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横尸荒野
便在此时,孟春梅和白璧文从店外走了进来,三人一见,急忙起身。 李玉朝他二人身后一看,问道:“柳大哥和小陶子呢?” 孟春梅气喘吁吁、口干舌燥,端起桌上茶壶就喝水,三人皆朝白璧文瞧去,却见白璧文摇了摇头。 三人一齐道:“还没找到?” 白璧文点了点头,满面忧虑,道:“整个镇上都找遍了,皆未瞧见他二人的身影。” 韩子楚追问道:“镇上的所有酒肆都找了么?” “都找了,没有他二人。” 李玉道:“那,那烟花场所了?可曾找过?” 孟春梅喝了大半壶的水,方才解渴,道:“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地方,哪里有什么烟花场所,柳大哥平日虽爱喝上几杯,但绝不是个瞻前不顾后的人,我只怕他们出什么事了。” 袁野惊道:“我去找他们!店小二,牵马!” 李玉忙道:“我和你同去!” 韩子楚道:“我也去!” 袁野点了点头,回身对苏思卿道:“思卿,我去找柳大哥他们,你吃过饭就先回房去,要有什么事就找孟大哥他们。”又对孟春梅道:“孟大哥,我朋友孤身一人,我一时回不来,相烦你照顾她。” 孟春梅点了点头,道:“放心。” 袁野和李韩二人从伙计手中牵过马,打马便向镇上驰去,正午时候,三人已将小镇前前后后都找遍了,果未瞧见柳陶二人的身影,三人心中惴惴难安,勒住马头在路上慢行。 李玉急得额头直冒汗,道:“两个大活人怎么说没见就没见了?他二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袁野不答,想着昨夜与肖龙飞拼斗的情形,那时除了聂红玉和那个更夫外,并未瞧见第五人在场,柳陶二人当不是遭了他们的毒手,可莫名其妙二人竟没了踪迹,只怕不好。 正在此时,一人从袁野马前走过,袁野忙道:“这位小哥。”跟着翻身下马。 那人听见呼喊,回过身来,面露疑惑之色。 袁野当即向他打听柳陶二人的踪迹,那人摇头不知。 李玉和韩子楚见状,也翻身下马,向路上的行人打听情况,他们一连问了十数人,路人皆曰从未见过这么两个人,三人正在垂头丧气之际。 路边一卖菜行人忽道:“三位公子,你们说的那两人是不是有一人个子甚高,穿着酱色长袍。” 三人惊道:“正是,你见到了?” 那人道:“小人天刚亮时,从镇外挑菜来卖,见两个公子往镇子北边那条路去了,当时天色甚早,路上没有行人,小人见到他们时,心下还觉奇怪,因而记得他二人,另一人好像穿着青色长袍。” 袁野道:“不错,看来却是他们无疑了。”又问,“是往镇北的那条路去了?” 那人点了点头。 袁野道了声多谢,和李韩二人翻身上马,纵马往镇北而去。 三人一口气跑出镇外,来到郊野处,行人渐少,一路上却还是一无所获。三人放眼而望,见山丘连绵,荒草寂寂,甚为荒凉,一时间三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李玉道:“看来柳大哥他们应该没有走这么远?咱们回去吧。” 二人点了点头,韩子楚忽道:“你们瞧那边好多乌鸦,飞来飞去的,似乎在寻觅什么东西。” 袁野早已瞧见,那群乌鸦只是上下飞动,并不四散飞开,更多的是停留在山坳中,有的头颈向下,似是在啄食什么东西,并且不断有乌鸦飞来,黑黝黝一片,显然那山坳中有乌鸦感兴趣之物。 李玉皱眉道:“这么多乌鸦同时出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韩子楚道:“你还相信这个?咱们走吧,也许柳大哥他们已经回去了,咱们还不知道呢,这个地方荒凉破败,可没有什么好看的。”说着兜转马头,往回奔去。 袁野也转身往回而走,双目却仍是瞧着山坳中的那些乌鸦,心中总有一丝不祥之感,行至高处,视野略微开阔,隐隐见那乌鸦聚集的荒草中似乎躺的有人,只是离得远了,瞧得却不清楚,袁野道:“我到那边去瞧瞧!”