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何所来 俊秀丰神映山台(3)
隆冬刚过,又一年春天将要来临,往年的鬼谷山纵然过年也难得团圆,今年有了邓少行,额外不同。因他建议众人在洞xue之外另外建造房子,施北雁在两位师兄和二师伯的帮助下,建起了一栋山石打底,林竹做骨,草木盖顶的屋舍,一房、一厅、厨房、书房,一应俱全。与师父隔湖相对,与大师伯、二师伯、黄裳师兄和少行师兄皆相隔不远,众人房舍或依山面崖或依山面水,屋前大片草地也被众人因地制宜按照各自喜好改造,一溜望去,蔚为壮观。置身仙云雾罩当中,果真是仙人胜地。 施北雁重又恢复了养草种花的志趣。春天一到,屋前屋后,皆是含苞待放的花草。 施北雁起身,呼吸了山中空气,像只白蝶飞出屋舍,于屋前花丛中盘旋而过,轻点花端,反向越过屋顶,穿过屋后山脊,一口气飞至交错数处的山崖之巅。 山崖对面另一道白影闪烁纵横,施北雁一笑,经山跃水,朝着那道白影方向飞去。 “好一只摘花的白鸟。“ 邓少行落于一面山顶,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和不远处凌空未落的施北雁,目光聚集在剑尖适才被自己采摘的花朵之上,恍然大悟般朗声笑道,“飞鸟摘花。多谢师妹赠名。以后就叫你飞鸟摘花。“ “什么。“原本见师兄四处飞身纵横,只道什么新招式,不想近处一看,却是在采摘花朵,于是想打趣师兄一番的施北雁不明所以。 邓少行人未出剑引路,再次纵身飞出,跃至远处一高峰吸附的深林,果然便好似一只飞鸟跃进林中,只是待迂身而出,又是一只花朵完好落于剑尖。 “飞鸟摘花。未见花丛却摘得花落。“施北雁轻轻念了句,似有明白师兄所指。 “看来师弟又发明了新武功。“不知何时黄裳已立于施北雁旁侧的空中。 师兄竟然来到自己身边而不觉,施北雁心中一喜,抬头正与师兄的目光相遇,“黄裳师兄。” “嗯。” 在邓少行入鬼谷山没多久,鬼谷三子开始指点他武功之时,众人便发现,他非但有诸家门派武功和学术根基,更难能可贵的是极具创新精神,所以他现今身负的武功多半竟是来自他的自创,而非原样照搬谁家,难怪与其切磋时,总觉得他的招式,与多家皆有相像,又皆不同。 他这一特质当时让鬼谷三子着实又大大惊喜了一把。 黄裳和施北雁当时均想,这下可惨了,免不了时常会用作比较,不想,二人各自师父都告诉他们,虽然邓少行聪慧异常头脑灵活,但他并不能练就黄裳的绝世武功,更加莫说施北雁举世无双的轻功和独一无二的九玄神功。只是各有所长,他二人的智慧也并不在邓少行之下。 然后二人知道,各人均有自己独到的天赋异禀,各有各的命数和因缘,并无高低上下之分。 “飞鸟摘花。”施北雁瞧着少行师兄越来越流畅的挥洒,骄傲的向黄裳师兄指到。 黄裳一笑,“你取的名字?” “你早就来了?” “刚到。” “那你怎么一下子就能猜到我说的什么,还知道前因后果。” 黄裳哈的一笑,“因为,我是你师兄。” 施北雁嘟囔一句,“什么都知道,去当半仙好了。”正要飞身而去,却被黄裳一手拉住了脚踝,一下子横于空中动弹不得。 “又要去戏弄你少行师兄。” “才不呢,我要去跟少行师兄切磋切磋。” “切磋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相互增进了。”施北雁甩了下脚知道在黄裳师兄手中是决计斗不过他的,便不再挣扎,“师兄。” “比武要找高手过招才有精进,现成的高手近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言罢,揪住施北雁的左手以其左足为中心旋转一周,只带动施北雁的身体也跟着翻转,运力一推,撒手,只将施北雁身体推出。 