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突围的时机

    李暮醒时，天还没亮，整个营地就已经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了。按照昨晚定好的计划，佑国军四更造饭，五更拔营，直扑绛州州府正平。全速行军，三十里路只走了一个时辰。卯时刚过，就已到了绛州东郊，正平县城在晨曦中让人看得真切。

    “攻城！”

    李暮一声令下，一排排云梯被军士们抬着，架上了正平县的城头。守军的反击十分有限，只从城头零星放下一些箭矢，没给佑国军造成像样的杀伤。看来，事先的情报很准确，绛州没有多少守军。李暮估计，最多半个时辰，他就能坐在绛州刺史府里喝茶了。

    然而，就在先头部队纷纷爬上云梯，准备夺取城墙的时候，城头忽然喊杀声大振，密密麻麻的旌旗几乎在同一时间竖起在城头。与此同时，大量的滚木礌石从城头掷下，云梯上的士兵们猝不及防，避无可避，几乎是成串的跌落，一时间哀号声不绝于耳，让李暮感到汗毛倒竖。中计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看来，城中守军的数量远远不止一千人。三千，甚至五千，都有可能。

    这时郭琪和赵德諲都劝李暮停止攻城，先在城外扎下营寨，稳固好防守再说。李暮却听不进去。他对于能够迅速攻下绛州依然充满了信心，发誓要为死去的士兵们报仇。众将无奈，只得听令。佑国军投入了更多的兵力攻城，更多的云梯被架了起来。

    这一次战斗比先前更加惨烈，数千人同时攻城，守军也无法像先前那样从容应对了。战况陷入了胶着。李暮焦急的注视着前方，思索着对策。

    就在这时，在佑国军的身后，忽然传来阵阵鼓声，紧接着是漫山遍野的喊杀之声。李暮回头一看，简直吓得呆了，数以万计的河中军同时从几个方向杀了过来，对李暮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这场景让李暮觉得很不真实，不是说绛州只有一千守军吗？这么多人到底是哪来的？他立即下令鸣金收兵，停止攻城。

    在正平城南的一片高地上，河中军行军司马王珂抚着胡须，面露微笑。正平城外的战况，他可以尽收眼底。显然，他的计策成功了。那支冒失的唐军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支一万五千人的大军的存在。“从天而降”的伏兵让他们乱作一团，这场预想之外的胜利，应该很快就会到来了。

    呵！竟然胆敢不在城外扎营就直接攻城，实在是过于狂妄了！王珂心想，也不知对方的统帅是个什么样的蠢货，总之，他一定会为轻视河中军而付出惨痛的代价！王珂隐隐有股智商上的优越感，此时此刻，他已经开始盘算如何给叔父写捷报了。

    李暮是真的有些绝望了。他虽然极力想把部队带出敌人的包围圈，却由于敌人人数优势明显，又早已在各个方向布下了重兵，所以他发现自己最终都是徒劳。越是挣扎，敌人围得越紧。被全歼，似乎只是或早或晚的事了。

    不过，郭琪和赵德諲两人似乎并未绝望。他们分别统领着青龙军和贪狼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正在一板一眼的指挥着战斗。

    郭琪显示出了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风采，在他的从容指挥下，青龙军摆出了一个异常密集整齐的阵型，每个士兵肩并肩，踵挨踵，以盾为墙，丛枪如林。任凭河中军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涌来，也只能似惊涛拍岸，退尽余波。

    另一边，贪狼都的阵型虽然不如青龙军的紧密，但是打起仗来更有一种蛮不讲理的劲儿。短时间内，赵德諲已经组织起了两次反冲锋，两次将北面的来敌杀退，狠狠的杀了敌人的威风。

    战斗持续了整个上午，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佑国军这边，士气经历了直线下降。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觉得，他们要输了。

    而河中军这边，王珂也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敌人。战斗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迅速结束。敌人显示出了惊人的斗志。若是换一个对手，像这样被彻底包围，可能早就降了。

    王珂不得不调整了策略。临近午时，他下令全军停止攻击。双方进入短暂的休战状态。河中军依旧对佑国军形成包围的态势。不过他们趁着这个休战的时机，埋锅造饭，升起了袅袅炊烟。而佑国军那边，就没河中军那么悠哉了。他们不敢解散军阵，只能原地休息，干粮就着凉水，迅速吃上一口。好在忠义军军器监研制的野战干粮不算太难吃。士兵们迅速填饱了肚子，恢复了一些体力。

