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地聚气
袁野点了点头,道:“师父,您说人体内有五道真气,那另外四道真气若是每一种聚在一起,练成的功夫是什么样的呢?” 贾无愧道:“我们聚合真气,是为了修炼内功,这五道真气虽互相牵制,各有不同,但转而为内功,施展出来后差别并不是太大,除非那人内功修为特别高,才能显得与众不同。”他说着伸出右手,手掌朝天,这般轻轻一回转,手掌中顿时现出一个白色小雾球,袅袅柔柔、飘然而动,甚是好看。 袁野羡慕不已,“唉,弟子何时能修炼到师父这种境界就好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只要日日勤加练习,终有一日会达到我这种境界。”贾无愧说着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道:“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是内力修为如我一般高,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天下高手多的是,你瞧我们修习水道真气,能将这周围雾气聚而为球,可要是别人修习火道真气,内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这手中便不是气球了,而是火球。”他说着一缩回手,那白色雾球慢慢散开,又成了无形的云雾。 “真的么?这么厉害!”袁野兴奋地道:“那师父您教我修习火道真气吧,要是成功了,日后咱们烧火做饭,岂不是就不用用火刀火石了?只这么一运内力,霍霍,手掌中就变出一个火球来。” 贾无愧瞅了他一眼,道:“贪心不足,一样功夫还未学成,还想学别的么?手掌中变出一个火球来?那只有内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才可以,不过五行之中,水克火,就算是火道真气厉害,也斗不过咱们水道真气,再说了每一种真气修炼都有一定的法门,我并不知火道真气的修炼法门,如何能教你?你只要将我传你的湍水无冰功练好就行了,功夫练好了,等你日后下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我又不会拦你,不过似你这般不听为师之言,说一句顶十句,还想学有所成么?你说什么大道废,有仁义,还有什么………” 袁野接口道:“还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贾无愧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为何不依圣人之言,做一个大慈大悲大仁大孝而又大忠之人?我叫你读书习武,就是盼你学有所成,日后下山能杀敌报国,犬戎欺人太甚,我无数楚人死于其铁骑之下,如今孟将军已死,不知还有何人能抗击犬戎?还有何人能为这些死去之人报仇?也许数年之后,你我就会变成亡国奴,一个人生而连国家都没有了,那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你读张良传记,自然知道他是亡国之人,而他又是怎么为国家报仇的,你既佩服他,就该以他为榜样,发奋读书,学有所成,日后投身沙场、杀退犬戎,为死去的族人报仇,我的这番苦心,你到底知不知道?”他说到国家大事上,心中悲愤,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已不像是在劝诫袁野,而直如大声训斥了。 袁野一个小孩子,于国家大事上如何能完全明了,然见师父声嘶力竭,便知所说重大,心想:“杀敌报国,那当然好,我早想变成张良那样的大英雄,只是张良知道自己父母族人死于何人之手,可我却连我父母在哪儿都不知道,一个人生而连国家都没有了,是可怜,可我生而不知父母是谁,那岂不是更可怜。”想到这里,忍耐不住,说道:“师父,人不能生而没有国家,就更不能生而不知父母是谁,您将弟子父母是谁告诉弟子吧,告诉弟子他们在哪儿,日后弟子定然好好读书、专心习武,然后下山去杀犬戎,报效国家!” 贾无愧一呆,万料不到袁野竟会问这话,低头朝他看去,见他清澈澄明的眼神中充满期盼之色,贾无愧心中一阵悲恻,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父母之事我日后自会告诉你,你现在只专心学习即可,我刚才试你功夫,你进步太慢,想是方法不好,从今日开始,你每次聚气练功,就脱了衣服,在这雪地中修炼吧。” 