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江中大战
大家都不说话,忽然两岸山中传来数声不知是什么的啼鸣,声音凄厉,令人一听之下心中一颤,苏思卿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在叫?” 万碧云侧耳听了片刻道:“是猿猴。” 苏思卿道:“猿猴?此处是长江,文章中说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难道到长江三峡了?” 万碧云瞧了瞧窗外道:“还没有,再往前是白帝城,方是瞿塘峡。” 袁野心中一动,站起身子朝万碧云施礼道:“三峡乃天下形胜之地,请前辈容晚辈出去观览江中风景。” 万碧云只点了点头。 袁野看了思卿一眼道:“咱们出去吧。”走出船舱,双颊仍然发烫,心里暗骂自己就是个白痴,这样的话竟然都能随便问出口,叹了口气,凭江远眺,见两岸山峰如削,都迎面朝自己扑了过来,江水极其汹涌,冲击着山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天空阴晦,黑云翻滚,看来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雨来临。 他二人一路行来,险山恶水也见过不少,但不似此时身处江中船上,船动万物动,山峦都似化作了庞然怪物,在快速闪动,这种视觉冲击力格外不同,苏思卿只觉心惊胆颤,加之船体又在不断晃动,她一阵头晕目眩,伸手扶住了袁野手臂。 袁野道:“怎么了?”伸手扶住了她。 苏思卿脸颊发白,勉强笑了笑,也没说话。 江风怒吼,刮得二人衣衫狂舞,袁野只觉极为刺激,站在船头,竟有一种飞起来的感觉,恨不得放声长啸,忽然在这江天一色中,传来一声惨叫,跟着袁野就觉耳畔似有异响,但四周的声音太大了,这种异响几乎完全被淹没了,他只是警觉地侧头一瞧,但已然来不及了,一支冷箭嗤的一声就插进了他肩头rou里,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就被带得往后一仰,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一阵箭雨从左边山峰中急射而来,那山上站了许多人,箭雨落下,cao船的舟子就个个中箭倒了下去。 他叫了一声,一侧身抱住了思卿,就往船舱中跑去,万碧云听到叫声,从舱内冲了出来,几乎和袁野撞了个正着,一把拉住袁野衣服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低头便见到袁野肩头插的箭。 袁野还未回答,那漫天的羽箭就砰砰地插进了二人面前的船板上。 万碧云喝骂一声,推开袁野就往外走,袁野急忙拉住他道:“不能出去!” 万碧云顾及众弟子安危,哪里能听他的话,一扯挣脱他手掌就奔了出去。 袁野无奈地叹了一下,抱着苏思卿跑进船舱,放下她就去关舱中窗户,这边刚关住,就听苏思卿一声惊呼,他一回头才发现右侧山峰中也有人正朝船中放箭,一支羽箭落在苏思卿脚下,几乎是贴着她的腿飞过来的。 他又急忙奔过去关这边的窗户,箭从窗户中不断射来,他左躲右闪才好不容易将窗户关上,只听外面已喊声盈天,他喘了口气,心想自己不能不顾别人的性命躲在船舱中,瞧了瞧肩头的箭,皱了皱眉头,一咬牙嗤的一声便把箭拔了出来,那箭生有倒勾,这一拔将他的rou也带出了一大块,痛得他直咬牙,伸手按紧伤口。 苏思卿几乎要哭了出来,道:“袁大哥,你……” 袁野道:“没事!”扫了一眼船舱,道:“随我来!”拉着苏思卿跑到船舱后尾,将她的身子贴在后尾墙上道:“蹲在这儿,哪儿都不要去!我到前面看看!”转身便走。 苏思卿却一把拉住了他。 袁野一回头,见她眸中噙满泪水,一脸惊恐之色,当即伸手握了握她手臂道:“我去去就来,躲在这儿不要走动!” 苏思卿朝他凝视片刻,方才缓缓松开了手,目光中满是留恋之意。 袁野朝她淡淡一笑,转身出了船舱,此时失去cao纵的大船已开始剧烈晃动,袁野几乎都站不稳了,一片晦瞑中,他就看见船上许多人在厮杀,其中有人身穿绣着火焰的黑衣,这种装束早已深印于他脑海中,数月来担惊害怕、生死存亡的屈辱瞬间就从他脑海中快速闪过,他心头怒火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拔出双飞剑就直冲向一名火派弟子,一剑便刺穿了那名弟子的胸口。 