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前世今生
林一凡醒来之时，天地间依旧笼罩在一片惨然的黑色之中，黄风呼啸不止，血色闪电凄艳刺目，说不出的邪异森然。 姚梦曦缩在他怀中，红唇紧咬，秀眉微蹙，似乎正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林一凡想起昏迷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心中轻叹口气，暗道一声“失策”。 他之所以冲上高天，一是想阻止远古战场中那尊可怕的生灵真身降临此地，二是想借此机会查探神识海中沉睡着的那道极为“高级”的神识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神识海中沉睡着另一个人的意识，这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保不准什么时候发作，一招就能置他于死地。尽管当初破天魔刀推算出他有一定的机会从远古战场中那股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息下逃出生天，似乎对那道神识早有预料，而他本人也很可能和那道神识存在某种联系，但他依旧不放心。 他怕自己被那道意识取而代之，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这并非信不过破天魔刀，而是破天魔刀从来就没在乎过他究竟是谁，他在乎的只是自己和天魔间的某种关系，但这个“自己”是现在的自己还是另一个自己，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只要和天魔存在某种关系就成。 当初远古战场那道极为“高级”的神识爆发之时，林一凡完全无惧于那股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生出查探那道神识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想法，可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那道神识就是他本人。 准确的说，那道神识才是他真正的本源神识，他现在的神魂、意识，都只是那道本源神识的衍生产物。 天魔惊才绝艳，崛起于微末，以一介凡体修成无上魔道，纵横寰宇一亿三千万载，一身实力通天彻地，堪称原来那个世界中几位至强者之下的最强之人，几乎达到了证道边缘，半只脚跨入了至强者之列。 然而证道之际有大凶险，没有人愿意看到新的至强者诞生，天魔前前后后布置了上千万年方才冲击至强之位，最终依旧被人发现，于证道途中遭至强者联手击杀，形神俱灭。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多要开创自己的道与法，一味沿着他人开辟出的道路前行，意味着永远无法超越。天魔心高气傲，开创的道与法也与众不同，号为“习万法证万道”，证道之前，神识分化亿万，分别修炼不同的法，最后万法合一，是为天魔大道。 然而天地间造化无穷，又孕育了无尽变数。天魔习万法而欲证万道，神识分化亿万，洒落人间，重走修行之路，这其中诞生了一个特别的存在，神识本源发生改变，从本质上衍化成了一个新的生命体，并且掌握了诡异莫测的时间之力，强如天魔也拿他无可奈何。 也就是后来的宙天神，再后来的恒宇上仙、无极散人、虚空道长…以及上一世的林一凡。 “宙天神…”林一凡面色微微有些迷茫。严格说来，宙天神才是他的第一世，他虽然是天魔的一道神识衍化而来，但就神识本源上看，他和天魔不存在任何绝对的关系，他非天魔，天魔亦非他。 宙天神同样是个名动整个天界的强者，修为或许不及天魔那般强绝，但因掌控诡异莫测的时间之力，就是天魔证道前想要抓他也是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被至强者发现根脚后趁其不备才将其击杀。 但即便将他击杀，也无法彻底磨灭他的神识，宙天神掌控时间之力，轻易就能遁入时间长河中，穿梭古今，让人无可奈何。 天地有轮回，宙天神死后，本源神识经历轮回，衍化成新的生命体，于六道之间起起伏伏。偶尔修炼有成觉醒了前世今生，很快又遭到莫名的追杀，无论怎么防备，终逃不过陨落，破天魔刀也正是发现了这点，才带着他穿过混沌壁垒，漂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一世他踏上修行之路，前世今生终究会觉醒，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天魔的生平事迹还是他与天魔间的关系，破天魔刀都不愿多言，只告诉他一切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将来自然而然就会知道。 “还好觉醒前世今生不会变成另一个人…”林一凡终于放下心来。他的修为尚未达到觉醒的标准，但在那股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息的压迫之下，他现在的神识已经和那道本源神识发生了初步的融合，足够他获知一些有用的信息。 所谓觉醒，其实是本源神识的复苏，并不涉及到意识的改变。人死如灯灭，一旦进入轮回，神魂、意识都会被彻底磨灭，只留下一道本源神识。若非他的本源神识源自绝代天魔，天生就极度强大，很可能这道本源神识都会在无尽轮回中彻底消散。