袁野双目一红,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叫道:“你就是不告诉我我父母是谁、他们在哪儿,书上说每个人都有父母,难道我就没有父母么?”说着小嘴微撇,便要哭出来。 贾无愧怒道:“我便是不告诉你又怎样?你不好好读书习武,你父母知道了也会生气,去,脱了衣服,站在雪地中聚气!功夫练成这个样,还有脸问我你父母之事!”说着一转身,便要进屋,忽地想到屋顶被袁野砸了个大洞,榻上落满了茅草和冰雪,心下十分不悦,道:“屋顶都能被你砸破,先和我去将屋顶修好了再说。”说着走进厨房。那里堆满了茅草和树枝,都是贾无愧从山下弄上来的,一来当柴草用,二来便是用来修茅屋的,茅屋难以御风雪,每到冬季,雪山之巅便会大雪纷飞,贾无愧怕屋顶被积雪压塌,因而到了冬季不得不修一修屋顶,他本是落拓不羁之人,每日除了纵酒畅饮,什么都懒得做,一身长袍穿了数年,连衣服颜色都辨不出来了,也懒得去洗,又怎会心细到每年修一修屋顶?实是六年前,贾无愧刚带着袁野来到雪山之巅,那年冬季下雪,屋顶陡然被积雪压塌,那时他正在屋外饮酒,而袁野则在屋内睡觉,屋顶一塌,只吓得贾无愧魂飞魄散,急忙扒开茅草冲进去瞧袁野,好在袁野安然无恙,但已将他吓得不轻,因而自那以后,每年冬季他都会修葺屋顶。他与袁野虽是师徒关系,但二人身处雪山、相依为命,他对袁野实是爱如己出,只因对袁野寄予厚望,才对他不假词色、责之甚严。 袁野默不作声地跟着贾无愧进去了,可委屈愤怒之色溢于言表,知道师父脾气暴躁,若再追问下去,他定发雷霆之怒,心想:“师父太过分了,总是瞒着不告诉我,总有一天我定要问出父母下落来!”他本对聚合真气、修炼内功还有诸多疑问,这时赌气,就什么都不问了。 二人修好屋顶,吃过午饭,贾无愧命袁野脱掉全身衣服,去外面练功。上午的时候,雪本已停了,这时却又下了起来,北风呼啸、雪花飘飞,寒冷之甚,当真滴水成冰,袁野想到要将全身衣服脱掉,站在雪地中练功,那真是要将人冻死,心中害怕,欲待不去,可贾无愧言辞狠厉,说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不吃苦中苦,难成人上人,竟是没有商量的余地。袁野本就正和他赌气,当即真将全身衣衫脱下,咬着牙走了出去。 其时雪下的正紧,北风猎猎作响,周围云雾弥漫,袁野光着身子站在风雪中,风吹入他身体,仿佛千万把钢刀刺入了骨髓一般,若说锥刺股,也只是拿一把锥子刺大腿,而赤身立于风雪中,那寒风可像是无数把刀子割身子,二者之苦,真不可相提并论,霎时间雪就落了袁野一身,在他身上结了一层冰,袁野被冰雪包裹,感觉全身都麻木了,似乎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过了片刻再也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上下两排牙齿“咯咯”互击,心想:“师父真狠,想把我冻死么?练功就非得这样么?不管怎样,我都是他弟子,他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心中赌气,想到宁愿冻死,也绝不开口向师父讨饶。 贾无愧坐在榻上饮酒,朝门外看去,见袁野冻得不行,不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道:“丹田聚气,注于膻中,护住心脉,部分散于四肢百骸,用真气抵挡冷魔,这功夫你已习了四年了,竟这般不长进!今日你冻死在这雪山之巅也是活该!读书、习武样样不用心,焉能有所成就,日后你下了山去,遇到危难,斗智斗力都不如旁人,那时你死在别人手中,可千万不要怪我没有好好教你!”说着衣袖一拂,一股真气甩出,“砰”得一声,破门便关住了,屋外便只剩下了袁野一人。 袁野轻轻哼了一声,心想,“死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别说以后了,今天我就要冻死在这儿,反正我不知我父母是谁、他们在哪儿,就是活着也没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袁野冻得死去活来,闭上双目,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似乎身子被风雪吞噬,一点点都不属于自己的了,他只觉再不运气就抵受不住了,便只好用自身真气拼命抵挡,只是实在太冷了,便是蕴积全身真气抵挡,也是冻得快要失去了知觉,他不由朝草屋看去,只盼师父一时心软,让自己进屋,可他自知那是不可能的,师父对己一向严厉之极,自己今日就算冻死在外面,他或许也不会管的。 