那名弟子哼也没哼一声,身子便软瘫了下去,一股血柱从那名弟子的伤口中直喷了出来,溅了袁野一身,袁野呆怔住了,心中叫道:“我杀了人了!”忽觉背后冷风袭来,他忙飘身躲过,一把利剑贴着他肩膀直削了下去,他一抬脚,将敌人踢飞了出去。 这数月来他遭遇了太多,此时便像洪水一般全都爆发了出来,出手毫不留情,顷刻间就杀了五六人。 与此同时,几道闪电划开厚重的云层,接着轰隆隆雷霆响动,瓢泼般的大雨就洒了下来,雨壮声势,厮杀更加激烈血腥,大船还在快速地往下游滑去,瞿塘峡水险滩急、山势险恶,两岸最窄处不过数米,大船失去了平衡,处处碰壁,船上之人尽管东倒西歪站不稳,但稍一稳住便都不忘向敌人刺上几剑。受伤死去的弟子的鲜血虽洒在船板上,但片刻就被雨水冲刷掉了。 袁野杀了几个人后,手就有些软了,到底这些弟子也是奉命行事,袁野与他们甚至都是头一次见面,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踢开一人,站在雨中,目光寻找万碧云的身影,跟着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一人从左首一座百米高的山顶上迎面飞了过来,如神仙一般,飘过滚滚的江面,就向船上落下。 这是只有出神入化的轻功方敢有此惊人之举,船在快速移动,山势又是那等的高,江水更是汹涌澎湃,若不是有过人的胆识、非凡的功夫,谁敢如此大胆?袁野只看了一眼江中情势,就知若是换作自己是绝办不到了,他脑中一个念头涌了出来:这人是谁?难道是张志得? 眨眼间那人已离他甚近,只是大雨倾盆,打在他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瞬间就想起了苏思卿,回身跌跌撞撞地就向船舱中跑去,刚跑到舱口,便觉后背一痛,已被人划了一剑。 这要是以往,凭他的警觉定能闪身躲过,但此时情形,风声、雨声、水声、厮杀声连成一片,一切都太过混乱,他根本察觉不到,虽后背中了一剑,但他已无暇顾及,冲入船舱,便见苏思卿缩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 苏思卿一见他进来,喜得急忙站了起来。 袁野冲过去拉住她道:“没事吧!”确定思卿没事后,侧头朝窗户外瞧去,右边窗棂已被风掀飞了,大雨从窗户中倾入,窗外景物不住晃动,二人身子都站不稳了,袁野感觉这船很快就会沉入江中,揽着苏思卿回身便想出去,但忽然发现舱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 那人身量极高,足有八尺,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二人。 袁野吸了口凉气,“张志得!”右手一抬,手中宝剑猛地便向那人飞去。 那人嘴嘴发出一丝冷笑,缓缓抬起右手,一股柔力从他掌中溢出,双飞剑所带凌厉剑气碰到他掌力,顿时便被化得无影无形了,宝剑一时就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袁野骇然变色,双掌蓄积内力,便向那人推去,以他的内力修为,双掌推出的力道自是大得惊人,但那人却不闪不躲,一股吸力从他手掌心溢了出来,就将袁野推出的掌力给吸了过去。 不挪不动,只是手掌轻抬,就能化力量于无形,此人之武功修为真已到了化境。 袁野一时惊呆了,只是楞楞地看着他,恐惧瞬间就包围了他,然后他的身子忽地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就往那人跟前飞去,他回过神来,奋力抵抗,但全然没有效果,那人一把便抓住了他胸口衣衫,将袁野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往舱外就是一扔。 袁野在摔出去的瞬间听到苏思卿喊了他一声,这一跤摔得极狠,他听到船板都被砸得咯吱一声响。船板被大雨冲刷,已变得十分滑溜,袁野身子滑出去了老远,差一点就掉到了江里,等他回过神来,就见一道白光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瞬间就看清楚了,那不是白光,而是一把薄到几乎透明的宝剑,他立即想起了吴森的御剑术,然后体内真气澎湃,一堵无形的气墙就拦在了他身前,他想用气墙来阻挡那把兵刃,可他高深的内力在此人面前好像忽然变得不堪一击,那把雪刃毫不费力地就刺穿了他的气墙,向他胸口飞了过来。 