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穷追不舍
袁野亦觉口渴,行至茶棚前,翻身下马,将坐骑往柳树上一栓,走到一张桌旁坐下,茶博士端上热茶,袁野端茶喝了一口,忽一阵东风吹过,风中却含着nongnong的草药气息,袁野心内奇道:“如何有这么浓烈的药味?难道谁家在熬药?”四下一瞧,便即明了,药气却是从那数辆马车的布袋中飘出来的,心想:“这些车中难道装的都是药材?‘”只见众人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茶水端上来后,都拿大碗喝个不停,又见那拉车的马匹也都累得气喘如牛,不禁又想:“草药即便是刚从山上采下来的,那也没有多重,此时又非六月天,这些人马不过是押送药材,如何就累成这副模样?”正出神间,忽闻脚步声乱响,袁野抬头瞧去,只见来路上灰尘弥漫,涌过来一群人,那些人面目凶恶,个个手执长刀,此时艳阳高照,长刀在日光下明亮亮的十分扎眼,任谁一瞧,便知来者之不善。 袁野自是心惊,不由伸手握住了剑柄。 众汉子却都放下茶碗,纷纷站了起来,其中一人问道:“来者何人?” 来人走至茶棚前十步外都停了下来,听见那汉子问话,却都不答言,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众人。 袁野只觉那些人似是都瞪着自己,但心想:“这些人我并不认识,他们自不是冲着我来的,难道他们是打劫的?要打劫这个商队?”只见来人中有两人交头接耳,袁野暗运内力,凝神一听,只听一人道:“大哥,怎么办?这车队好像是百药汉家的,咱们上不上?” 另一人道:“汉文君的人,咱们怎能得罪?” 袁野心想:“汉文君?这名字好熟悉呀,啊,是了,他是百药汉家的当家的,这车队是百药汉家的。”心想那日自己和思卿落在那五怪手中,凶多吉少,幸得百药汉家的家丁相救,自己和思卿方得转危为安,若这些人真是来打劫这车队的,自己却不能袖手旁观。 他这么一分神,那两人的话便没在意听,跟着一凝神,又听先那人道:“咱们先退下,等这车队走后,咱们再动手。”说着一挥手,转身便走。 来人一时便都转身而去,可有数人却依旧回头朝袁野这边瞪视。诸人退去,众大汉方才一一坐下,便有人嘀咕道:“这些是什么人?瞧模样来者不善,却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可怎么不行动却又退去了?奇怪奇怪。” 又有人冷笑道:“哼,小小毛贼焉敢动咱们汉家的东西?借他一千个胆都不敢。” 袁野只是想着那人临去时的言语:“咱们先退下,等这车队走后,咱们再动手”,心内琢磨,“等车队走了之后再动手?他们显然不是冲着汉家的车队来的,这儿除了汉家的这些人,便只有我了,不错,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一时便即明了,这些人必然与烈火派有干系,十有八九也是受了吴森等人的命令,要来捉拿自己,心中大怒,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飘身已坐到了马背上。 他身如轻烟,离开座椅而至翻身上马,不过在须臾之间,众人只觉眼睛一花,袁野已纵马而去,众人不禁都惊呼出声。 那些人在前行走,忽闻身后马蹄声响,不由的都回头而顾,却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众人皆惊,忙向两旁疾避。袁野未待坐骑冲入人群,身子已离鞍飞起,他犹记得方才低头交耳的那两人,知道其中一人必为诸人的头目,心想擒贼先擒王,只有擒住头目,方能控制诸人,身子疾冲向前,瞅准那头目的所在,伸手便往他后心抓去。 那人只觉身后劲风扑来,一回头间,见袁野手掌抓了过来,不由大吃一惊,回刀便砍,袁野数日来忧闷于怀,早已对烈火派诸人充满仇恨,这些人虽不像是烈火派弟子,但他们既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定也是受了烈火派指使,满腹愤恨,便要今日发泄,当即将全身内力运于右掌之中,一掌往那人胸膛拍去。 