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拥有近乎不死的体魄，每当身体遭受重大创伤之时，本源神识中就会溢出一股力量护住他生机不灭神识不散。 所谓前世今生，也并非是说觉醒之后真的就能够了悟前世之事，只是本源神识天生就能承载大量信息，前世之事，不少都会烙印在上面，本源神识复苏之后，自然而然就能“看”到上面的信息。也唯有宙天神、恒宇上仙、无极散人这样强大的存在，他们留下的烙印才有可能让后来之人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以至于意识混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而那道本源神识中蕴含一股极其强大的精神力量，数量虽然不多，但每一分都强大无比，若是利用好的话，将来肯定能够成为一张绝杀底牌，但却被他浪费了。 之所以说浪费，是因为短暂的神识交锋中，林一凡发现远古战场中那尊强大得可怕的生灵似乎并没有真身降临大荒的意思，他的目的是魔族神城那尊暗金色神像中蕴含的力量，故而只是分出一道神识过来夺取。 但神灵之威不可揣度，仅仅是外露的气息就能轻易杀死生命层次较低的生灵，即便只是一道神识，这片大山中的修者也未必能够抵抗，否则也不会激发他沉睡的本源神识，因此林一凡并不后悔，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小姑娘正在熟睡中，林一凡盯着她瞧了几眼，也不知她是太过胆大还是累得不行了，想起自己魔族身份被她得知，心中又有些烦躁。他从高天上落下之时，小姑娘脸上的惊惧之色显然不是因为他当时的面目，而是因为知道了他的魔族身份。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林一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索性又沉下心神，梳理本源神识上烙印下的信息。那些信息不少和修行有关，而且是一种和大荒武道存在很大差别的修行体系，对他而言是一笔无比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宙天神、恒宇上仙、无极散人等少数强者，几乎将那条修行之路走到了极致，留下了许多独到的见解。 他甚至见到了大道神文，而且数量还不少，传承自某一古老的道统，是一篇强大的修炼法门中的核心经文。 还有许多稀奇古怪威力绝伦的仙家术法，放在这个世界未必适用，但却带给他很多灵感，将来未必不能开创出类似的手段。 “轰隆隆！”约莫三四个时辰之后，天际间突然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巨响声，林一凡与姚梦曦二人几乎同时被惊醒，循声望去，只见云端之上那座古老恢宏的魔族神城正颤抖着往下坠落，天地间的墨云、黑雾、血色闪电被它鲸吞般吸收进去。 “天要晴了，大哥哥你看，天要晴了…”姚梦曦惊喜地叫了起来。 “砰！”大地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林一凡与姚梦曦被震得不由自主地飞上了高空。 “魔族神城落地了www.shukeba.com。”两人稳住身形落到地下，但却难以站稳，巨大的魔族神城落地，不啻于一颗陨石坠落人间，引发了一场强烈的地震。 地震持续了半刻多钟方才渐渐停止，天地间的墨云、黑雾、黄风也消失不见。但天色并未因此而放晴，一片厚重的血幕笼罩在天穹上空，阳光透过血幕洒落进来，竟呈现凄艳的血红色，仿佛整个天地都被滚热的鲜血浸染过一般。 这是一种可怕的景象，妖异而邪门，令人心悸！ 小姑娘满心希望被无情打破，一张俏脸又变得苍白无比，清澈水润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安。 “别怕，不会有事的。”林一凡出言安慰，想要像平常一样揉她的头发，但手刚刚伸到半空，却见她突然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 林一凡伸出的手微微一颤，旋即一言不发地收了回来，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姚梦曦咬了咬嘴唇，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林一凡展颜一笑，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姚梦曦见他笑得洒脱，似乎极为自然，胸口忽然一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孩子一般，没有丝毫形象可言。她扑进林一凡怀中，拳头重重地拍着他胸膛，拍了几十下又觉得不解气，张开小嘴在他胸口狠狠咬了一口。 “哭吧，哭出来就不怕了。”林一凡拍了拍她后背，想了想，又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往山外走去。 “严格说来，我并不是什么魔族，而是一个觉醒了魔族血脉的人类…”林一凡轻声解释，道：“小的时候，我的身体被人动过手脚，命轮枯萎，注定活不过十八岁，体内还有一股力量禁锢了气血中的能量运行，很难踏上武道修行之路。后来，我被玄牧宗几个外门弟子逼得跳下镇魔渊，深渊下面，我遇到一位姑娘，她叫玲珑，是太古至尊百花天女的道统传人。” 