双腿一夹,打马飞奔了过去,越奔得近,地上所躺之物瞧得越清楚,心中怦怦而跳,似乎就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鼻中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群鸦见马向这边奔来,“呱呱”乱叫,都飞了开去,有的停留在树梢枝头,有的停留在山丘之上,有的不停在天空盘旋,却没有一只乌鸦舍得离去。 荒草淹没马腿,地上乱石嶙峋,马儿呲溜一声长鸣,停住四蹄,竟不愿再往前走了,袁野滚鞍下马,奔至两具尸体旁,这时清清楚楚见到死尸的面目,脑中不由嗡地一声响,身子一晃,跌坐在地。 那两具尸体正是柳迎春和陶策! 虽然尸体已被乌鸦糟蹋了,但面目依然清晰。 李玉和韩子楚在远处叫道:“袁兄弟,那边有什么?”见袁野不答、举止有异,二人都甚奇怪,互相看了一眼,也打马往山坳中奔去,待得瞧清楚地下的尸体,二人吓得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袁野跪在尸体旁,禁不住浑身发颤,心中不住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想去查看他二人的死因,但泪眼朦胧,什么也瞧不清楚。 李韩二人放声大哭,惊得群鸦乱啼乱叫。 袁野与柳迎春虽刚相识,但却已将他视作朋友,况且昨晚还蒙他解围,心中更是感激他,不过是隔了一夜,却已然与他阴阳相隔,袁野一阵悲痛,眼泪唰唰掉了下来。 李玉放声痛哭道:“小陶子呀小陶子,昨晚上你还吟诗作赋、高谈阔论,怎么今日却已做泉下之鬼了?昨夜我说我和柳大哥去找袁公子,偏偏你说要去,岂料今日遭此横祸,究竟是谁对你二人下次毒手的!” 袁野又是悲痛又是愧疚,心想:“要不是昨夜我跑出去,思卿就不会去找他们,要是他二人不出去找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二人实因我而死,叫我怎对得起汉公子?怎对得起他们的家人?”垂泪而哭、心神激荡,他身上的伤口本已包扎好了,但经过这番折腾,伤口又已崩裂,鲜血直流,浑身阵阵疼痛。 李韩二人哭了半日,悲痛稍抑,韩子楚泪眼朦胧道:“究竟是谁对柳大哥和小陶子下此毒手的?我们初来蜀地,什么人也没得罪过,究竟是谁这么凶残?” 李玉朝二人尸体瞧去,只见二人大睁双眼,瞳孔虽已涣散,但犹能感受到他们目光中射出的恐惧,真是死不瞑目,二人脸色都已化作了青紫色,显然死的有一段时间了,二人脖颈上血rou狼藉,右颈动脉血管已断,竟似被什么东西咬断血管,流尽鲜血而死,可是尸体之旁却又没有大滩血渍,十分奇怪。 袁野急欲知道他二人死因,当即伸手解开了柳迎春衣衫,他的尸体被乌鸦啄食,衣衫已经破了数处。袁野一解开他衣衫,见他胸口四肢除了乌鸦啄食的伤痕外,并没有其它伤处,显然脖颈之伤乃是致命的。 袁野眉头深锁,抬头四顾,见四处都是高低起伏的山丘,地方十分荒凉,料来必有野兽出没,心想:“柳大哥他们必然是行到此处,遇见了野兽,然后被野兽袭击,咬住了脖颈,因而丧失了性命。”只是心中却有疑问,“野兽袭击人,无非就是肚子饿了,想要将人做口中之餐,可是柳大哥他们虽然尸体被乌鸦啄食了一些,但却并没有损伤太大,这野兽既已咬死了他二人,又为什么放过不吃呢?反而将到口的美餐都付于群鸦?再说就算柳大哥他们来找我,又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再查陶策的尸体,死因与柳迎春一般,致命之伤皆在脖颈处,又思他二人皆是青年男子,身强体壮,猛兽若想咬死他二人,除非是虎豹之类的大兽,而要想将他二人都咬死,除非猛兽不止一头,可一山难容二虎,这么个小小地方岂会竟有两头猛兽?一时满腹疑窦。 