袁野秉雷霆之怒一击,连他挥来的长刀都不屑一顾,只听铛一声巨响,那人长刀断做两截,身子直飞了出去。袁野跟着飞至,伸手一探,顿时将他软如败絮般的身子抓在了手中,跟着飘身落地,拦在了众人的前面。 那人受了袁野一掌重击,口鼻流血,已然昏死过去。 众人见袁野只一掌便将自己的带头人击败,都是大惊失色,一时间忙都往后退了数步。 袁野朝众人瞪视片刻,面露冷笑,厉声道:“诸位既是冲着我来的,为何又不进而退?”说着右手松开,那人身子从他手中滑落,瘫软在地。 众人又惊又怕,一时却无人敢说话。 袁野哼了一声,又道:“烈火派诸人呢?吴森呢?要抓我就叫他们亲自出马,何必躲躲藏藏?” 众人中有一人道:“你,你,你不怕烈火派,你有种!” 袁野道:“果然是烈火派派你们来的,很好!只是你们怎就知道是要抓我?”见众人吓得不言语,当即厉声喝道:“说!” 他这般一喝,众人又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有一两个胆大的道:“我们不认识你,怎知道要抓你?是,是烈火派中有弟子将你们的画像给了我们,让我们依着画像抓人。” 袁野道:“我们的画像?”心念一动,“是我和思卿的。”道:“画像呢?拿出来我瞧瞧!” 跟着便有五人从怀中掏出画像,往袁野面前掷了过来,袁野拾起其中一幅,展开一瞧,浑身不由的一颤,只见画中一男一女,正是自己和苏思卿,模样却有八分像,其中思卿淡眉秀目、乌发如云,却是很美。袁野数日未见苏思卿,恍如已隔了数年,这时一见她画像,便似见到了她本人一般,心神激荡,双手也不禁微微发颤。 人群中有一两人道:“公,公子武功高强,我们非你敌手,本来我们与你并无仇怨,皆因受了烈火派指使,才敢来冒犯虎威,公子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 袁野哼了一声,道:“烈火派诸人呢?他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也不知道,数日前烈火派中有两名弟子来到敝帮,给了我们这些画像,叫我们依着画像抓人,他们下了命令后,便即走了,因而,因而我们并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袁野皱眉不语,心想:“思卿踪迹全无,也不知她是不是落在烈火派人手中了,这画像定是思卿离开之前他们画的。”又想烈火派真是欺人太甚,瞧模样是要布下天罗地网来抓自己和思卿,见众人站在原地,一时竟不敢逃走,便喝道:“滚!” 众人如遇大赦,抬着那晕死的头目连滚带爬地逃了。 袁野低头瞧苏思卿的画像,见那画像正凝眸瞧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心内不由一酸,仰天长叹口气,弯腰拾起另外四副画像,暗道:“思卿,你究竟人在何处?”忽想,“这群人不知是不是在说谎?我何不在后悄悄跟上他们,说不定还能发现吴森等人的行踪,若思卿真落在了吴森等人手中,那我岂不是就能找到思卿?”正想间,忽听一人道:“公子好俊的身手,佩服!佩服!” 袁野抬头一看,见一人站在面前,那人面带微笑,五十来岁年纪,穿着粗布短衣,却是汉家那车队中赶车的人,袁野记得他骑着一匹马在前引路,想来他在汉府中地位要高于一般的仆人。 袁野忙躬身一揖,道:“先生过奖了,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道:“不敢,在下霍青光,是百药汉家负责药材采卖的主管。” 袁野道:“原来是霍先生,在下袁野,数日前在下和一位朋友落在五个坏人手中,性命堪忧,多亏贵府三位英雄搭救,在下和在下的朋友才得安然无虞,救命之恩,恩深如海,今日得见先生及诸位朋友,真是缘分使然,不知那日救我的三位英雄如今可在,烦请先生领在下前去拜见。 霍青光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若不嫌弃,就和霍某去茶棚中喝杯茶,交个朋友怎样?” 袁野一心想跟上那群人,去探求苏思卿的下落,可听霍青光如此说,一时好生为难,然情面难却,只得道:“好吧,请。” 