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佳人离去
袁野出了客栈,在街上四处晃荡,向人到处打听那五怪的下落,但却杳无音讯,心想,“那五个畜生虽心狠手辣,但怕是胆小如鼠,他们畏惧百药汉家,恐怕已离开这个镇上了,唉,祖师的《剑谱》还在他们手上,我该怎么取回来呢?他们听命于烈火派,想来是去找吴森等人了,我和思卿中了韩王京的毒药,在客栈中耽搁了这几天,吴森他们恐怕已快追来了。”一想到烈火派诸人穷追不舍,害得自己和思卿几次受辱,便不禁怒塞胸臆,暗思吴森等人其实并非自己敌手,只是他们诡计多端,既会放那细网来缚自己,又会放毒药以及银针暗器,光那细网自己便难以招架,更不用说别的了,况且自己又并非一人,还要保护思卿的安全,如若不然,自己完全可以奋起一击,那五个畜生曾说,吴森等人之所以要抓思卿,是因为张二公子看上了思卿,此话或许不全,但总有这方面的原因,那个什么张二公子也不知是何许人也?与那张志得是什么关系?但既然他们觊觎思卿美貌,那就是无耻之徒,对付无耻之徒,自己便不用手下留情,只是不能力敌,便需智取,然自己时间有限,哪有余暇去想对付他们的法子? 袁野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已回到客栈。苏思卿已经醒了,正站在门首等着他回来,一见到他,便高兴地迎了上去,道:“袁大哥,你怎么,怎么不说一声便出去了?” 袁野见她面露嗔意,又有惶急之色,对自己已甚有依恋之情,当即淡淡一笑,携着她手走进屋中道:“在屋中待久了,有些气闷,所以出去透透气,不过去去就来,你怎么醒了?” 苏思卿道:“这几天不是吃就是睡,一天睡七八个时辰,所以都不怎么困。” 袁野道:“正是这样才好,你身子弱,就要多休息,饿了没?今天想吃些什么?我吩咐店小二做去。”凝视着她脸,见她气色果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白皙如玉的肌肤中隐隐透出些许红晕。 苏思卿道:“你总是问我想吃些什么,怎么就不问你自己想吃些什么?这一路行来你吃的苦比我多的多,你也该补补身子的。” 袁野笑了笑,想到那时和师父住在山中,生活清苦,数日难吃一顿饱饭,日子过得比苦行僧还不如,自从下了山,吃食可比以前好了太多,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自是什么都好吃,说道:“你喜欢吃的,我也喜欢吃,所以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嗯,昨天咱们吃了一只鸡,今天便吃鸭子吧,鸭汤也很滋补身子。” 苏思卿点了点头,道:“你说吃什么便吃什么。” 袁野当即出去找到店小二,吩咐了,折身回到屋中。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思卿却有些心不在焉,往往袁野说了好几句话,她却半天才回答一句,又多低头不语,似有心事。 袁野便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还是身子不舒服?” 苏思卿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才道:“袁大哥,你曾说你要去京城拜祭你的父母,如今一耽搁,又是好几天,真是,唉,真是旅途艰难。” 袁野身中蛇毒,终日为此担心忧惧,一听苏思卿如此说,不禁黯然,跟着叹了口气道:“这也没有办法,烈火派那些人总是苦苦不肯放过你我,烦人得很。” 苏思卿眼圈一红,低下了头,“要不是为了我,你定快到了京城了。”她声音小若蚊吟,袁野一时却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苏思卿摇了摇头,生怕被袁野瞧出了心思,忙抬头笑道:“没什么,袁大哥,你身上的衣服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一补。” 袁野笑道:“我身上穿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破的,我已经习惯了,补不补都没关系。”虽是这样说,但还是将外面衣服脱了下来,原来是腋窝处开了线。 苏思卿从包袱中取出针线,一针一线缝了起来,道:“袁大哥,你这样的一个人,卓尔不群、温润如玉,却在吃穿用度上如此节省,真是淡泊名利,只是如此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袁野笑道:“卓尔不群?