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35阵形

    法国殖民者为了培养通晓法语的租界政府雇员，在西营筹办了一所法语学校，以创办人“安碧沙罗”为学校的名称。学校初期仅有法文班和越南语班，专门招收法国及越南籍的租界政府人员的子女。1920年以后，才开始办中文班，并招收一些中国居民的子女入学，但优先招收为法租界政府雇佣的中国籍人员的子女。

    学校以法国人为校长，以越南人为校长助理，下面的老师大多数是越南人，辅以部分中国人。

    1926年，“安碧沙罗”学校以教师阮泰龙为首，成立了广州湾第一支足球队。而于此前的广州湾足球运动，其实都是以松散的形式存在，也就是俗称的“踢野球”。

    “安碧沙罗”足球队是一支青少年队伍，成员大部分是该校法国籍与越南籍的学生。本来此事并无波澜，但有趣的是，新成立不久的益智学校就好像斗气一样，随后也建立了一支青少年足球队，只不过成员都是本地华人子弟。

    益智中学是广州湾的一批开明绅士斥巨资兴建的新型学校。它采用新学制、新教材和新的教学方式，办学的宗旨，是培养具有爱国意识的知识份子。它一开始就与安碧沙罗学校划清界线，积极争取当时省政府教育厅对学校的支持。

    学校以德智体全面发展为教育思想培养人才，因此十分重视体育运动，并组织成立了学校足球队。球队以毕业于广州上海各大学的教师为领队，初中部的学生为球队成员。

    两支青年足球队互为对手，早已竞争多时，但安碧沙罗学校的球员因为接触足球较早，加上带队老师对足球的见识也较对手丰富得多，所以其球队技高一筹，胜多负少。而益智中学足球队则如未来的国足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却发现自身球队的实力，不但不能在实战中见进步，反而令对手的实力越战越强。

    益智中学足球队已经成为悲催的踏脚石。

    如今，为了庆祝法国国庆节，安碧沙罗学校足球队早早就约战了益智中学足球队，定于国庆当天进行一场比赛，也就是陈乐现在要去观看的这场。

    陈乐一行人刚走到跑马场的门口，就看见一辆敞篷吉普车从里面缓缓开了出来。车子的车身上印有“广州湾教育厅长”七个字，但开车的却是一个穿着花哨衬衫的法国小老头。

    这个小老头一边缓慢地开着车子，一边四处张望，如果看到有学生装扮的女孩经过车旁，就会夸张地把身体伸出车外，挥手大叫：“Bonjour！靓女！Bonjour！靓女！”

    “为什么他要骂别人叫‘番薯’？”陈乐奇怪地问。同行的人也大都迷惑不解，唯有带他们过来的少年人解释说：“不是番薯，是Bonjour，在法语里是你好的意思！那个人是安碧沙罗学校的校长加拉，车身上‘广州湾教育厅长’的职务是他自封的。”

    陈乐听后顿时明白了，感情这校长在泡学生-妹呀！他还自封官职，脸皮够厚的！

    “虽然这校长看起来荒唐，但是倒没做过什么坏事。”少年人继续说，“听说在安碧沙罗学校里是找不着他的，平常他都是开着车到处兜风，然后到湖光岩那里去游泳。”

    少年人瞅了一下跑马场之内，然后接着说道：“他是个足球迷，听说我们今天有比赛，就送了一个正式比赛用的皮足球来。他看了一会比赛后，却说我们两支队都打得太难看，太无聊，所以现在估计是再不想看了，干脆走了。”

    “原来如此，他倒是个有意思的人。”陈乐应道。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哨响，却是比赛被裁判暂停了。陈乐闻声心痒难耐，于是催促着少年人快带他们进去，找个好位置看球。

    陈乐进到跑马场之内，先是环顾了一下这个球场的环境。只见一圈简陋的矮小泥墙把整个球场都包裹了起来，唯留下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一个敞开的出入口。而球场的主体在陈乐看来，实在是相当奇异，因为正中央用来比赛的场地里寸草不生，反倒是比赛场地外沿一圈，大概10米宽的环形跑道上，却长满了矮矮的乱草。