霍青光鉴貌辨色,道:“公子莫非有要事要办?” 袁野沉吟片刻,道:“实不瞒先生,在下的一位朋友落在了烈火派诸人手中,在下要去救她出来,所以在下要跟踪方才那群人,找到烈火派诸人的所在。” 霍青光哦了一声道:“是这样,那敢问公子可约有帮手?” 袁野摇了摇头道:“在下孤身一人。”却见霍青光哈哈一笑,道:“公子艺高人胆大,可是身家性命岂是儿戏,公子如若救人,能否听在下一言?” 袁野道:“先生请讲。” 霍青光道:“请到茶棚中一叙。”说着转身往茶棚走去。 袁野也只得跟了上去。 二人来至茶棚,赶车的众人都盯着袁野看,袁野朝众人团团一揖,道:“在下袁野,见过诸位大哥。”说着朝众人细看过去,想找到那日救自己和思卿的那三人,然见众汉子服色一致,模样也均大差不差,却哪里能分辨出那三人来。 众人忙举手还礼,均想:“这人年纪轻轻倒是举止文雅,颇通礼节。” 袁野又道:“数日前小生和一位朋友落在五个怪人手中,性命堪忧,多亏贵府三位英雄搭救,当时三位英雄来去匆匆,小生惶恐之下未曾记得那三位英雄的容貌,今日不知三位英雄可在?” 汉府诸人还未曾答言,霍青光已拉着袁野坐下,道:“些许小事,公子何必恋恋不忘。”说着提起茶壶给袁野斟了杯茶道:“敢问公子,你那位朋友姓什么,叫什么?” 袁野道:“我朋友姓苏,嗯,她是一位闺阁小姐,恕在下不方便道出她闺名。” 霍青光沉吟道:“姓苏,姓苏……”又问:“不知她与公子是何关系?” 袁野一愣,随即脸上微微一红,道:“我与她是,是普通的朋友。” 霍青光哦了一声,嘴角随即浮起一丝笑意,道:“公子与那位姑娘虽是普通朋友,却倒肯为她舍身拼命,与杀人如麻的烈火派为敌,恐怕普天之下无人能有公子这样的气魄,不敢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仙乡何处?” 袁野脸更红了,知道霍青光话中有反意,讪讪道:“在下袁野,小字遗爱,曾与师父居于雪山之颠,父母早亡,因而并不知家乡哪里,祖籍何处。” 霍青光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似有疑惑,又似不信,道:“原来是遗爱公子,那雪山常年冰封雪拥,奇寒无比,想来峰巅更应是寸草不生、鸟兽绝踪,怎么公子却与尊师住在那种地方?如此岂非多有不变?” 袁野心想,“师父迁居于此,想来一是他愤世嫉俗,要远离红尘是非,二是他老人家要找个天下第一清静之所来让我读书习武,好让我学有所成,日后能成大事,不过这些事情又何必为外人道也。”说道:“雪山之颠虽是寒冷,然十分清静,家师他老人家淡泊名利,因而带我居于此处。” 霍青光道:“原来如此,尊师世外高人,品性高洁,不同于我等凡夫俗子,令人钦佩,我见公子身手不凡,想来尊师定是习武的大宗师,不知尊师高姓大名,能否见告?” 袁野心想师父临终前交代自己日后于人前不得提及他和祖师的名字,更不准说自己是他们的弟子,自己又岂能违背师命,道:“实不相瞒,先师已于数日前去世了,他老人家不过是山中一隐士,又哪里是什么大宗师,我纵是告知先生家师的名讳,料来先生也从未听过。”
霍青光见袁野不肯说,也不方便再问,只道:“公子太谦了,似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此等身手,那尊师又岂是寂寂无名之士?只是不知公子因何得罪了烈火派?” 袁野一心想跟上方才那群人,去探寻苏思卿的下落,可见霍青光总是问东问西,深恐那些人逃之夭夭了,遂颇不耐烦,忙站起身来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日后再秉,霍先生、诸位英雄,在下有要事在身,实不能久留,这便告辞了,怠慢之处,望请海涵。”说着长揖到地,便要转身离去。 霍青光却忽地一把拉住袁野衣袖道:“公子慢走!还请听霍某说几句话。” 袁野愕然,朝霍青光看去,神色间满是疑惑。 霍青光道:“公子仁义为怀,为朋友两肋插刀、不顾性命,令人敬佩,只是公子武功虽高强,然那烈火派是何来历,难道公子不知么?若公子真是孤身一人前去救人,那霍某实不忍心见你去送死,如若不然,便是公子不肯以诚相待霍某,却是早已约了帮手,否则似公子的为人,绝不可能暴虎冯河,白白去送死!” 