温润如玉?傻丫头,真会胡说,我能当得起么?”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唉,我哪里是淡泊名利,其实我是穷困潦倒,我自小和师父生活在一起,我师父虽一身武艺、爱国忧民,可他偏偏一生不得施展抱负,因而他晚年几乎身无分文,只能拿旧日的东西去换些米粮,我二人每每饥一顿饱一顿,哪还有钱去买衣服?我的衣服都是他曾经穿过的破衣服。”说到自己的窘况,不禁生出些许自卑,脸也不禁红了,想到苏思卿家藏千金,原来自己与她境况差别如此之大。 苏思卿怔了片刻,心中怜惜之情陡生,暗思:“难怪袁大哥一直衣衫褴褛,没想到他以前生活竟如困窘,唉,我本来说要给他做两身衣服的。”泫然欲涕道:“没想到这些年你过得如此苦,要早知这样我,我……我……唉,我要是能早些认识你该多好!要是我能早些认识你,袁大哥,我定不会让你受那么多的苦。”泪眼朦胧凝视着袁野,幽幽道:“我雪山屋里有那么多财物,都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如今奶奶她老人家已不在了,我一个人也花不了那么多,你,你以后要是用钱,就从里面取吧,当然,我知道你是志诚的君子,不愿受人恩惠,可我与你并非普通的朋友,我,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至于身外财物,那又值什么……”说到这里,声音细小,已不可闻。 袁野见她容色凄苦,满眼是泪,心想,“她听我说小时候生活苦,就伤心成这幅模样,我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我,虽然师父也视我如己出,可他总是对我疾言厉色。”一阵情动,伸手握住她双手,柔声笑道:“你瞧我不会受人恩惠么?临走时我不是从你那里拿了一些银两么?我师父常说吃苦最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我堂堂男儿,这些苦不算什么。”说着伸手替她擦拭眼泪。 苏思卿勉强一笑,拿起衣服继续缝补,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滚。 袁野道:“你们姑娘家就是多愁善感,眼泪像江河,怎么也流不完,这又算什么,也值得你哭?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师父生活虽苦,但他老人家待我如己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口中虽这样说,但想到父母早逝,自己还未记事便已成了孤儿,神色间便不由露出惆怅伤感之色。 苏思卿叹息一声,手中拈针,停在半空,怔怔道:“袁大哥,你和我其实一样的可怜,所以老天爷才让我们相遇,才让你对我这样的好,我也好想对你好,可是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袁野不待她话说完,便脸一寒道:“我早和你说过了,这些见外的话以后都不许再说了,怎么你又胡思乱想起来?我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二人正说间,房门响处,店小二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二人一时无话,饭菜摆好,苏思卿已将袁野的衣服缝好了,又给袁野穿上,便像是一位贤惠的妻子照顾丈夫一般,袁野只觉温馨非常,携着她手,二人重又坐回桌旁,说道:“从没有人给我缝过衣服,你是头一个,思卿,你待我真好。’” 苏思卿泪光莹莹,凄然道:“我待你的好及不上你待我的万分之一,袁大哥,你这个人心地太好,什么都为别人想,以后,以后若是没人在你身边,你一定要自己对自己好些,衣服要是破了,就买件新的,我的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要对自己太严苛。”说着用筷子夹了快鸡rou放入袁野碗中。 袁野笑道:“谁说没人陪在我身边,不是有你么?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再是一人了,以后我的衣服要是破了,你都得帮我补。” 苏思卿怔怔地道:“若能一直给你缝补衣衫,那有多好,只是人生无常,离合难料,我……”说着又忍住了,用勺子盛了勺汤倒入袁野碗中,道:“鸡汤最是滋补,你多喝一些。” 