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玄幻小说 - 浮生烟云在线阅读 - 第五十五章 诗酒文章(二)

第五十五章 诗酒文章(二)

    袁野歉然一笑,正欲说话,忽听陶策大声叫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那吴王夫差自己不济亡了国家,岂可将罪责推在一个女子头上,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那白衣书生笑道:“我们可也听过恃宠娇多得自由,骊山烽火戏诸侯,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那吴王夫差咱们且别说,这周幽王可是个现成的例子,要不是他为了博美人一笑,结局至于是那样么?总之这色之一字,是要千万小心在意的!”

    陶策冷笑道:“好呀,既是如此说,那你一辈子就别近女色,一辈子都别娶妻生子,我这一辈子可盯紧你了,回头你要是犯了戒,嘿嘿,可别怪我拿话堵你。”

    白衣书生皱眉道:“娶妻生子乃是人伦天道,与好色有何干系?我只说不能好色,又没说不能娶妻生子。”

    陶策伸手指着他,呵呵而笑。

    一蓝衣书生笑道:“你与他争论这些做什么?这小陶子嘛,整日便做白日梦,坐拥佳丽三千,幸亏他出生寻常人家,否则必是亡国败家的根本。”

    陶策毫不动怒,反倒洋洋自得道:“不错,我小陶子是最怜香惜玉的人,我一向瞧不惯那些将亡国的祸端归罪于弱女子身上的人,唐太宗是天下至贤的明君吧,他一向宠爱长孙皇后,怎么没见他耽误国事,说到底一个人结局如何,还要看他自身的修养与作为,那些昏君生来就是穷奢极欲之徒,就算他们不因女色亡国,也会因别的东西而亡国的,唉,你们见识肤浅,哪懂我的心思。”

    众人皆笑道:“嗯,我们见识肤浅,就你见识高人一等。”

    陶策点头道:“不错,不错,我的见识虽比不上圣人,但也只比圣人差了那么一点点,为此我还专门作了首诗,为普天下的多情女子鸣冤。”

    众书生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笑道:“原来如此,扯了这么远,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原来你是想说你又作了首好诗,既是如此快拿笔写下来就是,何必转弯抹角。”

    陶策挺了挺胸膛道:“正要写下来,以供诸位品鉴。”走过去拿起毛笔,在雪白的纸上写到:

    我本南国风流种,百花丛中自纵横,

    美貌佳人谁不怜,坐怀不乱非本性!

    自古美人一回首,不是倾国就倾城。

    何况我等凡夫子,未先倾城人已昏!

    广寒宫中多寂寥,欲生双翅伴嫦娥。

    梁祝故事万代传,只怨山伯太懦弱。

    若将玉环拥怀中,万里江山亦可抛。

    明妃远嫁啼红妆,古来将相诚寂寥。

    浣纱溪畔风光好,香消玉殒人已杳。

    三国风云太血腥,怎须女子来担当?

    纵使《长门赋》千金,君恩如水不回头。

    古来圣君无戏言,金屋却换作冰屋。

    岭南荔枝甜似蜜,马嵬坡前草荒寂。

    三千宠爱在一身,一朝惊变了断魂。

    男儿生性多凉薄,山盟海誓做不得。

    寄言红尘绝色女,修生养性莫依人。

    而今字字皆肺腑,多情乃是我本心!

    他写一句,众人便跟着念一句,念到后来声音已是越来越大,直吵得袁野耳朵嗡嗡作响,店中客人兴致高涨,有的人甚至离开座位走上前去围观,而二楼上奏乐的歌妓也早已住了手。

    陶策掷下毛笔,朝众人扫了一眼,得意道:“怎么样?我这首古体诗却也上得了台面吧?”

    那姓孟的书生道:“上不上得了台面,那还有待商榷,只是这诗却将这普天下的男儿都骂了个痛快,陶兄弟果然是懂得怜香惜玉啊!”

    另一个书生插口道:“陶兄弟不但多情,而且才华横溢,依我说今日这诗文大赛,咱们都别作诗了,都给陶兄弟作算了。”说着朝那姓孟的书生使了个眼色。

    那姓孟的书生会意,笑道:“说到这多情重义、怜香惜玉上,咱们这些个呆木头自然都比不过陶兄弟了,只是这店中自然有比陶兄弟更高一筹的人,今日这诗文大赛,人人皆可参加,不知在场有哪位客人能提笔赋诗,把这个轻狂的小子给压下去?”

    店中众人皆笑而不答,一时间大厅中变得甚为安静。

    袁野见这个名叫陶策的人出言轻浮、举止放诞,却也自有一股我行我素,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的狂放,忍不住道:“这位公子是谁?”

