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夜袭又夜袭

    作为一个阅历比古人丰富得多的穿越者，张寻深知“夜袭”的厉害。古今多少战例，都是以夜袭决定胜负。所以张寻自从掌兵以来，特别注重防备敌人的夜袭。

    其实，古人也不傻。哪怕最不知兵的统帅，也不会一到黑天就全体睡觉，连个执勤的都不留。唐朝时候的大部分军队，夜间不仅有执勤的岗哨，为了让士兵保持足够的注意力，还会轮岗。一般一夜两班，一、二更一班，三、四更一班。五更寅时就打晨鼓，叫全军起床。

    但张寻认为，一晚两班岗并不保险。所以忠义军的战术cao典规定，凡军队营于敌境，夜间需每更一换岗。也就是一晚上要轮四岗。此外，营外还必须要有一支机动的巡逻队，称为“夜哨”。夜哨也分四岗，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围着营寨巡视一圈。而且开始巡逻的时间正好与每更换岗的时间重叠。以防敌人在换岗的时候发起袭击。

    不过，向来都是定规矩容易，落实起来难。马彪麾下的这支黑罴都，可不是什么新兵蛋，全都是久经沙场的蔡州老兵。这些人自认为会打仗，懂打仗，早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矩，对于忠义军那一套，上上下下都有些不以为然。

    马彪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总认为士兵听指挥，敢杀敌就是好样的。所以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也不较真。故而黑罴都的营地里，夜里只有两岗。

    至于夜哨，就连马彪也认为是一件苦差事。他不想辛苦自己的兵，便把从荆门胁迫来的那五百荆南兵分作四班，充当夜哨。

    云梦泽的芦苇荡里，归州牙将许存定计夜袭之后，便让士卒们早早睡觉。不过他并未让士卒们睡多久，天刚一黑透，就叫醒了全军。

    在熟知路径的老兵带领下，一千人很快摸出了芦苇荡，向着忠义军营寨的方向悄然前进。为了伪装，每个归州兵的背上都插了三五支芦苇，若是同时伏在地上，晚风吹拂，远远望去，根本就是一片芦苇荡。

    大概刚到二更天，归州军就到了距离忠义军营只有一二里远的地方。五千人的大营不可能完全保持静默，远处隐约还是能够听见人语马嘶。许存下令全军停止前进，静默潜伏。

    出击的时辰还没到。

    许存熟知军伍的作息规律，遂把出击的时间定在了亥时三刻。也就是第一班岗临近结束前的那一刻钟。这个时候，夜深人静，第一班岗连续执勤将近两个时辰，正是最困乏的时候，警惕性降到了最低。根据许存的经验，战斗力差些的军队，这个时候岗哨很可能已经睡得熟了。

    夜间行军的速度很慢，一二里的距离，大概正好能走一刻钟。也就是说，归州军抵达忠义军营外的时候，正是两班换岗之时，守备最为空虚，是夜袭的最佳时间。

    一切都已计划周全，士兵们也都准备就绪。唯独不太作美的就是天公，此刻月明星稀，借着皎洁的月色，箭楼上的哨兵能够望出很远。大片的士兵移动，是很难逃开哨兵的眼睛的。

    许存仰面躺在草丛中，望着天空，不禁暗自祈祷天边的那片乌云能及时的飘过来，最好在他出击的时候，把玉兔遮住。

    当然了，能够遮住最好，即使遮不住，也无关大局。

    此时他们已经成功到了敌人的身边。只要忠义军对于今晚的夜袭没有准备，那胜算就在八成以上。

    从哨兵发现敌情，敲响铜锣，惊醒熟睡中的士兵，士兵们穿戴好盔甲出帐，再列阵，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这一套下来，即使是训练最有素的军队，也要至少半个时辰。在这个时间里，许存自信完全可以攻破敌军的营寨。而只要杀进敌营，敌人的士气就会迅速瓦解。胜负，也就定了。

    时间终于到了。那片乌云竟然正好飘了过来，挡住了月亮。

    许存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出击！”

    大约百人组成的突击队，突然跃身而起，快速向着忠义军的营寨冲了过去。这支队伍全由单兵格斗术最强的士兵组成，他们的任务，就是消灭岗哨，翻过寨墙，为身后的大军打开寨门。

    突击队跑出大概两百步远的距离后，“芦苇荡”忽地升高，许存亲自率领的大部队也出击了。

    很快，突击队员们凭借rou眼就可以看清忠义军的营门了。他们虽然心跳越来越快，但是却越来越得意。显然，箭楼上的哨兵并没有发现他们。因为此刻天地仍是一片安静，要命的锣声并没有响起。