袁野道:“我身子壮的很,哪里用喝鸡汤,你也多喝些。”说着又拿过勺子给苏思卿盛汤,然后自己端起汤来喝了一口,赞道:“人间美味,莫过于此!”却见苏思卿只是怔怔地瞧着自己,便道:“你怎么不喝汤?” 苏思卿一双美目看着袁野,目光满含眷恋之意,半晌方道:“袁大哥,我……” 袁野道:“怎么了?” 苏思卿嘴唇动了动,却是欲言又止,随即淡淡一笑,道:“袁大哥,我能遇见你,乃是我毕生最幸运之事,以后不论我身在何方,处境何如,我都会时时刻刻念着你。” 袁野见她说得至深,心下甚为感动,当即放下碗筷,立定神色道:“思卿,我与你处境相似,我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师父虽也待我如亲生,可他盼我日后能有所作为,所以一向对我疾言厉色,自从认识了你,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温暖,我,我真的很快活!” 苏思卿一声长叹,两行泪水从脸颊流了下来,哽咽道:“汤快凉了,袁大哥,咱们快吃饭吧。” 吃过饭后,二人又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夜色渐深,袁野方送苏思卿回房休息,又见她郁郁寡欢,似有无限心事,便坐在床前,直至她睡着了方才回去。 一个人回到房中,读了一会儿书,忧思缠绕,在床上辗转许久,方才朦胧睡去,第二日直到天大亮了方才起床,洗漱过后便急忙走到苏思卿房前,伸手一敲房门,却无人开门,袁野甚觉奇怪,心想思卿怎么今日睡得如此沉,推开房门一瞧,见屋中空荡荡的,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哪里有苏思卿的影子,袁野顿觉不好,忙在店内寻了一遍,又去问店小二,众人皆说并没有瞧见她人。 袁野只惊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心下直叫道:“他们又把思卿掳去了!我怎么夜里睡得如此沉?竟什么都没听到!”内外寻觅不到,惊怒交集,又奔到苏思卿房中,想瞧瞧她屋中有没有什么疑迹留下,哪知双脚刚一迈进屋中,便见屋内桌子上银灿灿地放着四锭元宝,袁野一惊,忙冲到桌旁,忽见四锭元宝下压着一张纸,抽出纸张一瞧,见上面写着:珍重勿念,后会无期。 袁野浑身一颤,如被雷击,暗叫:“这是思卿写的?珍重勿念,后会无期,那,那是什么意思?”只见纸上泪痕斑斑,显然思卿留字之时曾伤心痛哭过,怔怔道:“她留下这张纸条,悄然而去是为什么?她是要离开我,永远不再与我相见么?后会无期……”不禁想起昨日她言谈举止便有些异样,想来她是昨日便决定要独自离开的,“她为什么要离开我?难道她是为了不给我带来麻烦么?她一直因我为她奔波冒险而惭愧,她那样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人,自然什么都想的多,她知道她一离开我,那些人就不会再来寻我的麻烦,她是为了不再让我为她冒险,所以才要不辞而别的,这丫头!” 店中众人见袁野焦急寻人,不由的都围了上来,店小二道:“袁公子,苏姑娘她一个姑娘家,夜里能去哪里?你再好好找找。” 袁野正捧着那纸张看,听店小二这样一说,不禁便道:“她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啊,是了,她无处可去,一定是回雪山去了!”急忙收起银子包袱,去马厩中牵出马,出了店,打马便往北面奔去,心想思卿一个女孩子,一夜间走不了多远,自己骑着快马,定很快能追上,想到这里心中一宽,哪知快马奔到中午,直奔出百十里地,却哪里有苏思卿的影子。 袁野希望一点点破灭,终于勒马停下,放眼四顾,苍茫大地,一片萧索,心想:“思卿不可能在前面了,她一夜间能走七八里路就很不错了,我骑马奔驰了这么远,都没有瞧到她,想来她根本就没有往北走……是了,她要是存心躲着我,又怎么会轻易叫我找到她?思卿呀思卿,你究竟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现在危机四伏?离开我你哪儿都不能去。”想着又调转马头往回找,这回他不再快马奔驰,只是打马疾行。
