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撼山都

    在泰宁军的地盘上，怎么会出现一支不属于朱瑾的军队呢？

    赵东阳略一思索，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

    就在四五个月前，泰宁军节度使还不是朱瑾，而是齐克让。亦即威胜军节度使齐克俭之弟。

    泰宁军与天平军相邻，两边的节度使齐克让与朱瑄关系也不错，堪称一对“模范邻居”。数年之间，兖、郓二州都未发生过什么龃龉，反而互为凭依，先是一起对付黄巢，后又携手抵御秦宗权，关系十分紧密。

    这种亲密的关系也体现在了两军藩帅的私人关系上。齐克让有一女儿，年当及笄。朱瑄的堂弟朱瑾也未婚配。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家一拍即合，约为婚姻。

    这本是美事一桩。朱瑄给弟弟找了个贤内助，又能与邻镇联姻交好，一举两得。齐克让也对朱家那个英武不凡的少年郎非常满意，为女儿觅得佳婿而欣喜。

    谁知，新郎官朱瑾却有着异于常人的野心。他不仅想抱得美人归，还打算把未来岳丈的地盘一并拿下。

    迎亲当日，朱瑾暗地里挑选精兵数百，让这些人全都装扮成抬轿抬聘的舆夫。然后把兵器藏在轿子里，吹吹打打到了兖州。当时天色已晚，但守军知是未来姑爷到了，不敢不放行。朱瑾一进城便直扑节度府。

    齐克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喜事竟突然变作祸事，左顾右盼来的不是佳婿，竟是豺狼。他虽然贵为藩帅，仓促间也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只能仓皇出逃。朱瑾遂夺了兖州城，自为节度使。

    赵东阳想，齐克让是突然遭逐，并非败亡。虽然失了州府，但手下未必没有残存的势力，这支突然出现在孙师陂的军队，极有可能就是齐克让的余部。

    他在距离孙师陂七八里的地方停下军队，派都虞候裴继祖领一百骑兵往孙师陂探听情况。并叮嘱切勿鲁莽行事。尽量避免与对方发生冲突。到达淄州之前，他不想节外生枝。

    裴继祖去了半日就回来了。赵东阳猜得没错，那支军队不仅是齐克让余部，齐克让本人亦在军中。据裴继祖讲，齐克让得知得知他们的来意，虽然款待周到未失礼数，但始终将信将疑。最终婉拒了赵东阳借道任城的请求。建议他们绕道兖州通过。

    赵东阳闻此，面露愁容。心中不禁咒骂朱瑾这个王八蛋不厚道。

    齐克让拒绝让道，赵东阳为什么要骂朱瑾呢？原来早在入境泰宁军之初，双方早已商定好了宣武军借道的路线。朱瑾出于安全考虑，给宣武军划了一条不经过兖州州城的路线。当时在赵东阳看来，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是盟友，也得防着“假道伐虢”之计。

    但是现在回头想一想，朱瑾明显是给赵东阳挖了一个大坑。他不可能不知道齐克让的余部就在任城，却偏偏让宣武军打任城走。根本就是想借刀杀人，好坐收渔翁之利。

    赵东阳沉思片刻，说道：“传令下去，绕道兖州！”

    “不可！”监军寇彦卿劝阻道：“请赵将军三思啊！我军既然已经定好了行军路线，一旦更改，朱瑾怎能不心生怀疑？到时兖州军若是不让我们通过，又该如何？再返回任城吗？”

    赵东阳却道：“见了朱瑾，再做分辩。军令已决，勿复多言！”

    寇彦卿见赵东阳态度坚决，便不敢再说什么。宣武军遂结束休整，向东北方向进发。

    拔山都打头，天宋都殿后，两军朝着兖州方向走了大约二十余里，赵东阳忽然传令停止行军。

    此时距离天黑尚有一个时辰，都虞候裴继祖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安营，遂跑来请示赵东阳。赵东阳却道：“去把乡导官叫来。”裴继祖听了暗自发笑，以为赵东阳是迷路了，遂去喊来乡导。

    不一会乡导来了，是个二十左右岁的壮小伙。赵东阳觉得稀奇，在他的印象中，乡导官都是上了年纪，熟悉一方水土路径之人，没想到自己的乡导官竟然是个小年轻。他遂问道：“你是何人？年纪轻轻就敢为我军乡导？”

    少年被主帅如此质问，却不慌乱，缓缓说道：“小的姓王名彦章，老家郓州寿张人。离此地不足百里。因年少时经常随父去青州走盐，熟悉这一带的路径，故为巡官举为乡导。”

    赵东阳一听，眼前一亮。我滴乖乖，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难道就是五代名将，人送绰号“王铁枪”的王彦章？赵东阳虽然不怎么熟悉历史，也听说过王彦章的大名。真想不到，二十年后威震华夏的猛将，如今竟只是他手下一个乡导。