袁野全身真气在四肢百骸间窜动,抵挡住这边的寒冷,却抵挡不住那边,真气窜动,竟完全不由自己掌控,可此时他心中一阵愤恨,体力的真气自然而然地奔腾加速,这样一来,身子反而好受了一些,其实他已处身在这雪山之巅数年,也早已习惯了这儿的寒冷,贾无愧虽然严厉,实则爱他甚深,岂会叫他活活冻死?其实袁野修炼了这几年的内功,内功已足以抵挡此时的严寒,只是袁野一时心绪难平,便无法集中运气,待到了危急之际,他心绪疾变,自然而然地只能集中精力运气以抵挡这嗜骨的严寒,这样一来,真气鼓动,寒冷便不似先前那么强烈了。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结的冰慢慢化而为水,顺着他身上一股股地流了下去,又过了许久,他全身真气澎湃,似乎已感觉不到寒冷了,心中惊疑不定,“我是冻傻了,还是确实体内真气抵挡住了寒冷,怎么我好像不觉得冷了?难道这样真的行?”低头朝身上看去,水一道道往下流,心想自己定是冻得没知觉了,忙伸手在肚子上一掐,竟觉得十分疼,才知不是冻得没知觉,而确实是内力修为,已不惧严寒了,心中不禁大喜,但只这样一分神,真气不纯,寒冷又袭来,袁野忙又集中精力聚气,心中喜悦,聚气反而更加顺畅。 贾无愧听袁野没有动静了,担心他别运气不当,当真冻坏了,走到窗前,朝他瞧去,见他已运气抵挡住了冷魔,心中大感安慰,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但片刻后又叹了口气,独自坐回榻上饮酒。
这一下午袁野便在雪地中专心致志聚气,而贾无愧心情糟糕之极,只坐在榻上纵酒消愁,天快黑时,屋顶放的三坛酒已被他喝光了,他百无聊赖,醉的像一滩烂泥,虽喝了一肚子酒,可愁苦伤心之意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添几分,当即勉强下榻,醉醺醺地道:“我下山买酒去,你……你好好在家看书习武,不要偷懒,明日我,我就回来。”说着踉跄往门外走去。 袁野已进屋穿好了衣服,听师父如此说,顿时一惊,窜上前去,拦在门前道:“师父,您……您……外面天黑了,山高路滑,您怎能下山?” 贾无愧喝道:“让开!” 袁野心想师父醉得连路都走不稳,现在雪天路滑,况且山路更是险峻难走,若是一个疏忽,一脚踏空,非跌下悬崖不可,况且他一走,又剩自己一个孤鬼了,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一定得拦着他,当即抬起双臂拦在前面道:“师父,山高路险,风雪交加,您不能下山。” 贾无愧苦笑两声,斜着醉眼瞅着他道:“你天天念叨着你父母,还管我这个师父做什么,你,你让开不让开?” 袁野摇了摇头道:“圣人云: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师父若此时定要下山,就让弟子和您一起吧。” 贾无愧大怒,伸手在袁野肩膀一推,袁野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两步,但他又急忙上前拦住,扑通跪了下来道:“师父身子要紧,弟子绝不敢让您去涉险。您若执意下山,就带着弟子一起去吧。” 贾无愧不答,朝袁野注视片刻,忽地身子斜窜出去,一个起落,往峰下奔去,袁野惊道:“师父!”忙发足追上,哪知贾无愧虽在醉酒之中,身法竟也是快如闪电,他脚只一挨着冰地,便即急跃而起,如苍猿奔腾于山崖之间,片时便消失在云雾中,只是他飞纵时,身子斜斜晃晃,似乎一不小心便要跌下崖去,哪有往日的平稳? 袁野见他落脚不稳,心下更是担心,欲要拼命追上,奈何他人小步子也小,追了两步,忽地脚下一滑,摔了一跤,额头碰到冰石上,磕了一个老大的包。他再站起来时,贾无愧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他气得直跺脚,伸手揉了揉头上的包,心下又是气恼又是担心,暗想师父醉成那样,山路又这般的滑溜,要是他不小心摔下悬崖怎么办?呆呆站了一会儿,见山路冰封雪拥,实是险峻之极,自己一个小人儿是根本无法下山的,师父这一去,快则明日早上回来,慢则明天下午回来,这段时间又剩下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了。他立在风雪中,小脸上满是孤独与落寞,心情沮丧之极,又无可奈何,站了许久,方才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