李玉兀自喃喃哭道:“咱们一道结伴出游,说好了今日共赴峨眉的,岂料你二人竟死于非命,我定要查明你们的死因,叫汉公子为你二人报仇!”一边痛哭一边脱下长袍,盖在他二人尸体上。 袁野哽咽道:“柳大哥他们应该不是遭人毒手的,恐怕是,恐怕是死于野兽之口。” 李韩二人止住哭道:“死于野兽之口?” 袁野点头道:“是啊,你们瞧他二人脖颈处的伤口,皮rou破烂,血rou模糊,显然不是刀剑之类的利器所伤,而且你们细细看这一点。”轻轻扳过柳迎春头颅,指着柳迎春伤口处的一小块儿痕迹,那儿宛然有个牙齿印子,说道:“野兽的齿痕还在上面,只是看这齿痕的大小,我们难以知道他二人是被何种野兽所袭击。” 韩子楚道:“好端端的,从哪儿跑出来这么个伤人的畜生?柳大哥虽是书生,但也会一些拳脚功夫,小小猛兽岂能伤到他?” 袁野奇道:“柳大哥会拳脚功夫?”心下更觉奇怪。 李玉反驳道:“哪里是小小猛兽?定是虎豹之类的大兽!这凶猛的畜生,要是被我抓住,定扒了它的皮!吃了它的rou!” 袁野喃喃自语,“柳大哥会拳脚功夫?”想起十年前自己还是小小孩童,下山突遇黑熊,那黑熊也是凶猛异常,但尚不能杀伤自己,而似柳大哥这等会功夫的青年男子,何以竟会丧命于猛兽之口?细细查看四周,又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难道柳大哥和陶策竟是被猛兽一击毙命的?忍不住又去查看他二人伤口,见二人伤口处的齿痕又小又窄,竟像是人的齿痕,说道:“袭击柳大哥他们的应该不是虎豹。” 李玉奇道:“不是虎豹?那是什么?” 袁野指着柳迎春的伤口道:“你们瞧,柳大哥伤口处的齿痕又小又窄,我虽没见过虎豹,但料来那绝不应该是虎豹留下的齿痕……有什么动物的牙齿与人的牙齿长短想象呢?” 白璧文和李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满脸疑惑。 袁野又将二人的尸体盖好,沉吟道:“两位大哥猜不出来,小弟也觉得好生奇怪,我想那猛兽扑食猎物,那么他们的爪牙必然是又长又锋利,而柳大哥和陶公子被猛兽袭击,必然是与猛兽做过一番搏斗,然后力竭不敌,才会命丧猛兽之口的,可是我刚才细细看过,他二人身上并没有任何被抓伤的痕迹……”
李玉道:“谁说没有?他二人的衣服都被撕扯破了,那难道不是与野兽搏斗时留下的么?” 袁野道:“不是,那是被这些乌鸦啄破的,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他二人身上除了被乌鸦啄食的伤痕外,并没有其他伤痕,也就是说柳大哥他们没有与野兽有任何搏斗,就被野兽一扑即中,随即便丧命了。” 二人同时道:“不可能!柳大哥会些拳脚功夫,虽未必能击退猛兽,但也不会如此不济,况且又是他两人。” 袁野皱眉摇头,长叹口气,“我也好生费解,还有就是野兽之所以袭击柳大哥他们,无非就是想将他二人当做盘中之餐,可你们瞧,为何猛兽咬死他二人后,竟将到口的食物付予群鸦呢?” 李韩二人无言可答,只觉二人之死透着古怪,他二人又将柳迎春和陶策的尸体仔细检查一番,果如袁野所说的那样,三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日近正午,浓烈的阳光照着无人的荒野,远处还散着几处坟茔,兼之不时有乌鸦啼鸣,气氛甚为恐怖。 忽然韩子楚“啊”地一声惊呼,叫道:“不对!不对!不对!”他连呼三声“不对”,继而脸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袁野和李玉皆吓了一跳,忙追问道:“什么不对?” 韩子楚瞳孔放大,脸上写满了恐惧,连叫,“不对!不对!柳大哥他,他,他们……” 李玉道:“他们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啊!” 