    赵东阳强忍住内心激动，道：“王彦章，你可知任城此时在何方向，距离此地又有多远？”

    “回禀将军，任城在正西方向，距离此地不足十五里。”

    “好！”赵东阳把手一挥，对侍卫道：“把我的枣红马牵来，赠与这个少年！”

    王彦章闻言，连忙推辞，说不敢接受。赵东阳道：“可不是白送你的。你骑着我的枣红马，速速在前面带路，我们回袭任城！”

    原来，赵东阳往兖州去，只是为了迷惑齐克让，真实想法还是要打任城经过。既然齐克让不准他们和平通过，那就只能武力解决。齐克让和朱瑾这两只拦路虎，赵东阳左右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更容易对付的齐克让。

    宣武军掉头奔袭任城，后军立马变成了前军，改由两千天宋都打头阵。天宋都是清一色的马军，十五里路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日落之前，就到了孙师陂。

    正值初春，天黑得早，天宋都忽然出现在孙师陂时，齐克让的军营中正升起袅袅炊烟，全在埋锅造饭。军士们刚刚端着碗，领到自己那份热食，还没往嘴里送，就听到营外喊杀声起。此情此景，谁人还有战心？可怜三千锐卒，未作任何像样的抵抗，就被天宋都全歼。当场格杀数百，侥幸逃了数百，其余两千多人，全都做了俘虏。有的人跪地请降时，手里还稳稳端着稀粥，未曾洒落一粒米。

    战后清点战果，发现生擒了齐克让，及其手下大将孙用和、束诩。天宋都指挥使刘知俊请示如何发落这些人。赵东阳命人将齐克让单独带来见他。

    不一会，只见几个亲兵押着一个五十来岁，两鬓斑白的武人来到他的面前。那人见了他，也不下跪，只直挺挺戳在那里。

    赵东阳命人将齐克让身上的绑绳松了，说道：“齐将军，晚辈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哼。”齐克让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道：“既然是替人消灾，就不要搞这些虚的。快把老夫送与朱瑾那厮去吧！”

    原来齐克让以为赵东阳是替朱瑾办事的。赵东阳笑道：“你误会我了。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晚辈只想问问，您如今可有什么去处吗？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去。”

    赵东阳这几句话让齐克让很意外。他愣了半晌，不知赵东阳到底几个意思，遂一直没有开口。赵东阳也不再多问，命人将齐克让带下去，好生照顾，严加看管。

    带下了齐克让，赵东阳又让人把孙用和和束诩带上来。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都在三十岁左右，一看就是老军伍。

    赵东阳也如刚才一样，立即让人给孙、束二人松绑。两人的神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不像刚进来时那么紧张。

    赵东阳开门见山道：“孙将军，束将军，我这一次山东之行，只为招兵买马，求贤若渴。两位将军皆是忠义之士，正是我急需的人才。不知两位，可否有意为我宣武军效力啊？”

    赵东阳说完，看那矮个的束诩就似要开口答应，却被身边的孙用和拉了一把。

    “我们想知道，齐帅此时如何了，是否安全。”

    “对，你是否要把齐帅送去兖州？”束诩也问。

    “请你们放心。我再解释一遍。我此行只为去淄青募兵，根本就没想参与朱瑾与齐克让之间的纷争。之所以要袭击你们，只因行程紧迫，迫不得已。实在并非本意。所以，我不会把齐克让交给朱瑾。反而，我还会保护他的安全。”

    “为什么？”孙用和显然不能理解赵东阳的做法。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对于剿贼功臣的尊重。”

    黄巢当年攻长安时，齐克让曾经领着孤军守潼关，虽然没有守住，但也算是唐廷的忠臣义士。赵东阳如此说，孙用和自然能听懂，他虽然未必相信赵东阳的话，但起码心里不再有纠结。

    孙用和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如蒙不弃，孙某愿为将军效力！”

    束诩见此，也立即跪倒：“束某也愿效犬马之劳！”

    “二位快快请起！”赵东阳扶起二人，说道：“齐帅的两千旧部，就依旧由你二人统领。我军原有拔山都，你们这两千人就唤作‘撼山都’，如何？”

    “多谢将军赐军号！撼山都保证不辱此号，撼山拔阵，在所不辞！”

    “好！你们下去休息吧！”

    送走了孙用和和束诩，赵东阳就要考虑接下来的行军路线，就在这时，忽然刘知俊跌跌撞撞进来禀报：“将军，不好了，朱瑾朝咱们要人来了！”

    “朱瑾？他要什么人？”

    “说是要咱们交出齐克让！”

    赵东阳心说，这个孙子，我这边刚刚打完仗，他那边人都到了，摆明就是早有准备。奶奶的，之前阴我那笔账还没跟你算，你倒找上门来了！来的正好，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