    “这里以前可是跑马场呀！”陈乐奇怪了一下后，就释然了。在未来，跑马场这东西也是相当稀罕的，难怪他一时想不通。长草的地方，才是这个跑马场原本最重要的地方咧！

    陈乐发现，比赛场边观战的人很少，还给一道记分牌泾渭分明地分为了两拨人。一拨人估计就是安碧沙罗学校的学生们，原因是他们之中有十几名洋人青年男女。另一拨不用猜，就知道是益智学校的人了，不是学生老师，就是给拉来助威的同乡，人数却是比安碧沙罗那边多得多。

    陈乐见记分牌上显示的还是0：0，然后询问了一个学生样的女生，知道了比赛的上半场即将结束。

    只见场上球员正奋勇拼搏，足球在场内上空中飞来飞去，不见落地。安碧沙罗一队穿蓝衣白裤，因为身材较为高大健壮，所以争抢时很占便宜。而益智学校球员则穿白衣黑裤，局面颇为被动。

    说实在的，这场球赛确实如安碧沙罗校长说的那样，打得甚为难看。两队人的脚法都可以说是极烂，仿佛不会短传一般，接到球就是一个大脚开往前方，让前场球员跑去追球。

    但是两队人追逐之间，拼抢极为激烈，无所不用其极，却让场边看球的人热血沸腾，助威之声不绝入耳。

    陈乐再看了一会，总结出双方所用阵形确实是如传说中所记载的235——5个前场、3个中场和2个后卫。

    235阵形看起来好像后防薄弱，因为它只有两名后卫，可是在比赛中的表现却不是想象中那么一回事。如果我说链式防守在235阵形的时代就已经有人在运用了，你会觉得惊奇吗？

    实际上，现在足球的战术思想与2、30年代的足球战术思想大相径庭。

    功利性的出现，使现代足球的排兵布阵倾向巩固防守，所以他们会先排出一个防御型的阵形出来，然后再考虑进攻。比如433，有的球队会让两个边后卫在进攻的时候压上，这时候的进攻阵形不就变成了235？再比如442阵形，在进攻的时候，有些球队会变成334或者424。

    足球比赛最激动人心的其中一幕，就是某球队因为比分落后，因此大举压上，孤注一掷。这也说明了235攻击阵形其实还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在足球教练们的进攻战术安排之中。

    而2、30年代的排兵布阵，却是倾向主动进取，所以教练们会先确立一个进攻型的阵形，然后再考虑防守。

    促成这种情况的出现，有一点极为关键，那就是当时的足球规则，对防守方有利！但是随着世界足联对进攻的不断鼓励，足球规则也越来越倾向有利于进攻，加上功利足球的趋向性，这才导致后卫的不断增加，并促进了防守战术的不断革新。

    越是鼓励进攻，反而防守越保守，真可谓事与愿违。

    235阵形的时代，其进攻和防守策略也千变万化，其中的佼佼者也被后来的足球教练吸收与整理，从而创造出更合理更先进的战术阵容。

    对235阵形影响最大的，是越位规则的改变。在1925年规定的越位规则，与现代的相差不大，但在这之前的规定是相当奇葩的。从最开始的往前传球，只要有队友接球就算越位；再规范成，接到后方传球的队员，他与对方球门线之间的对方队员不足三名（只有两个或两人以下），就算越位；最后就是如今的与对方球门线之间的对方队员不足两名（只有一个或没人），就算越位。

    简单的说，在1925年之前，你接到后方的传球时，如果你前方的对手只有守门员和一个后卫的话，就已经算越位了。这就让235阵形的造越位相当简单，只需要两个后卫的其中一个相机插上就办到了。