    柳迎春道:“他嘛,名叫陶策,是个言语无忌的狂士,整日疯疯癫癫的,说话行事人皆笑他。”

    袁野点了点头,忽听一人道:“我瞧和柳大哥在一起的那位公子,气度清雅,想必便是满腹文采,不如便请那位公子下场来赋几首诗,让大家开开眼界。”

    袁野一惊,心想:“果然他们来拉我了。”笑着朝柳迎春看了一眼,站起身子,躬身一揖,正欲说话。

    陶策却已大声道:“此女只因天上有,为何降落到凡尘?”双目直直朝袁野这边看了过来,炯炯目光正射在苏思卿脸上。他说了这句话,便即失魂落魄地走上前来,朝苏思卿一揖到地,道:“在下陶策,不意在此地得遇姑娘,姑娘之美,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苏思卿先是一惊,待听他话说完,已窘得满脸通红,又见他一双目光直直地瞪着自己,便忙将脸背了过去,一颗心怦怦直跳。

    陶策一愣,瞬间身子如坠冰窖,心想,“她为何要背过脸去?”

    那姓孟的书生走上前来,一把拉过陶策道:“你又发什么疯?”朝袁野微微一笑,施礼道:“在下孟春梅,见过这位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袁野心想:“事情都露馅了,还装着不认识我。”回头去瞧柳迎春。

    柳迎春忍不住呵呵一笑,正欲说话,陶策却已呆呆道:“是我唐突冒昧了。”转身走到远处一张椅子上坐下,便即一言不发了。

    众人均是大奇,当即便有两人走上去,推他道:“你又怎么了?”

    陶策痴痴呆呆,半晌方道:“我方才说我若是帝王,为了心爱之人,便是丢掉万里江山亦所在不惜,那时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现在我才明白,万里江山又算得了什么,为了佳人,便是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众人皆知他说的是苏思卿,心中便都嗔怪他言语无忌,朝苏思卿看去时,见她出尘脱俗,浑没有一丝俗世气息,果然极美。

    孟春梅忙笑着打圆场道:“这位公子,便请也下场来一展才华吧。”

    袁野笑道:“在下才疏学浅,哪能与汉府诸位才子相比。”

    孟春梅一呆。柳迎春已笑道:“露馅了,袁兄弟已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孟春梅道:“这……这……柳大哥,是不是你说露馅的?”

    柳迎春道:“别怪我,只怪袁兄弟太聪明了,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把戏。”又道:“既是如此,那袁兄弟就下场去一展才华吧,方不负我等一片苦心。”

    袁野还要推辞,早被孟春梅等人簇拥着走到了长桌前,只见桌子上铺满纸张,上面乌压压地已写了许多诗赋。

    孟春梅将其余四人向袁野一一介绍,众人施礼毕。孟春梦道:“今日咱们以酒色财气四字为题,吟咏诗赋,方才已吟到这色字上,还望袁公子不吝笔墨,也提笔写几首吧。”

    袁野笑道:“我向不会作诗,怎敢在诸位大哥面前班门弄斧?”心想:“你们闲情寄趣,有心在此办诗文大赛,而我时日无多,哪有闲心赋诗?”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纸,见上面写着白璧文的一首《论酒》:

    玉液与琼浆,能销忧与伤。

    杯中有此物,神仙也轻狂。

    再随手拿起另一张纸,上面是书生李玉写的一首诗,题名也是“论酒”:

    功名富贵如梦幻,千古垂名太辛难!

    一醉抛开天下事,忘却人间苦与烦。

    随意看时,许多皆是以“论酒”为题的诗,又有一篇《饮酒赋》,乃是书生韩子楚写的,袁野正要细看。

    李玉已道:“咱们这都是胡乱写的,难入人眼,公子不妨也写几首。”说着将笔墨移到了袁野面前。

    袁野读书虽多,但于吟诗作赋上却不擅长,况且此时心态哪有那份闲情雅致,可若是推辞,却又无礼,只得沉吟思索。

    白璧文道:“方才大伙儿一谈论这美酒,偏巧大家都是雅爱饮酒,唯觉这美酒是神仙造下来专为我们饮用的,自从世上有了这美酒,人世间的忧愁烦恼也就有了排遣之法,不知袁兄弟可爱喝酒,不如也即兴吟诗一首,说说自己对这美酒的好恶。”

    袁野心想你们皆爱饮酒,我若说我滴酒不沾,未免惹得你们不快,说道:“这酒嘛,说来惭愧的很,在下一向是三杯酒下肚,便烂醉如泥了,只怕于酒中乐趣全然体会不到,因而作诗也作不出来什么好诗。”

    众书生都道:“袁公子太谦虚了,诗还未作,怎知不好?”

