逛。” 己落的脑筋转的很死,非要去回禀一下庄主。我只能恐吓她,无奈跟在我身边的人大概知道我的脾气,恐吓失败。我终于生气,冷冷声音,“你觉得我堂堂沫袭阁的阁主,还没有资格让你去牵匹马,这么大的人了,骨子里留的也是中原人的血,还会摔下马来?” 己落早已经束手站着,嗫嚅道,“今时不同往日,阁主已经在江浙生活了这么多年,马术恐怕早已生疏,况且当年阁主的马术,本就,本就不敢让人恭维。” 我瞪她,心里却还是稍稍有几分自信的,“你尽管去准备。” 并不是不喜欢有人跟着,只是处处都被别人打理好,收到的束缚终究是不习惯的,我了解己落为什么一心一意想要请我哥来看护我,是因为之前我学习骑马,心高气傲,完全不懂的技巧,从马上摔下来,被马拖着走,弄得狼狈的很。 己落仍然站在一旁低着头,我觉得不好意思了些,不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一回来就冲着她发脾气的,又摆出个很和蔼的笑容,“不是说他们准备了礼物,拿给我看看。”己落终于动了一动。把身边的包裹拿给我,我三下五除二打开,是个玉雕的小马驹,笑道,“你看,今天他们也有意让我撒欢的。” 己落看了看玉雕,轻轻点了头,“属下去准备。” 我没有存心瞒着我哥他们,只是没有让己落铺张去准备,但己落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她以为,我有意瞒着,且不要护卫,人身安全就成了己落最为难的地方。 我宽慰她,“从马上掉下来也摔不死。” 己落古怪的瞅我一眼,我又补充道,“即便是摔下来又被马拉着跑也没关系的。” 己落颤了颤,我镇定的看着她左翻右找的样子,再继续补充,“坠下山崖的话,马也可以垫着我。” 己落终于听不下去,“阁主,你不要让属下为难。” 我真的只是在宽慰她,她明显没听进去或者还在担忧,于是我试图寻找更糟糕的处境并告诉她我可以应对,“倘使…”己落打断我,“阁主还是早去早回,属下不敢派护卫跟从,只希望阁主小心谨慎。” 我噙着笑,“乖啊。” 京都繁华,我是知道的,今日繁华同往日不同,我也是知道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样子,倒是真的像回到了小时候。 早知道就不来街上逛了,牵着一匹马,早该跑到草地上玩一会,因我这个人,马术不及嘴上说的精彩,也不是特别喜欢跟马接触,小的时候让哥哥的那匹马欺负的狠了,留下了阴影,此番出来练马,其实只是个借口罢了。但是街上尽管热闹,却一点银子也没有带,我有点懊恼,又不甘心就此回去。 算了,这次回来又不是只待一天,下次吧。我牵了马缰子往回慢慢地走,一队将士疾驰而来,扬起万鞭尘土,领头的那个人脸上没有表情,但是马术却十分好。一声小孩子的啼哭却赫然在耳边响起,我回神看,正前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女孩摔倒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惊恐。我晃了晃神,她的神情,同当年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我松开马缰飞身过去,点了几步侧身躲开那匹高头大马。 马上的人失时的勒过缰绳,踢开几步将马踹到了一旁。 场面极其混乱。 我回过神来看小女孩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侧身扶过我,“你没事吧?”我探了探小女孩的鼻息,缓了口气,摇摇头。我自小不知道怎么样保护易碎的东西,不管我哥送给我什么活物,总是三日之内养死,上官长柯曾经取笑我,这样的话只能让人自西北搬回一盆仙人掌了。我刚才一直担心,是不是把孩子搂得太紧,把她掐死了,这样的话就糟糕了,比马踩到大概要严重很多。 没了后怕,我尽量含笑颌首。“我没事。”京都里的人,敢这样张扬穿过繁华大街的人,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小女孩哭声停了,很乖巧的喊了声jiejie,我撇过头去看她,“怎么了?摔到哪里了?”小女孩嘟囔着要下来,我才意识到我现在保持的这个姿势相当微妙,一只脚踩在竹篓上。右手边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整个人向右侧倾了倾,全靠这个人有左手擎住我。忽然明白刚才若不是他过来扶住我,我一定会摔的很狼狈,我稳住重心,尴尬的笑了笑,“下来吧。” “你是谁?” 我摸摸鼻子,觉得这个人问话有些突兀,怎么会有人初次在街上见面就问这样的问题,我想装成一般廷伟闺阁深处的有教养的女子,轻笑。“不便告知。”