施北雁便被黄裳直直甩出,背脊朝下,只往下落。 正在凝神专注改进自己新创武功的邓少行陡然听到施北雁的叫声,扭头但见施北雁已然从云端堕得远了。 来不及想,不顾一切飞身而去,拼劲全力待飞近施北雁跌落的位置,已然接近谷底,最终追不上施北雁下堕的速度,与施北雁一起跌进了深谷。 三人皆对鬼谷山地形了如指掌,下面就是绿湖,黄裳知道二人就要跌进了深湖当中,这当真让他始料不及,他也来不及去想施北雁为何不用轻功,便也飞身而下,尚在空中便根据水花动静辨明二人入湖的方位,跃进湖中,从湖底将二人捞出,一手一个,跃水而出,飞至鬼谷山顶,稍作停息,便提着二人飞到了邓少行的居所。 放下邓少行后,又一手拉着施北雁,飞到了施北雁的新居。 施北雁和邓少行的底子均不会因为这早春的湖水寒冷影响太多,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满脸的水珠好像并不全是湖水。 黄裳也不多说,直道,“有什么怨气,换好衣服再来找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施北雁换好衣服,再无平日的洒脱倏然,不再纵横飞身,只是缓缓的步到了屋外,看着远山缭绕的烟雾,原本如湖水清澈的心境,头一遭有了难以说清的心事堆砌。 邓少行与她年纪相仿,知识渊博,待人温和,又几乎无所不能,时日愈久她便愈发喜欢崇拜这个师兄。心想黄裳师兄肯定做不了这样的许多事情,他又比黄裳师兄真的要好说话好玩许多,而且特别温和亲切,脸上永远洋溢着温暖平和的笑意,好像永远不会黑脸,生气。这点是跟黄裳师兄大不同的。黄裳师兄的笑容虽然也迷人,但他板起脸教训人的样子,只让人想赶紧逃走。 所以,她便时常去找少行师兄,比黄裳师兄还要多。 那一****再次从屋中飞身而起,一口气飞至邓少行山洞云顶,拨开云层,却见两位师兄正在洞前对弈,似乎正杀得难解难分。 便也想凑热闹,飞身而下落入二人对弈棋盘之上,二人初始倒是耐心教导自己,只是教会自己之后,到最后二人却伙同一气捉弄自己,只将自己杀将得一败涂地。 他们作为师兄原该让着自己,却还联手来欺负自己这个师妹,真是太过分了。而且这样局面都是黄裳师兄的鼓捣,少行师兄不过是遵从师兄意思罢了。说到底,还是黄裳师兄过分。当时她便扔掉棋子,带着气遁走了。 少行师兄原本说过要教授自己琴艺的,那****练习当中遇到疑惑,便想找少行师兄帮自己解析,四处找寻不见少行师兄,见山顶平原练武而过的黄裳师兄便问了句,黄裳师兄可见到少行师兄。 黄裳师兄却正色道,“好好练武,不要去打扰你少行师兄。” 她一气之下便数天没去找过二人。 又过了几日,她终于觉得不好玩了,又跑去找二人,原本想去找黄裳师兄,但念及他上次对自己的态度,便觉得还是找少行师兄好了。 洞中、新居,均不见身影,好脾气又勤奋的少行师兄这个时间会去哪呢? 灵光一闪,对了。 于是飞身而起,直奔藏书洞。 果然,少行师兄原来躺在书堆当中,竟然沉沉睡去,心念一转,顿生淘气,便想要捉弄一番他,却被书架当中探过来的一卷书敲了下头顶,是黄裳师兄。 不及闪躲,黄裳再次作势要敲过来,她边躲边摸着头,嗔道,“黄裳师兄,很痛的。“ 黄裳哑然笑道,“你也知道痛,却还想敲你少行师兄。“ 她一愣,自己并未开始拿书,师兄竟然能猜到自己下一步动作,“你怎么知道。“ 黄裳轻轻一哼,“我什么不知道。“放下书简,越过书架,步到施北雁邓少行这边,看了看二人,便出了藏书洞,施北雁随即也追了出去,看着飞身而去的黄裳喊道,“黄裳师兄,先别走,陪我去练武吧。” 黄裳的声音远远飘来,“等你少行师兄醒来,叫他陪你。” 哼,他就是这样,叫陪不陪,不让陪,又不准。 “你师兄让你去找他,你怎么不去。”黑道子竟然知道因由。 “师父。你来了。”师父的声音终止了施北雁的胡思乱想。 “哼。从云端直直跌下,你数年的轻功都是白练得吗?” 施北雁听出师父的怒气,只好咬定道,“我情急之下,一时忘记了。” “哼,忘记。”黑道子是真的生气了,“我在远处看得清楚,你师兄那点推搡,便能叫你情急之下忘记了?你是故意不用轻功,故意跌下深谷湖底。” “你这样做,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施北雁先是自愧,听闻师父最后一句话,反倒有些怒了,无所谓道,“我就是不想使用轻功,我乐意,想感受一下从云端跌入清净湖底的感觉,师父何必借题发挥曲意解析。“说到最后终究低声软语了。 这丫头素来温言,居然还敢顶嘴,看来着实是被惹恼了。 “觉得委屈?” 施北雁当然觉得委屈,她又没做错什么,又想师父不是一向不怎么待见黄裳师兄的,怎么这次净帮他说话。 “我是帮理不帮亲。”黑道子看来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想。他偶然路过,原本见邓少行自创新功,正看得带劲,却见黄裳与施北雁凌立不远处,似乎闹起了别扭,原本也没怎么在意,他们师兄妹常有摩擦,见怪不怪,只是施北雁随即竟然就因为被黄裳抛了下,便直跌湖底,心下大惊,他看得清楚,黄裳明显不过是想跟她切磋而已,她却明显的故意跌下山涧,这个丫头。 原本他们师兄妹的事情,懒得理会,但这事关施北雁心智形成,前车之鉴,便不能听之任之了。 黑道子恢复温然,道,“雁儿,除了鬼谷武学,这些年你也常读他家著述,儒家论语中有一段话,小人骄而不泰的上一句是什么。“ 施北雁也恢复得很快,认真道,“君子泰而不骄。” “嗯。知道什么意思吗?” “是说君子纵容获得高位,心中的定力和勇气,已经可以使自己做到泰然自若,也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而生骄横之气。” “儒家多偏颇,对女子不公允。其实此处的君子换做女子,可等同推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施北雁不语。不明白师父想说明什么,只是觉得师父多半是真的误会自己了。 黑道子又问道,“我鬼谷武学的精髓是什么?” “纵横捭阖,阴阳相济。各门多有不同,唯此道可通全部。” “嗯。已开始窥道。对错与否为师先不做评论。那,鬼谷精要呢?“ “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 黑道回身看着笃定的施北雁,颇出意料,终于恢复笑颜,“你这丫头,果然总能让人惊喜。看来你已然将鬼谷精魂根植骨髓。“ “鬼谷博大精深包罗万象,然而,当年鬼谷子创立鬼谷学说,执阴阳之大道,察人事之机枢,此的确为第一位。除此,还又创立了另外一门学说,总结于本经阴符当中,你可有读完。“
施北雁认真点了点头,“嗯。“ “他当中怎么说。“ “许多我尚不能全部明了,但鬼谷子先师的心思,应是叫我们注重养生修行,顺应天道,行事为人与自然万物规律相顺应。” “嗯。这些自然是鬼谷子留给我们的智慧。但他当中其实更想告诫我们,心安理得,保持心灵的纯真。说白了,也就是叫我们别运用鬼谷门可以掌控万事万物的智慧来做坏事。所以,才会另创本经阴符,以防心术不正的人窥得鬼谷精要,而去祸害人间。” “雁儿,你就是鬼谷子先师所说的,静心气和,心灵纯真之人。为师不希望你因为世事变换有所改变,希望你能永远保持本真。” 施北雁从黑道子开始给自己讲儒家和鬼谷道理就知道师父误会自己了,他估计以为自己侍宠生骄,其实自己不过是不忿黄裳师兄对自己太过严厉,想要跟他赌气罢了,哪有师父说得那么严重。