镇魔渊之事本是隐秘，林一凡也曾答应过玲珑不得对任何人提及，但现在荒魔已经苏醒，也就没有这方面的必要了。顿了顿，他接着道：“玲珑jiejie她待我很好，救了我的命，又教我练功习武，还亲手做衣服给我穿…” 他目光微微有些恍惚，过了片刻，才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无语伦次地道：“我很感激她，无论她如何待我，我心中都是感激她的。” “再后来，我在玄牧宗听到了活血灵草的传闻，想通过活血灵草激活血脉之力，让身体重新焕发生机，便跟着几个师兄姐一起去了…”他隐去了本源世界残破的事，并非怕姚梦曦泄露出去，而是补全本源这种事亘古未见，让人知道未必是什么好事。 “我们找到了活血灵草，通过它，我觉醒了魔族血脉，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彻底觉醒，因为命轮精气太过稀薄，不足以支撑血脉的觉醒。”林一凡又伸出右手，将五根森冷幽暗，如绝世利器般的指甲露给她看了看，道：“我身上的骨头是黑色，血液是紫金色，原本是紫色的，后来练功不小心练成了紫金色。” “命轮精气稀薄，人就会变老，当我老去的时候，玲珑带我去了远古战场。” “远古战场？”小姑娘终于止住哭泣，抓着他的衣服擦了擦眼泪，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林一凡笑了笑，又一次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小姑娘算了算，道：“快三天了。” “三天前那只雷霆大手中的魔神魂影你看到了吧？”林一凡点了点头，道：“那很可能是魔族的至强者，也是魔族信奉的神祗。有盖代强者在远古战场中布下绝世大阵，收集神、魔、人、妖四族强者尸骸中的精气，转化成生命之元，布下阵法的强者很可能就是它。我们去远古战场，就是为了寻找生命之元，修复枯萎的命轮。” “在远古战场中，我们找到了乾坤鼎的一块残片…” “乾坤鼎残片？”小姑娘惊呼起来，问道：“大哥哥你真的找到过乾坤鼎残片？” “千真万确。”林一凡点了点头，笑道：“它还想助我证道大帝呢，不过被我拒绝了。” 小姑娘皱了皱琼鼻，不满道：“大哥哥你又在逗我，乾坤鼎残片若真是想助你证道大帝，你怎么舍得拒绝呢？” “不要瞧不起人。”林一凡伸手刮了刮她鼻头，笑道：“我觉醒了魔族血脉，如何能当得人族大帝？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再说你大哥哥我天资不凡，就算没有人族至宝，也未必不能成为大帝那样的强者。” 小姑娘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有一个不知深浅的哥哥，对所谓天骄、所谓人杰的资质、战力都有不少了解，林一凡资质固然不错，足以媲美苍冥剑体，但要说成为大帝那样的强者，未免也太不把大帝当回事了，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太过艰难，艰难到没有人族至宝相助，几乎不可能实现。 林一凡知道她不信，也没有解释什么，又接着道：“在远古战场，我们还看到了一些异象，都是和远古那一场惊世大战有关的东西，其中就有魔族神城。” 小姑娘眼睛微微一亮，想起当日魔族神城出现之时，林一凡也说过“魔族巨城”四字，忙问道：“大哥哥你知道魔族神城？” 林一凡摇了摇头，先将当初在远古战场中看到的异象说了出来，接着补充道：“只知道它很可能是一个通道，背后连接着其他地方。” 小姑娘听罢有些失望，眸光微微黯然。 “不用害怕，至少现在还没什么危险。”林一凡安慰她两句，又接着道：“后来我们在远古战场中心找到了一座魔神骸骨堆砌成的祭坛，里面就有生命之元…”他挑拣一些事情说了出来，隐去了破天魔刀、生命圣树以及那尊可怕的生灵等事，只说他与玲珑取得了生命之元，便通过大荒界盘离开了远古战场。 “再后来，我服下生命之元后命轮复苏，生命精气旺盛充沛，魔族血脉彻底觉醒…”林一凡又说起后来的事，道：“魔族血脉中蕴含杀戮、毁灭、贪婪、暴虐、****等负面气息，但凡觉醒魔族血脉者，都会受这些负面气息影响，最终被腐蚀神魂，彻底化成魔族。但我没有受这些气息影响，灵魂还是人类的灵魂，所以说我并非魔族，而是觉醒了魔族血脉的人类。” 小姑娘沉默许久，道：“大哥哥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做出危害人族的事情来，我是不会将你的事情说出去的。” 林一凡微微哑然，笑道：“我不是怕你将这些事情说出去，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你因为我的身份对我有偏见。” 小姑娘脸红了红，期期艾艾地问道：“大哥哥你…你很在乎我对你的看法么？” 林一凡点了点头，道：“远古战场之事不足为外人道，我已经失去了几个朋友，不想再失去你们。” 小姑娘心中微微失落。 林一凡又盯着她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俏丽面孔看了一阵，轻声道：“再说你和他们有些不一样…”他原本打定主意，等此间事了之后便去姚梦曦家中走上一遭，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但此时魔族身份被姚梦曦知道，他又忽然觉得没那个必要。 小姑娘将脑袋埋进了他怀中，许久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