其实我也想到我这四个字该是多么生硬,我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那些达宦官员的掌上明珠们说话,声音带几丝歉意,柔软的不得了。 等着回答的人果真皱了皱眉,“这是你meimei?” 我茫然点头。 他思衬了一下,“你若是无以为继了,可以来我府上做丫鬟,待遇不错。”我觉得他说话没有道理,但转眼一想就觉得其实也很有道理,我都已经说了这个小女孩是我meimei,既然是一家人,处境应该是相当的,我也仔细打量小女孩的摸样,觉得应该是个药馆里的姑娘,就轻笑点头,“小的记下了。” 那个人重又骑上马,也笑了笑,不像久笑的人,“我才回京都,你认得我,知道我府邸?” 我猛地抬头,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好打发。 “我住在…”“爷,”一个黑衣人骑马赶上来,打断了他的话。“该走了,上边已经知道了。” 那个人点了点头,瞅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知道他果然是悟了,本姑娘没想去他府里当丫鬟,如果去他府里当丫鬟了,他府里该鸡犬不宁了。 我低下头来看那个小女孩,也是这个小竹篓子,同我当年见到王依箬的情形一样,那时候王依箬的身后有一群彪悍的大汉,他们挥舞着斧子,给她毁灭世界的绝望。我摸摸她的头,尽量和善的笑一笑,“回去吧。” 我没想到回到落痕山庄的第二天,就又碰到了莫杉溡。
莫杉溡是大明战功显赫的大将军,他的祖爷爷是明成祖的近侍文臣,人人都说莫家五门忠良。只是这忠良,掺和了武林事,商家事,显得不是很忠良啊。 莫杉溡来落痕山庄是谈生意的,我对这个名字并不是很熟悉,但又觉得在哪里听过,我哥很诧异,理着手头的账簿。“既然汐儿认识,不妨替我去招待。”我指自己,“我?”我哥点点头,笑的如沐春风,“听己落说,你最近学了不少东西,我来检验一下成果,你一向自傲。”我摆摆手想说那是己落胡说的,上官长柯就用探究的眼神瞅了瞅我,笑出声来。“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个生意,也不用宁汐去啊。”我站起身来,很生气的拍了拍身上的褶皱。“己落,去前厅!” 我走后的常天阁里,上官长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宁汐初涉事,办不好你的生意。”宁易把玩手中的扳指,眼睛里含糊着说不清的色彩。“我没想同朝廷里的人做生意,莫家的名声,我也略有耳闻,谁知道是不是朝廷里在探风声,有戒备总归是好的,现在我又不缺生意。” 上官长柯点点头,“倒是很期待。” 我进去的时候,莫杉溡在主座上很有心思的品茶,看见我眼睛亮了亮,“我记得你,你是…”这种眼睛张在头顶上的人能记住几个人的名字,我装作听不懂茫然的瞅着他,过了半晌,端庄的笑,“真不巧,家兄并不在,不知道莫将军的生意,可不可以和我谈?” 莫杉溡倒是没有很意外,也没有再重提刚才的话题。 “我听说,贵庄的兵器制造的十分精良,前方虽无战事,但军库中总要有些准备,不知道能否赏面做个买卖?”话说的很客套,我却不适时的开句玩笑,“莫将军可是知道云腾阁?云腾阁打铁练剑天下绝无仅有,落痕与云腾阁是不能比的。” 莫杉溡喝茶的神色顿了顿,我无心看他的反应,我了解他的反应大概只有一个原因,顿的动作太明显了,莫杉溡不是个喜欢笑的人,他那抹笑噙在嘴边简直是累赘,“宁姑娘说笑了,云腾阁,本将军也有所耳闻,却也得到过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只可惜,云腾阁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我点点头,是啊,我手里的那把匕首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哥哥那里。 我抬起头来时警觉这个话题扯得太远,“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不想接送上门的生意,只是我不能说落痕山庄的剑十分精美,举个例子罢了,你别介怀。” 莫杉溡吹着茶叶,没有说话。 我小心翼翼道,“最近,快到年关了,武林上大事小事不断,不一定能按时交货。” 瞪了半晌,莫杉溡站起身来,“这倒无妨,我也不急,容姑娘时间,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我以为姑娘会千方百计隐晦。”我皱眉,我隐晦什么?隐晦我不会谈生意?莫杉溡走到门槛处回头瞅我,“姑娘信任莫某,莫某无以为报,如果有可能,莫某希望半个月之后能来验货。” 我挠了挠头,彻底现在云雾中,我信任他? “好。”莫杉溡冲我点了头,笑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