    午时刚过，河中军重新开始了围攻。这一次，王珂调整了策略。不再是四面围攻，而是围三缺一，网开一面，在战场的东面留了一个宽约一里左右的缺口。

    显然，他希望佑国军能选择突围。人在没有退路的时候，会拼死一搏。而一旦有了退路，心生退意，作战起来恐怕就不会那么坚决了。王珂就打算在佑国军撤退时予以追歼。

    李暮差一点就上钩。他见敌人在调动的时候，东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空隙，以为终于等到了突围的机会，遂立即给郭琪和赵德諲二人下令，让他们马上向东方突围。结果青龙军和贪狼都都没有动，郭、赵二人反而一起来见李暮。

    “司空，敌人这是明显的欲擒故纵啊，咱们一旦突围，士卒们最后剩下的一点心气儿，恐怕就要散了。到时候个人顾个人，司空您的安危，可就难以保全了！”

    李暮听了，瞬时间冒了一身的冷汗。他心说，好在自己手下还有明白人，如果没人拦着，任由自己这么胡搞，恐怕就要死得难看了！

    不过，他虽然明白郭琪说的这个道理，却不想在手下面前显得自己太无知。他义正词严地说道：“这个道理本帅又何尝不懂？只是事已至此，能走一个是一个吧！我李暮命由天定，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只是，我不想让将士们给我陪葬！”

    李暮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让郭、赵二人也是十分感动。他们一起保证，绝不会撇下李暮先走，愿与主将同生共死。

    李暮道：“最好还是别死，大家一起活着。二位将军既然反对突围，那不知有没有什么对敌的良策？”

    郭琪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倒也难有什么良策。只是敌人给咱们下的套，咱肯定不能钻。依末将看，为今之计，只能是尽量坚守，以图能够拖到天黑了。天黑之后，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赵德諲也点了点头，看起来也是同样的意思。

    “也只能如此了。”李暮怅然道。

    见唐军没有突围，王珂心中疑惑。起初，他还以为是对方胆小，嫌东边那个一里宽的缺口太小，不敢突围。他遂又下令部队分别向两边撤一段距离，给唐军让出更大的突围空间。结果，唐军还是一动不动，坚守在原地。王珂这才知道是对方识破了他的诡计。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王珂怕唐军趁着夜色真的跑了。便又命令手下重新对敌合围，将东面的缺口又给封死了。

    入夜，双方再次偃旗息鼓。15000河中军围着7000佑国军打了整整一天，愣是没能取胜。不过，看起来佑国军也很难再坚持一个整天了，胜负也许就在明天揭晓。

    这一次，佑国军终于生起了簇簇篝火。李暮算是吃上了一顿热乎的。

    “司空，咱们要在今夜突围吗？”赵德諲问。

    李暮没有回答，滋遛滋遛喝了一大碗粥，放下碗，打了一个饱嗝。

    “若要突围，就要早定方略。”郭琪显然希望李暮能早点表个态。

    “我刚才又好好想了想。”李暮又拿起了一块蒸饼，用力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道：“从大局来看，咱们不能突围。”

    “为什么？”郭琪和赵德諲异口同声地问。

    “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绛州会突然多出一万多敌人。”

    “肯定是从蒲州过来的，赶往临汾的援军。”郭琪抢白道。听郭琪的语气，这似乎根本就不用想，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李暮涨红了脸。不过因为有篝火的映衬，所以旁人都没有发觉。

    “老郭说得没错。咱们面前的，十有八九就是临汾的援军。而且很可能，还是王瑶正朝思暮想的一支援军。也就是说，咱们，误打误撞的把这支援军给拖住了。”

    郭琪和赵德諲立即明白了李暮的意思。今夜他们如果突围，虽然自己可能获得生机。但这支援军就将很快抵达临汾。到时候正在全力解临汾之围的张寻就会面临大敌。而他们如果不突围，这支援军就会被他们拖在绛州，而这对于大局来说，显然是更加有利的。

    “我们不会白白的牺牲。”李暮盯着郭、赵二人说道。他在等待两人的回应。

    赵德諲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篝火发呆。郭琪则想了好一会，才搓着手说：“一天。咱们最多，还能坚持一天。”

    “那就再坚持一天。咱们明晚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