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虎啸赞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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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寻在利州与王建会饮之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赵州赞皇山上,清泉旁,古树下,亦有两人正在相对豪饮。两人俱是穿着紧身戎袍,用绑带扎紧袖口裤脚,一副猎户的打扮。其中穿着青袍的大概四十岁不到,身长八尺,束发不着冠,虽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却并无一丝女气,而是阳刚十足,英气勃发。另一个则穿着红袍,比青袍者年纪小个三四岁的样子,披散着头发,留着短须,一看就是胡人打扮。论身形,甚至比那青袍者还要魁梧一些。论长相,竟比青袍者还要俊朗。 只见那红袍者捧起酒葫芦,一仰头,咕咚咚几大口,就喝干了大半壶。青袍者见了,大声叫好道:“李将军果然好酒量!赵某实在是佩服!” 原来,这青袍者就是昭义军节度使赵东阳。而那豪饮的胡人,则是李克用的义子李存孝。 不过此时,李存孝已经与他义父彻底决裂了。因李存信的挑唆,李存孝终于决定叛出河东。他先是在天长镇盘桓。后来成德军节度使王镕得知李存孝在天长,遂生招揽之意。亲自作书,向朝廷举荐李存孝为赵州刺史。 李存孝几经考虑,最终答应了王镕,移师赵州。名义上算是投靠了王镕,成为了成德军的一员。 因赵州与昭义军治下的邢州相邻,故而赵东阳屡次邀约李存孝一起游猎。李存孝本来不太愿意搭理赵东阳。但因之前在天长镇时,赵东阳曾对他有馈粮之恩。他便难以推辞,终于答应赴约。但是游猎的地点,他特意选在了赵州境内的赞皇山,而非赵东阳提议的鹊山。没想到赵东阳竟然欣然前来赴会。随行只带了七八个随从。 李存孝也是性情中人,见赵东阳行事如此洒脱放旷,亦觉欣喜,对赵东阳的好感顿时增添了几分。他于是也只带了三五个伴猎的手下,便与赵东阳一同进了赞皇山。 此时正值初秋,山间层林尽染,景色迷人。一行人一边打猎,一边赏景,心情都非常不错。行到这条清泉边,已近晌午,大家都饿了。收获也颇为丰富。赵、李二人便决定在这泉边歇息。就地升火,将野味烤来充饥。 李存孝没怎么吃rou,却一直大口大口的往肚中灌酒,表情也不似方才那般轻松,而是面露戚戚之色。赵东阳见李存孝如此,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一直到李存孝喝得微微醉了,赵东阳才道:“李将军何事苦闷?” “唉!”李存孝只是叹气。 赵东阳原本席地而坐,这时他忽然站起,指着山下一片氤氲的开阔之境说道:“李将军觉得这赞皇山大吗?” 李存孝嗤笑道:“蕞尔小山罢了,如何比得了太行巍峨?” 赵东阳点了点头:“那李将军认为,这世上可还有比太行更大的山?” “自然是有的。据说西域昆仑,乃万山之祖。本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想必必然要比太行更加广大。” “昆仑山我去过。”赵东阳面色平常的说道:“从昆仑的东边山脚,走到西边山脚,相当于从东海走到潼关。” 李存孝的表情略显错愕。他没想到世上还能有那么大的山。更没想到,赵东阳竟然如此见多识广。 “那么昆仑山,就是山之极致了吧?” “非也。昆仑之南又三千里,吐蕃之境,有一高山,名曰喜马拉雅。又比昆仑山还要广大巍峨。吐蕃全境,只不过是此山的北面山腰。在那山南,更有一片沃土,是为佛国天竺。” 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喜马拉雅的名号,但吐蕃和天竺两国,李存孝都是听说过的。他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大的山,竟能一山托两国。 “这山你也曾去过?” 赵东阳点了点头。他倒没有撒谎,高中毕业那年,他曾独自一人坐上开往拉萨的列车,去西藏玩了一个月。也算遥望过喜马拉雅山。 “难怪吐蕃人能屡破我大唐雄师,原来竟是有此神山庇佑。”李存孝的思绪被带到了万里之遥的广大山脉之中,一时愣了神。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赵东阳忽然吟了两句诗,接着问道:“李将军方才究竟是为何事苦闷?” 李存孝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两句诗,沉沉地说:“可惜我李存孝一世英雄,却无缘得见那诸多神山,只能像困兽一般,被拘于这狭小的赵州。” 