行到傍晚,他依旧是孤身一人,日光西照,将他一人一马的影子拉的好长,苍茫天地间便只他一人一马在道上行走,背影显得分外孤寂清冷。他垂头丧气,想到后悔无期之言,眼眶不禁红了,心想:“思卿,你怎么如此傻?就这样不辞而别?你若再不与我相见,那我们岂不枉自相识了一场?我此去京城千里之遥,一路上还有何趣味?你究竟去了哪儿?”任胯下坐骑自行,只是失魂落魄,一时又想:“她留下四锭银两给我,是怕我路上盘费短缺,可她把盘缠留给了我,她自己的够使么?她一个小姑娘举目无亲,又不谙世事,一旦离开了我,她当真寸步难行,这该如何是好?唉……”不知不觉间天色渐黑,袁野纵马奔了一天,口干舌燥,眼见胯下坐骑也是少气无力的,便只好翻身下马,松了缰绳,任那马自去吃草,自己则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休息。 这些时日天气晴好,冰雪消融,如今已是二月天,冰雪化后,小草都吐出了嫩芽,然西蜀之地,夜间仍是寒冷异常,袁野坐于风中,忧思烦闷,又想:“这里人烟稀少,也就只有这一条路,思卿不是往北去,便是往南去了,可我找了一天为什么就寻不到她?莫不是她出了什么意外?”忽想到吴森等人本来是在自己后面的,若是思卿真的回雪山了,那不正好撞见他们,想到这里,不由惊得跳了起来,叫道:“哎呀,不好!思卿定是被他们抓去了,怎么办?”一时惶急不已,呆了半晌,却又颓然坐倒,想到此时思卿踪迹全无,也没瞧见烈火派诸人踪迹,便是思卿被他们抓去了又能如何?又不似上一次自己知道他们的行踪。 这一夜袁野彷徨无计,一夜难眠,直坐到次日天亮,方才骑上马又行,他想着苏思卿定是重返雪山,在路上碰巧撞见吴森等人,所以又被他们抓了去,自己只顾往前走,说不定他们还在后面,于是又调转马头往回走,至半晌午又回到了镇上,袁野存了万一的希望,想着苏思卿或许去而复返,又会回到那家客栈中来找自己,于是他又折回那家客栈,一问店中诸人,皆说并未见苏思卿回来。 袁野失魂落魄,一日一夜奔波忧虑,再加上不吃不喝,已是疲累非常,心想思卿若真是又落入吴森等人手中了,那自己就更得吃好睡好,回头碰见了他们,方才好救人,总不成找不到思卿自己就不吃不饮了吧,当即叫店小二上了两盘素菜,两碗米饭,饱餐了一顿,跟着又倒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袁野又骑马去镇上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第二日又在镇上呆了一天,可哪里有烈火派诸人的踪迹,袁野沮丧之极,知道不能再毫无希望地等下去了,因而第三日天一亮便动身往南而去。 他与苏思卿相处数日,二人惺惺相惜,情谊实深,此时一旦彼此分离,袁野只觉清冷寂寞,度日如年,一路上正是忽忽若有所失,再加上他既为自身所中之毒烦扰,又无时无刻不担忧思念苏思卿,数日内竟憔悴了许多。 这一天袁野正纵马缓行,只听身后一人道:“此去三四十里便是成都府了,前面道路平坦,咱们赶路也不必这么辛苦了,大伙儿加把劲,别图懒,到了前面茶棚再休息。” 袁野恍然而惊,心道:“前面三四十里便是成都了?原来我已快到成都了。”心想成都乃西蜀咽喉所在,西蜀四面环山,而成都则为沃野千里的平原,草木繁盛、物阜繁华,所以西蜀才素有天府之国之称,自己幼时读书,只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自以为四川乃是险山恶水之地,可后来读书时又见书中说四川乃是天府之国,自己当时便非常诧异,只想一个崇山峻岭的地方如何能称之为天府之国,而且刘邦被封汉王,在这么一个穷地方,竟能打败莫可一视的项羽,而创汉家之天下,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四川也并非皆是高山俊岭,原来也有广袤的平原。 他一边想一边抬头而望,见眼前万里平川,处处皆是良田,哪里还有高山巨石,一时间呆怔住了,竟有种不知身在何方之感,心想,“原来星辰斗转,景物已换,我整日忧闷于怀,竟没有发现。”又想起了苏思卿,不知她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平安,跟着叹了口气,耳听身后马蹄声哒哒,回头看去,见是一个马车队,约莫有二十多人,三十多辆马车,车上均堆着麻袋,麻袋里也不知装的是什么,有的车上缚着长旗,旗帜上写着一个“汉”字。 袁野让到一边,以免拦住别人的路,心想:“瞧模样这是一个商队,旗帜上写着汉字,想是商队的主人姓汉。”亦不甚留意,纵马行了一会儿,远远见路旁果有个茶棚,身后赶车的众人都连声道:“到了,到了,终于可以坐下来喝口茶,休息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