此时,见师父说得郑重,不便反驳,也觉得师父说得在理,深得己心。师父误会就误会好了,原也没什么。 黑道子看着施北雁清澈坚定的双眼便知道,她心底是认同自己的,心下颇慰,“雁儿,你尚年幼,有些事原也无伤大雅。只是。”“雁儿,你长到如今,可有遇到不喜欢你的人?“ 施北雁想了想,摇头,似乎真的没有,所有接触的人都很喜欢她,可能是自己接触的人还不够多吧。 黑道子明显并不是想夸她的意思,“这便是为师要提前警醒你的地方。一个人被所有人厌弃固然可悲,但若一个人令所有人喜爱,尤其是让所有的男人喜爱,却也是非常危险可怕的事情。你能听懂为师的话吗?” 施北雁心中一慌,又觉很不好意思,师父是何意。 “哎,真是。”教女弟子就是这点不方便,黑道子知道说这些颇有不妥,以施北雁的年纪,并不能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自己也的确不该这么早跟她说这些,只是。 “你一直以为你大师伯收回鬼谷山的第一个弟子便是你黄裳师兄,是吗。” 施北雁满脸疑惑,难道不是吗。却见师父只是摇头。难道在他们三人之前,还有人上过鬼谷山。那怎么,从没听师伯他们说起。 “这人,说起来还是你们大师兄。原本我不想提。但不知为何,见到你总让我想起他。你们同样的,品貌资质,皆举世无双。同样的让人无法不喜爱。可是,后来,他却误入歧路。原本我觉得你黄裳师兄与他颇为相似,后来却发现最与他相像的,却是你。” “那这位大,这位,他,后来怎样。师父,我。” 黑道子只是摇头,不愿再说下去了。看着远处道,“嘿嘿,你师兄终究放心不下你,估计久等你不去,来寻你了。” 施北雁顺着师父的目光,果然看到远处飞身而来的黄裳师兄,嘴角溢笑,与师父一席对话,早已将先前之事忘至九霄云外。 黑道子回身看到她的娇俏样子,哑然失笑,突然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小题大做草木皆兵,这丫头虽然偶有任性胡为,终究善良纯真洒脱随性的精髓,岂是钻牛尖之人可以类比。 “师父。” “去吧。” “师妹。“ 施北雁待黄裳落定,想要如往常扑入其怀,却终于想起,原本他们正在闹别扭的,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心中便借口师父在旁,双臂甩了甩,立在当地淡淡叫了句师兄。 黄裳定定看着施北雁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然不闹别扭了,“我好像看到师叔了。“ 施北雁回身果然不见师父的身影,“咦,刚才师父是还在这呢。“喊道,”对了,师父!“,不闻回应,低声遗憾道,“师父还没跟我讲完呢。“ “讲什么。“ “没,没什么。“心想既然师父他们都不愿说,还是先不要跟师兄说什么大师兄之前的大师兄之事了。 黄裳直道师叔懒得跟自己照面,也不多想,向施北雁伸手,“走,去看你少行师兄去。“ 施北雁却不愿接手,黄裳便一直伸着手,一直瞅着施北雁。 施北雁并不是能就此闹气的人,突然乐了,哈哈大笑,黄裳一见她这般欢乐的样子,突然有种多此一举的感觉,放下手,转身作势就要走,施北雁终于知道,自己这样容易消气便要前功尽弃,赶忙追上,握住黄裳的手。 二人相携来到邓少行居所,他早已换好衣服,栖于屋前树上看书,很是悠闲。 见二人的神态,笑道,“和好如初,看来不用我cao心了。“ 施北雁一笑,飞身而上,与邓少行并肩而坐,黄裳紧随其后,三人坐于树端,邓少行看书,黄裳也凑过去一起看,施北雁却晃荡着双脚,看向远处,笑得灿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