袁野一颗心几乎就要从胸口中跳了出来,双手在船板上一击,身子飞了起来,可那把薄剑就像游龙一样跟着他,任他怎么躲闪,那剑总是能刺中他,只是嗤嗤嗤响动,他身上已被划开了数道口子。 跟着那人手一缩,就将薄剑收了回去。 袁野得以翻身站起,情状却已狼狈之极,苏思卿刚给他缝的新袍,此时已被划成了破衣烂衫,上面还沾染了斑斑血迹,袁野喘了几口气,死死地盯着那人,想从他眼中看出他会用怎样闲亭散步般的手法来杀了自己,但那人面若冰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苏思卿站在那人身后,眼神中透出了极度的痛苦和怜惜之情,袁野一阵心酸,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又见自己的宝剑掉在船板上,发出幽幽的白光,心想:“我就是死也要与此人厮杀到底!”手掌一抬,将掉在地上的宝剑就吸了过来。 正要抖擞精神上去厮杀,忽然哐啷一声,大船碰到了左边山壁,整个船身都往右歪了下去,这一下全无预兆,船上的人纷纷被震倒,袁野身不由己就滑倒在地,收不住势,扑通一声就掉到了江里。 江水凶猛万分,眨眼间就将他冲出数米远,他不通水性,一时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几乎背过气去,好在波浪翻滚,他身子被激流冲击,一时不至于沉底,浮上来时就喘口气,他在水中用力挣扎,想要抓住东西爬上岸,但水中情形完全不由他做主,一路飞一般地往下游冲去,水底很多暗礁,他身上多被擦伤,浮浮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猛地一下撞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几乎将他的腿都撞断了,他痛得一缩身子,手掌就碰到一块凸起的山石,他连忙抓住,用力一扳,身子哗啦一下挣出了水面,直喘大气,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 定眼细看,上游头哪里还有船只的影子,他急忙回身,就看到方才那艘船东碰西撞地往下游冲去,由于水流湍急,那船离他已有一箭之地了,他一阵错愕,船却已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只有汹涌的波涛滚滚东流,两岸山峰蔽日,冰冷的雨滴重重打在脸上,说不出的难受,袁野恨不得松开双手,即刻化成一条鱼追上去,眼见那船已支离破碎,过不多久必会沉没,思卿还在船上,岂不是凶多吉少!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变成鱼?只要松手立马又被江水冲跑了。
袁野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被江水冲到了南岸,手中紧紧攀住的是江边的一块尖石,他抬头往上看,不由得吸了口凉气,笔直的山峰高耸入云层,让他直感到一阵窒息,他定了定神,心想自己难道要葬身江中?这么高的山峰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要么就是等有船只路过,然后大声呼救,共计五艘船呢,不会都超到头里去了吧!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艘小船又从上游滑了下来,袁野大喜,急忙招手道:“我在这里!”但那船滑得更快,飞一般地从他眼前过去,哪里有丝毫停顿,而船上明显好像没人。 袁野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又惊又急,急忙又看着上游,便见水中不时有破碎的木板顺水飘流,当是被撞毁的船只,还有数具尸体也被淌了下来,瞧衣着装扮,多是千叶门的人。 如此等了许久,再也没有船只过来了,袁野渐觉害怕,万一没有,难道就这样泡在江水里?鬼知道这江里面有没有水怪什么的。 