    袁野笑道:“既然如此,我只好献丑了。”朝苏思卿看了一眼,见她安安稳稳坐在桌旁,便即放心,想到师父一生纵酒无度,不知保养,终于积重难返、病入膏肓,不觉叹了口气,当即便提笔写道:

    堪羡当年李谪仙,杯酒下肚成奇言。

    可惜月下酒未醒,失足落入寒水间。

    饮酒不醉方为高,贪杯误事未可学。

    若是滴酒不曾沾,纵是轻狂也枉然。

    袁野写罢,众人都拍手称赞道:“袁公子高见,‘饮酒不醉方为高,贪杯误事未可学’这样才是高见,我等素喜饮酒,皆忘了物极必反,酒喝多了可不是好事。”

    孟春梅道:“依我说这么多首论酒诗,唯有袁公子的《论酒》当属第一。”他说着料到陶策必会出言反驳,当即斜眼朝他看去,却见陶策端坐一旁,仍双目呆呆地瞧着苏思卿,当即气得一跺脚,走过去喝道:“不去耍闹,干坐着干什么?”

    陶策目不转睛道:“天仙般的女子,我今日方始见到,我要将她的容颜深记脑海,因为今日一过,我只怕再难与她会面。”话语满含惆怅之意。

    孟春梅怒道:“你别疯疯癫癫了,她是谁难道你不知道?”

    陶策道:“我只是觉得她极美,不过是想将她的模样记在脑海中,又没干什么越礼之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孟春梅无法,点头叹道:“好吧好吧,我不管你,回头瞧你吃亏不吃亏。”

    回身走入人群。

    袁野与众人说笑几句,众人便再邀他作几首,袁野笑着推辞,正在热闹之际。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你们这些人,吟这些无聊的诗有何意思,所谓酒色财气,酒、色、气都不过是下下品,唯有财才是最上品,要是腰缠万贯,嘿嘿,吃香的喝辣的,穿红着锦,身住广厦华居,怀抱美人佳丽!可要是没财,身着破衣烂衫,家徒四壁,人人轻视,什么百年窖藏美酒,什么倾国倾城美人,全都是白搭!”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酒楼二层栏杆上坐着一人,那人灰衣短裤,手短腿短,身子十分瘦小,由于太瘦小的原因,脸颊也深深凹陷下去,当真是脸无四两rou,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滴溜溜朝众人一扫,显得万分精神,两只耳朵又奇大无比,长在尖嘴猴腮的脸两侧,远远望去像是一只大老鼠,模样透着滑稽。

    那瘦子坐在栏杆上,背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袱,手中拿着一条烤鸡腿吃得正香,双腿不住摇晃,显得悠然自得。

    李玉叫道:“上面那位,刚才说话的是你么?”

    那瘦子不答,慢慢地将手中鸡腿吃了干净,将手上的油往衣服上一揩,忽然身子陡地垂下,便像是没坐稳要从栏杆上摔下来一般。

    众人一声惊呼,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有的更是叫道:“小心!”却见那瘦子身子在空中一个翻腾,落了下来,双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他一落下地来,便冲到众人身前,笑揖道:“诸位大才子是在这吟诗作赋么?好有雅兴啊!”说着身子一低,钻入人群中,来到桌子边,随手从桌上拿起一首诗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跟着往人群中又是一钻,拿起另一首诗看时,依旧摇头道:“错误!错误!”他身子瘦小,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宛如泥鳅一般,灵动滑溜。他一口气看了四五首诗皆是摇头否定。

    众人见他将自己辛辛苦苦写下的诗篇一股脑地全盘否定,顿时都很不高兴。

    李玉道:“你这瘦子,说我们这些诗作得都不好,那请你也作几首,叫我们开开眼界!”

    那瘦子摇摇头道:“我不会作诗。”

    李玉冷笑道:“既不会作诗,那还在这妄加评论?”

    那瘦子笑道:“我不是说众位大才子的诗写的不好,而是众位大才子的观念看法都是不对的。”

    孟春梅道:“我们的看法不对,那么你有什么高见?”

    那瘦子随手从桌上抄起陶策的那首《论色》,道:“这美人儿谁不喜欢啊,可是像西施、玉环这样的大美儿啊,那都是帝王的妃子,深藏在深宫大院的,俗话说千金大小姐,千金千金,一般的大小姐就值千金,那像西施那样的美人还不值万金、万万金?所以说要是身边没有万两黄金,到哪儿去见到大美人,连大美人都见不到,就是好色又有什么用?咱们平日所见到的女子,那都是其貌不扬的丑八怪,所以我说财才是最重要……”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打住,双眼看着苏思卿所处的地方,眼睛里都要放出精光来,情不自禁地叫道:“有宝贝!”说着身子一矮,钻出人群,快步奔到苏思卿面前,伸手放在霍青光送给袁野盛装白银的匣子上,笑道:“小美人儿!”

    苏思卿猝不及防,大吃一惊,忙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

    袁野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在那瘦子衣领上一提,将他扔在了一边,怒道:“你干什么?”

    那瘦子满脸堆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见这位姑娘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时情不自禁,所以忍不住称赞起来。”

    袁野哼了一声,正欲叫他滚远些,忽然店门外脚步声大作,冲进来一群身穿白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