    但是！突然！忠义军的大营里，竟然传来了一通鼓响！

    包括许存在内，归州兵全都吓了一跳。半夜击鼓，这太不同寻常了！许存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有诈？！

    然而此时此刻，即使有诈，他们也不可能回头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伴随着这通鼓声，营门竟然缓缓打开了。从营中，赫然出现了一队军士。全都顶盔戴甲，全副武装。

    距离已经非常近了，突击队员们来不及多做反应，只能正面迎上去！

    这队吓了归州军一跳的军士，其实只是一百二十五个荆门乡兵。他们只不过是轮到三更天当值的夜哨。依照忠义军的规定，夜哨出巡，营门需擂三十六响战鼓，以壮军势。

    这些乡兵只睡了半宿就被喊醒，此时睡眼惺忪，每个都在心中骂娘。都想赶紧绕着营地走一圈，好回去睡个回笼觉。没想到，他们刚一出营，就见一伙人向他们冲来，个个手持钢刀，面目狰狞。乡兵们哪有心思抵抗，一个个掉头就往回跑。

    黑罴都守门的小校见此情景，赶紧下令紧闭营门，任凭乡兵们在门外哭喊咒骂，只是不开门。伴随着乡兵们的惨死，尖锐刺耳的锣声响彻黑罴都的大营……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荆州城东门外。也有一支军队伴着月色，悄然抵近了州城。

    不过，这支军队的身上却并没有插什么芦苇，而是全都亮着旗号。而且，他们虽然是在夜里行军，却走得官道。看起来并不想要隐藏自己的踪迹。

    城头放哨的士兵老早就望见了这支军队。一个小校说道：“快！快去报告使家，援军来了！”

    荆南节度使张瑰大半夜被人喊醒，心情很不美丽。刚要发作，军士强调了一遍：“是援军！”张瑰赶紧从床上蹦了起来。

    原来，就在三日前，一个伪装成渔夫的人从荆州东南面的水门泅水进了城，一进城就被士兵抓获，从身上搜出了一封蜡封的信。信立即被送到了张瑰的手中，张瑰看完，赶忙叫人把渔夫请到自己府中。

    写信的人竟然是天佑军诸军都指挥使王渑。王渑在信中说，自己奉命领军来援荆州。为了避开归州军的眼线，他打算在贾堑登岸，通过云梦泽抵达荆州。大概三日后就能到达。希望到时候城中守军能及时开门，以免援军受到归州军的攻击。

    张瑰见到信后先是大喜，心想自己终于有救了。大约十天前，他派人向忠义军求援。计算时日，合该此时收到回信。

    不过随后，他也有些疑虑。毕竟他从前只和张寻之间有书信往来，并不识得王渑的笔迹。对于这封信的真假，他还有些拿捏不定，遂决定叫来“渔夫”审问一番。

    见了渔夫，还没问话，对方先从腰中掏出一块牌子，递了上来。张瑰一看，竟然认得，是大名鼎鼎的忠义军踏白司的腰牌。张瑰赶紧换了一副笑脸。

    渔夫说道：“三日后，王将军的兵马就会到荆州。当晚通行口令是‘云梦无事’，旗号是白虎旗。请张使君牢记。若是有军队趁夜抵了城下，对不上口令，亮不对旗号的，就定是假冒的援军。切勿放进来。”

    张瑰听了，赶紧牢记于心。不过他并没放渔夫出城，而是说道：“白虎旗形制有别，恐手下人眼拙识不得，还请壮士容留三日，援军来了，好为我辨识。”渔夫慨然应允，张瑰才算放了心。

    张瑰听手下人说援军来了，一算日子，正是三天。他遂不疑惑，赶紧穿戴整齐，骑马赶往东门。路上还不忘让手下人把那个渔夫也带过来。

    张瑰上了门楼，望见护城河对岸约有千人。当头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一只吊颈白虎。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心想怎么才来这么点人。

    “问口令。”张瑰说道。

    一个牙将朝着城下高喊：“口——令——！”

    城下一人高声回应：“云梦无事！”

    牙将朝张瑰点了点头，问道：“使家，可开城门？”

    张瑰道：“且慢，再等一等。”

    不一会，渔夫被军士带到了城头。张瑰问道：“壮士请看，那面白虎旗可对吗？”

    渔夫仔细辨别了一番，说道：“没错。正是王将军的人马。不过这只是前锋，后面还有大队人马。”

    张瑰一听，心情豁然了不少。立即喊道：“开城门！”

    伴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沉重的吊桥被放了下来，荆州城的东门缓缓打开。

    城门外，领头一将手持长枪，身着一袭崭新的明光铠，外面罩着一件赭红色的战袍，宽额面广，皓齿明眸，分明就是归州刺史郭禹。

    郭禹一声冷笑，把手一挥：“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