袁野见他说得郑重,也不由吃了一惊,心想,“听他语气,那烈火派果然来头不小,可是难道我因此便放弃这个寻找思卿的大好机会?”一时颇为踌躇。 霍青光又道:“烈火派杀人如麻,向来无人能在他们手底下活命,公子就算要救朋友,也得寻得良机,三思而后行,怎可自恃武功高强便鲁莽行事?难道公子就真的这么不顾及自身性命么?” 袁野满面疑惑,朝霍青光瞧瞧,又朝众人瞧瞧,见人人都面色凝重地瞧着自己,倒似自己去跟踪那些人真的会送命一般,心想:“这烈火派究竟是如何厉害的帮派?难不成比之强盗土匪还厉害?听他语气我与烈火派对抗是必死无疑了,可我自雪山遇到吴森等人,只见他们诡计多端,并没见他们武功有多高,这霍青光如此说是真的为我好,还是耸人听闻,故意这么说?哎呀,他们不会与烈火派是一伙的吧?”但随即便知不可能,若这些人与烈火派是一伙的,那就不会阻止自己去救人了,让自己去自投罗网岂不是好,况且瞧他们赶着这些辆马车而来,若是为了对付自己,这也太大费周折了,一时倒怔住了。 霍青光松开手,又续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性命要紧,一切容后再想也是一样呀!” 袁野念头陡转,心想:“他苦口婆心只劝我不要去,看来此事真的不可为,就算他是夸大其词,但我也还是小心为是。”想着忙又躬身一揖道:“先生良言相嘱,在下岂能不听?”他素来行事稳重,此时虽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好是坏,但言行之间还是客气为上。 霍青光不由吁了口气,点头道:“这就是了,公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烈火派的手段。”说着复又坐下。 袁野呆了片刻,也只得又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沉吟道:“在下与家师隐居雪山之中,十数年来难得下山几次,因而于江湖中事不甚了解,这个烈火派不知是何来头,先生能否……”他话未说完,忽然扑扑两声,座中两人竟将口里的茶喷了出来。 那两人随即笑道:“袁公子开什么玩笑?普天下哪能有人不知道烈火派的来头?你说这话,未免,呵呵,未免……” 袁野见他们不信,忙正色道:“在下确实不知,还望众位赐教。” 霍青光笑道:“公子自然知道,就别拿咱们打趣了,不是霍某要长他人志气,灭公子威风,一旦得罪了烈火派,日后行走江湖恐怕会步步艰难,今日这些人是不堪一击,可日后他们派的人未必就这么好对付了,公子要去成都府的话,不妨与我们同行,一来咱们人多,可以互相照顾,二来我百药汉家虽是做生意的,但在江湖上还有些名头,别人碍着我家公子说不定就不会随便出手。” 袁野心想:“你们究竟是何来历,我尚弄不清楚,又岂会与你们结伴而行?我先时对烈火派诸人是太过心慈手软了,所以才会缕陷困境,下次若他们再敢进犯,来一我便杀一,来二我便杀二,我就不信我还能被他们逼得四处奔逃,大丈夫立身处世,岂能因为前路凶险就托庇于旁人。”淡淡笑道:“霍先生一番好意,在下本不该推辞,只是在下还等着快马加鞭去京城办事,所以路上不敢有所耽搁。” 霍青光哦了一声,神色间略过一丝失望之色,但随即便笑道:“既是如此那霍某也不好强求了,来日公子若是闲暇,还望去信阳敝府上坐一坐,我家公子最喜结交天下贤士,若他见到公子人品贵重、身手了得,必会延为座上客的。” 袁野心想:“信阳?那在中原,原来他们百药汉家竟不在京城而在信阳。”道:“那是自然,在下久闻汉公子大名,一直深恨无缘得见,他日若有机缘,在下定上贵府去拜见汉公子,到那时还望霍先生能引见。”说着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在下还等着赶路,素不能奉陪了,霍先生及诸位英雄路途辛苦,不如便在此好好休息一会儿。”牵过坐骑,翻身上马,双手抱拳。 汉府诸人早已站起身来相送,霍青光举手还礼道:“公子此去一路顺风,千万要当心烈火派!” 袁野道了声“告辞”,纵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