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汉府疑云(一)
便在此时门外脚步声响,霍青光来了。 袁野忙打开房门。霍青光便笑道:“袁兄弟等急了吧,处理点事情,耽误了时间。” 袁野笑道:“霍大哥既然忙,就不必过来陪我了。” 霍青光笑道:“没事,走,我这就带你去找那个百夫长。” 袁野道:“不用去了,我已经去找过了。” 霍青光奇道:“你去过了?一个人?” 袁野嗯了一声,“我问府上家丁,是他们带我去的,对了,霍大哥,那人真的曾在孟将军军中当过百夫长么?” 霍青光点头道:“是呀,怎么了?” 袁野又问:“他既是军中的人,怎么如今又变成了府上的门客了?” 霍青光道:“这个嘛,说来这人也可怜,当时他们父子三人都从军了,没过两年他的两个儿子都战死了,而他也在与敌人厮杀时受了重伤,你瞧他那脸上的疤,就是被敌人砍伤的,孟将军看他可怜,便向朝廷奏明了此事,然后给了他一笔抚恤金,准他回家养老,可他妻子又已去世,他孤苦一个人,听说我家公子对这种告老返乡的将士极为敬重,最后便投靠到我们府中来了。”见袁野怔怔出神,便又道:“怎么了?” 袁野心想:“照这么说他的身份很明朗了,那为何他没有听过我父亲的名字?”当即便将这话和霍青光说了,又道:“师父临终时和我说的明明白白的,可现在我究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要去京城,一定要查明此事!”说着低头收拾包袱。 霍青光道:“你现在就走?” 袁野点了点头:“嗯,趁着天还没黑。” “现在怎么能走?天马上就黑了,要走也明天一早走,我已命人在紫云楼摆下了酒菜,要和你一同过去乐乐呢。” 袁野叹了口气,心想:“我现在的状况,哪有心思去饮酒作乐。”但又怎能一口回绝,当即笑了笑,伸手按住霍青光手背,感激7道:“霍大哥,你待小弟如此亲厚,小弟本应该在府中多住几日的,可现下你看我连自己父母之事都还没有弄清楚,而且我朋友还陷在烈火派中,我还要赶着去救她,所以时间紧迫,我不能再耽搁了,好在小弟身子无虞,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重聚。” 霍青光笑叹了一声道:“你一个人要打算怎么去救人?独自闯泰阿山么?” 袁野道:“不,我要先去千叶门,去说服万掌门和飞龙阁联手对抗烈火派,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救出我朋友。” 霍青光嘴唇动了一下,似有话说,但又忍住了。 袁野见他欲言又止,心知他想说什么,心想:“汉公子的立场只有他自己清楚,霍大哥就算有心帮我,也只能从旁劝说,而不能替他主人做主,可惜撵得太不巧了,汉文君不在府中,否则无论怎样我也要去求求汉文君。”忽想起一事,“对了,飞龙阁的那两名弟子呢?” 霍青光一怔,被袁野猜中心思,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笑道:“我家公子不在家,他们等不及了,今日一早就回去了。” 袁野嗯了一声,挎上包袱,提起剑便要走。 霍青光拦住道:“好,你走我不拦你,但怎么着也要吃过饭再走吧,酒席我都已经命人备下了,吃个饭要不了多少时间,反正你也是准备夜里赶路的。” 袁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道:“好吧,但我也要将东西拿着,回头从吃饭的地方直接走。” 霍青光笑道:“随你的便。”带着袁野走到了水边一座阁楼前。 袁野认得这座飞楼,果然刚一走近,里面丝竹管弦之声便飘入耳中,又见楼上楼下彩纱飞舞,都已点起了灯笼,照得灯火通明,连水上也映出了五色斑斓的倒影,心想:“这必是汉文君日常作乐的地方,怎么却带我来这儿?”一侧头,就见霍青光春风满面地笑道:“袁兄弟风雅之人,不知可会弹奏一两样乐器?” 袁野淡淡笑道:“不会。” 一时上了楼,两旁皆有丫鬟侍立,袁野便闻到一股醉人的香气,二人走进一间花厅,袁野只觉眼睛一花,见这间花厅装饰得花红柳绿的,又见长桌旁已坐了七八人,那七八人见他二人进来,都笑着站起身来,袁野首先便看到了白璧文,但除他之外,却是一个人也不认识。 那些人显然已事先受了吩咐,都过来和袁野打招呼,又自我介绍,袁野勉强应答,也懒得记这些人谁是谁,见他们个个打扮的都颇讲究,可一看就知是纨绔子弟,心想:“霍大哥怕我无趣,还找这些人陪我。”白璧文却只是在旁微笑,也没和袁野说话,众人簇拥袁野坐下。 霍青光笑道:“当年太宗皇上功高德厚,北震犬戎、南摄南越,文韬武略无人能出其右,但大家想必不知道,太宗皇上其实私下里却酷喜弹琵琶,我家公子也是风雅之人,曾于闲暇之时访得当年太宗皇上所作的琵琶曲谱,略加修改,也做了两首曲子,一首曲名《民怨》,一首为《cao戈》,今日大家正好都在,不妨咱们一起来听一听。” 众人皆说好,便有人道:“李兄的琵琶弹得最好,就由李兄来给大家露一手。” 又有人道:“既有雅乐,不可无歌曲助兴,叫姑娘们都出来吧。” 霍青光笑叹了一声道:“我家公子虽为一介商人,但向来忧国忧民,他眼见犬戎欺我楚人、杀我同胞,是以心中愤慨,做了《民怨》一曲,这些歌妓们养在香闺之中,哪里知道民间疾苦,叫她们出来不是玷辱了这曲子。” 