袁野一想到水怪,立马就觉得好像有东西要来咬自己的双腿,他身子一颤,恨不得飞出水面,可双脚在水中,完全没有可着力之处,哪里使得上劲,即便是能飞出水面,但面前除了这块尖石,就是刀削般的山壁,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他像个落汤鸡般浸在水中,恐惧而无助,四周的山峰在狂风暴雨中好像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可能砸下来,两岸山中还不时传来猿猴凄厉的叫声,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来? 他简直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心里甚至在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 在江水中浸了一会儿,袁野慢慢冷静了下来,心想从蜀地到湖北、江南一代,走水路是必须,这里又不是深山古道,应该来往的船只不少,自己只要能熬个五六天,就不信碰不到一条船,关键是怎样能爬上岸,这样泡在水中一夜,第二天身子说不定就会泡肿。 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离自己数米远的地方,山峰有个缺口,那缺口离水面大约也就七八米,要是能爬上去,坐在缺口上,居高临下,只要有船只往来,一眼也就能看得到。 袁野一阵狂喜,深吸了口气,攀着岸边的石头就向缺口处淌去,可那缺口看着近,真正淌过去却又奇远无比,他又不敢松手,费了好半天才淌到缺口下,已累得上次不接下气,抬头一瞧,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哪里是七八米,十七八米也有了。 他仰天长叹口气,心里叫道:“老天爷你是真要亡我么?这么高的山峰我如何能爬的上去?”一阵灰心,恨不得松手,就此死了算了,不禁又想到了苏思卿,分别的那一刻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凄凉。 袁野的心顿时好像被揪了一下,双眼一闭,长叹了口气,抬头朝上瞧去,见山峰上长满了树木以及各种植物,望上去满眼绿色,山峰又几乎是垂直向上的,想要攀爬上山顶极为不易。 他扳了扳面前的山石,确定比较结实后,才抬脚蹬上了山石,这一动腿,牵动腿上的伤口,痛得他只咬牙,他这时才发现右腿被撞开了一道大口子,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片刻就将他的衣裤染红了一大片。 袁野忍住疼痛,双手抓住一条树藤,一用力就攀上了岸,只是可以落足的地方实在小的可怜,他不得不踮起脚尖,即便是这样,也只能左脚尖微微使上些力气,稳住身子的力道主要来自于他的双手。 袁野喘了几口气,抬头往上看,藤条、树枝以及各种各样的草木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想了想,缓缓伸出右手,一股吸力从掌心溢出,瞬间他面前的藤条便被吸了过来,他抓紧藤条,一用力,双足凌空,身子往上就攀了几米。 如此艰辛攀爬,到了中途他已累得大汗淋漓,双手发软,低头朝下看去,江心涌动、凶险万断,他咬了咬牙,继续往上爬,好几次他手中的藤条都断了几根,险些摔了下去,荆棘、树枝将他的手臂、脸颊划出了道道口子。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峰顶就在眼前了,袁野双手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做着动作,而且这种攀爬极耗体力,他的力量几乎要枯竭了。 他曾经以为雪山峰顶是最难上的,但现在他才知道,雪山纵然冰封万里,但至少不是太陡,永远都有可以施展轻功之处,哪像这个山峰,虽说不是太高,但笔直向上,双足凌空,一切全凭双手使劲,这种情况下以前所学全然用不上,何况他本就受了伤,肩头和右腿钻心般痛。 终于袁野右手攀上了峰顶的一块岩石,跟着左手一用力。身子便翻上了峰顶,峰顶虽不大,但足够他容身了,他躺在高低起伏的岩石上,极其虚弱地瞧着天空,厚重的黑云还在不断翻滚,不时有几道闪电划开云层,漫天的雨丝从黑云闪电中落下,有些落在他脸上、身上,他眼睛慢慢闭上,终于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