    最后有一条所有读者必须知道的越位规则，如果球最后被对方球员触及的话，不算越位！这条规则直到1974年的时候才被取消。

    陈乐发现，益智学校的防守是布置5名球员在禁区里，原因是对手的抢点能力强，需要用两个人去盯防一个，然后余下的三名球员在大禁区边上游弋协防，以及两名边锋则在边线附近防对手的传中。

    他们的进攻策略比较简单，可以说就是高举高打，长传冲吊，完全靠前面的队友发挥，或者对手的失误来得分。但是这招还是蛮管用的，对手的失误频频，给了他们极多机会，可惜的就是自己的技术也同样低劣，往往是在匆忙间射门，结果没踢到球，自己倒摔了一跤。对于他们来说，射门时可以打个飞机都是奢望。

    安碧沙罗一方就从容很多，防守时候的阵势像是442菱形站位，中锋不完全回来，伺机反击。进攻的时候就变为235的阵势，中锋和内锋进入禁区，然后由边锋向禁区内45度长传，最后就是由争顶的人决定到底是自己头球轰门，还是应该头球摆渡给队友来助攻。至于他们的中场3人则在中圈附近配合。

    很显然，安碧沙罗的球队教练比益智学校的教练有能力。或者说句不客气的话，益智中学的教练懂不懂足球都还难说。

    陈乐继续看了下去，直到上半时将要结束，还是没看到两队的进攻有什么变化。简单的短暂观察，让陈乐对两支球队有了一些认识：益智中学就不多说了，牛腩球队，有如国足附身；而安碧沙罗的球队也是死命作45度斜吊长传，哪怕边锋的前方一路平坦，他们也不会进行一个未来较常规的战术——下底传中。

    陈乐不知道的是，中国足球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不知道下底传中为何物。当年的中国国脚或者球星年事渐长，体力不济的时候，往往会换到边锋的位置去打。为什么，因为边锋是最省体力的，它在进攻的时候只需要做一件事——45度斜吊长传。好吧，你知道为什么广东队的“两翼齐飞，下底传中”战术是何等牛气了吧？当年，全国只有他们会下底传中……

    说到45度斜吊长传，还得说说米卢。米卢与国家队球员之间是否存在技术分歧，这是个不言自明的问题。

    有这样一件事，国家队球员与中方教练就如何对付印尼队达成一个共识，即往禁区内起高球，中国足球习惯称之为打４５度角斜长传，利用高度冲垮印尼队的防线。

    完全可以用“大惊失色”来形容米卢听说此事后的反应，他用一连串的发问表达了自己急切的心情：“什么是４５度角传球？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要４５度角传球？你们肯定是跟英国人学的。”米卢显然不是故作惊讶，在他的战术词典里，的确没有“４５度角”这个概念，在南斯拉夫和其他一些欧美足球先进国家，处于４５度角位置时，更多的情况是，要么向中路过渡，要么直接下底。

    “跟英国人学的”，米卢骨子里是否定传统英式足球的。不过他说的确实没错。香港开全国足球之先河，并引领风sao数十年，深远影响了中国足球的发展道路。而香港足球又学自英国，自然就导致了中国足球有英国足球的影子。

    说起来，中国足球与英国足球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认为自己是各自领域里的强队，可是每次大赛都表现不佳，都是diǎo_丝命。难怪有人戏称英国队就是欧洲国足。

    陈乐看得兴致大发的时候，偶然间却看到，带他过来的少年面有愤然之色。他好心之下问过去，才知晓对面的安碧沙罗的球迷们正在大说风凉话，肆意嘲讽益智足球队及其支持者，而且他们的声音很大，毫无顾忌，摆明了就是说给旁人听的。虽然少年说得隐晦，但陈乐还是猜得出安碧沙罗那边的人，其说话是相当难听刻薄的。

    陈乐愕然之时，裁判的一声长哨宣布了上半场比赛的结束，比分还是0：0。双方球员各自下场，回到了本方的休息空间。

    看着被助威团簇拥的益智学校球员，陈乐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上前，去帮他们参详一二，以便帮他们战胜代表殖民地的安碧沙罗足球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