众人皆点头称是,那李姓的公子便抱起琵琶弹奏起来,声音却果哀怨悲壮。 袁野心想霍青光爱国忧民,那时自己和他刚认识时便看出来了,可见汉公子也是个有情怀的人,可惜这次自己不得见他了。 霍青光又端起酒杯给袁野敬酒,又问袁野可会弹奏什么乐器,又劝袁野今晚再留宿一宿,明日一早再走。 袁野先时推辞,后来见霍青光十分殷勤,只得勉强答应,心想等到夜深人静时,自己再偷偷留书离开。 《民怨》弹奏过后,又是《cao戈》,曲调充满激烈杀伐之意,那几人兴致颇高,都畅饮谈笑,只是无歌舞助兴,难免美中不足。这楼中都是汉文君蓄养的歌妓,听说来了客人,一个个都围在门前往里偷看,袁野偶一抬头,便见众歌妓朝自己吃吃而笑,不由的颇觉尴尬,耐着性子将两首曲子听完,就想离开,但只要一开口,便被霍青光以它语岔了过去,又禁不住霍青光劝酒,就喝了两三杯,哪知这酒后劲极大,袁野从不饮酒之人,加之中午就已喝了两杯了,一时头晕目眩,就觉得不对劲了,急忙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笑道:“小弟酒量极浅,恐怕,恐怕是醉了,恕不能奉陪了。”说着也不管霍青光阻拦,便晃晃荡荡地走了出去。 霍青光见他醉步不稳,笑道:“这是真醉了。”急忙命人送袁野回去。 白璧文也忙追了出来,伸手扶住袁野道:“小心!”
袁野一出了紫云楼便道:“我,我不回去了,麻烦你们将我送到大门口。” 白璧文皱眉道:“你挎着包袱这是要离开么?现在天都黑了,你又醉了,哪里能赶路。” 袁野道:“没事。”勉强挣扎着走了几步,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摔倒,好在白璧文在后紧紧托着他。 白璧文见他这副醉态,便道:“醉成这样还要赶路?”不容分说和两名家丁将袁野硬架回房中。 袁野躺在床上,看着白璧文等人的身影渐渐模糊,终于朦朦胧胧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一惊,从梦中醒来,心道:“哎呀!”急忙坐起身子,这日正是十五,月光如昼,从窗户中射了进来,袁野忽然看见有一人正趴在屋内桌子上,面朝里,似乎是在熟睡,而那人翠衫薄裙,分明就是一位女子。 袁野一阵恍惚,轻声喊道:“思卿!”一颗心随之怦怦狂跳,脑中一片空白,下床走了过去,走到那女子身前,又道:“思卿。” 那女子依旧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袁野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在那女子肩头轻轻一推道:“思卿,你醒醒。” 那女子被推之下,身子动了动,抬起了身子,同时也回过头来,睡眼惺忪地瞧着袁野。 袁野一颗心简直就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月光下,他瞧得很清楚,那女子黛眉红唇、十分清秀,但绝不是思卿! 他一时如在梦中,心想:“这人是谁?怎会在我房中?她不是思卿?” 那女子见袁野怔怔地瞧着自己,面颊一红,站起身来道:“公子您醒了?” 袁野一惊,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厉声道:“你是谁?” 那女子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道:“我……小,小女子是这府上歌女,是汉管家听说公子喝醉了,所以特,特派小女子来照顾你。”这女子似乎没有服侍过人,面皮甚薄,说了这句话后,已羞得满脸通红。 袁野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长吁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额头,虽已好了许多,但还是感觉有些头晕,朝那女子看了一眼,心想这府上的人也真是看得起自己,生怕自己夜晚寂寞,特派一女子过来陪着自己,自己一时糊涂了,这女子怎么可能会是思卿,思卿此时落在烈火派手中,不知是死是活,一时觉得无比失落,淡淡道:“我已经好了许多了,替我谢谢汉管家,天太晚了,姑娘回去吧。” 那女子微微一惊,显然没有料到袁野会撵自己走,抬头看了看窗外,犹豫了一下,默默转身往门外走去。 袁野也看了看窗外,见明月高升、银光洒地,已是半夜了,心想:“尽耽误事!不知道现在走,大门关了没?”回身收拾了包袱,等到转过身来时,见那女子还站在屋中,月光照着她纤瘦的背影,这个背影像极了苏思卿,袁野一阵心酸道:“你就留在这里吧,夜深了,你一个人出去只怕有危险。” 那女子一阵错愕,回过头来。 袁野走到窗户前,拿起佩剑,正要转身离去,便在此时,一个人影忽然从他窗外一闪而过。袁野吃了一惊,急忙探头往外看,就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地往北去了,这背影依稀就是昨日夜里他瞧见的那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