赵东阳用深表赞同的语气说道:“赵州于李郎,实在是过于逼仄了。以将军的大才,即便坐拥河东,怀抱昭义,臂揽成德,也不为过。” 李存孝听了,心里一惊。“赵将军此言何意?” “只为李郎不平而已。”说着,赵东阳竟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赵将军又是缘何叹气?” “想你我二人,俱是当世英雄。驰骋疆场,戎马半生,已近不惑之年,却仍只能在这一方狭窄之所,娱情于蕞尔小山之间,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赵东阳的话仿佛深深的触动了李存孝。李存孝不禁握紧了拳头,远眺前方。 “王镕终不可恃……” “别说了。”李存孝止住了赵东阳的话,仿佛早已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 “难道贤弟就甘愿为一个黄口小儿所支使?” “虎落平阳,又能怎么样?如果不是王镕,我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如果贤弟不嫌弃,哥哥愿把邢、洺二州相赠。” “当真?” 赵东阳简单一句话,让李存孝怦然心动。邢、洺两州土地相当于赵州的三倍,人口相当于赵州的四倍还多。如果赵东阳真能把这两个州给他,那他可算是有块像样的地盘了。但是这可能吗?赵东阳也不过是一个昭义军节度使而已。手中不过有邢、洺、磁、泽、潞、相六州之地。他与赵东阳又非亲非故,甚至还曾是战场上的对手,对方竟能一下子将三分之一的地盘交给他?不可能,这一定是赵东阳在试探我。李存孝如此想着。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拴在树上的战马一声嘶鸣。紧接着,随行众人一片惨叫。李存孝回头一看,也登时吓出了冷汗,竟然有一只比战马小不了多少的老虎,从林中窜了出来,一下就扑倒了一个正坐在地上啃着野味的随从。其余随行人员不敢上前施救,有的立即转身逃命,有的吓得愣在了原地。 那被老虎叼住后颈的随从还没死,仍在拼命挣扎呼救。李存孝立即挽弓搭箭,射向猛虎。虽然瞄得是虎头,但因老虎不停的在移动,故而只射中了虎肩。老虎嗷地一声闷叫,显然是被疼痛激怒了。它松开血盆一般的大口,扭头就朝着李存孝扑来。 李存孝慌忙之中,又射出了第二箭。却被老虎一窜,躲闪了过去。想要再射,已经来不及了。转眼老虎就到了他的眼前,他此时手中只有一把雕弓,遂下意识的向前一横,搪住了扑过来的虎爪。但巨大的惯性,却将他扑倒在地。 老虎将李存孝压在身底,一口朝着李存孝的脖颈咬了下来。李存孝也是天生神力,虽然被老虎扑倒,却扔奋力将雕弓向上一移,堵住了老虎的嘴。柘木的雕弓竟然被老虎一口咬碎,断成了两截。 李存孝使劲全身力气用力一推,竟将老虎推开。他一骨碌闪开距离,起身就要上树。老虎仿佛没想到这人有如此大的力气,被推开后足足愣了几秒,才忽然反过味儿来。这时李存孝已经距离它有十余步的距离。没想到老虎只蓄力一扑,就正好扑在了李存孝的小腿上。李存孝扑通一声再次倒地。 李存孝趴在地上,正要挣扎着起身,却忽觉后颈一阵凉风。他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坏了!今天小命要交代!如果被老虎咬住后脖颈,那就必死无疑了!一瞬间李存孝心中迸出无数个念头,最后汇成四个字:“我不甘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平地一声惊雷,震得李存孝耳朵嗡嗡响个不停。紧接着,却是万籁俱寂,唯能听见秋风在山谷间回响。老虎竟然压在李存孝的身上,一动也不动了。 李存孝转身将死老虎一把推开,发现老虎脑袋已是血rou模糊,上面还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一股刺鼻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李存孝直咳嗽。 “贤弟,你没事吧!”赵东阳快速走了过来,蹲在李存孝身旁,检查着伤势。 李存孝再次闻到了那股刺鼻的味道,有一点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曾经闻到过。他这才发现,味道原来是从赵东阳手中的那个烧火棍一样的物件里面散发出来的。难道,赵东阳就是用那个东西,将老虎打死了? 赵东阳手里拿的,正是他当初穿越来时背包里带的那杆锯短了枪管的猎枪。当初他用来救了张寻一命,如今又救了李存孝。 见李存孝惊魂未定的望着自己手里的枪,赵东阳笑道:“这个东西,叫做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