韩子楚全身发颤,脸上肌rou扭曲,似乎是瞧到了世上最恐怖之事。 袁野和李玉也不禁害怕起来,袁野道:“韩大哥,你究竟想到了什么?” 韩子楚半晌方说道:“柳大哥他,他们不是被野兽咬死的,而是被,被人咬死的!” 李玉道:“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人会如此凶残,难道是妖魔鬼怪么?” 韩子楚上下牙齿互击,发出咯咯响声,勉强道:“就,就是是妖魔……不,不是妖魔,哎呀,不是!我,我是说……” 李玉心头有气,“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难不成柳大哥死了,你伤心过度,连话都不会说了?” 袁野见韩子楚脸如死灰,浑身发抖不止,知道他是怕得厉害,当即伸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温言道:“韩大哥,你想到了什么,不要害怕,慢慢告诉我们,柳大哥他们若真是被人害死的,那么我们自然该找出凶手,为他二人报仇!” 韩子楚摇头不止,一叠声道:“不!不!不!我们不能为柳大哥报仇!除非是,除非是汉公子,只有他,他才能想法除去骷髅四妖!” 李玉大吃一声,失声叫道:“什么?骷髅四妖?” 袁野奇道:“‘那是什么?”向李玉投去询问的目光,却发现他脸上也已现出了极大的恐惧之色,只听韩子楚颤声道:“骷髅四妖是,是四个妖魔鬼怪!他们,他们专一咬人脖颈,吸食人鲜血,是四个凶残之极的怪物!” 李玉忽然大叫一声,“不!不……不要再说了!”回头朝四周看了看,目光充满惶恐,道:“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危险的很!我们快走!”说着站起身子,脚踩马镫,便要跨上马背,岂料惊惧之下,双腿发软,竟跨不上去。 韩子楚怒道:“我们走了,柳大哥他们的尸首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他二人的尸体被乌鸦糟蹋么?” 李玉惶恐道:“我……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袁野疑虑重重,虽欲知道事情详细,但见柳陶二人的尸首在这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又担忧思卿安危,只觉任何地方都充满了危机,而此处更不是久留之所,说道:“两位大哥,咱们先将柳大哥他们的尸体运回去,一切容后再说。” 韩子楚道:“对!对!先弄回去再说,可是,可是咱们怎么将尸首搬回去呢?” 袁野眉头深锁,要说将二人尸首横于马上,驼回去,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似乎对死者不敬,而且驼着尸首招摇过市,显然不好,想到柳迎春待自己实在不错,如今却死于非命,自己只有细心料理他的后事,方能稍稍弥补一下心中的愧疚,可伸手一摸腰间,只有七八两碎银子,不禁叹了口气道:“如今之计,只有留一人守住尸首,另着一人回去报信,买两口棺材过来,将柳大哥他二人的尸首运回去。” 李韩二人一想,也只能这么办了,但留谁在这守着尸首呢?他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都朝袁野看了过来。 袁野一看二人神情,便知他二人是没胆量留下来的,本来自己留下来也未尝不可,只是思卿还在店中,自己一旦不在她身边,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况且那云梦香茶还在她那里,只怕南妙手会去而复返,为夺香茶而伤害她,一时好生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