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秦王破阵曲

    韩三提着长枪进了后院，惊得众女眷娇呼一片。裴七娘忙问：“韩爹爹要干什么？”

    韩三没有应答。只将长枪往地上一戳，枪尖入地三寸。

    “七娘，为老夫搬一把交椅过来。”

    裴七娘这才明白，原来韩老汉竟想为她们守住院门。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家，已要亲自上阵，可见前院情况之紧急。她连忙跑入屋中去搬椅子。

    裴七娘去搬椅子的工夫，韩三环顾了一下院子，见到众女子有的手中拿着乐器，都呆呆的望着他。他微微一笑，宽慰道：“女娃们莫怕。药儿啊，一会若是歹人来了，还要烦劳你为老夫奏上一曲！”

    姚药儿此刻比裴七娘还要淡定。她轻轻一拨琵琶弦，应道：“不知韩爹爹想听一首什么样的曲子。”

    “秦王破阵曲！”

    ……

    邓州军营。

    邓州军在营房中歇息时仓促遭袭，士兵们连披甲的时间都没有，有的仅着贴身的亵衣。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放弃抵抗。佟二一声大喊，就有数十个反应快的军士冲进了佟二的营房来营救。李进忠来不及再下杀手，只能弃了佟二，翻窗出来与手下汇合。

    两军在东营院中展开了厮杀。一番血战，邓州军终于抵挡不住。在身负重伤的指挥使佟二的带领下，弃了东营，退入西营自守。此时邓州军已经仅剩三百余人。

    李进忠带一千叛军将西营团团围住，誓要将邓州军全部消灭。

    这时高颖派人送来消息，说李暮竟然不在府中，此时不知身在何处。要李进忠分出人手，去李暮可能的藏身之处搜查。高颖列出了一份清单，上面有邓州别驾史谦、长史曾慎远、判官吴铁盐等人的府邸。

    李进忠思忖军营中的邓州残军已经不足为虑，抓到李暮才是大事，于是立刻将熟悉城中道路的五百亲兵全都派了出去，分头去搜。他自己则领着六百唐州军，继续围攻东大营。

    ……

    邓州刺史府。

    前厅、后堂、东西厢房、偏院、耳院各处都已经搜查得差不多了，府丁、杂役、马夫、伙夫甚至是洒扫的老妈子抓了一大堆，却不见任何女眷。高颖明白了，这刺史府肯定还有后院。

    搜查后院的任务，就交给了一个名叫高衙的小校。

    高衙领着一队五十人，沿着小巷，乐颠颠奔了后院。他明白，自己可是领了一个艳差。搜捕女眷，未必有什么油水，但总是让人轻松愉快。

    小巷的尽头，果然有一道门。此刻，院门竟然还是打开的。

    高衙心里一惊，女眷不会已经都翻墙跑了吧？他急忙往院中窥探，却看见院子里，正对着院门，独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的手中，竟还握着一杆闪着寒光的长枪！

    高衙有些哭笑不得。这老头看起来年纪大得都提不动长枪了，已经需要坐在椅子上歇气。竟然还敢充大瓣蒜，摆出一副拦路虎的架势，真是自寻死路！

    高衙快步踏入院门，喊道：“老龟公，可是在为爷们看着雏儿？”唐州牙兵们听了，全都放声大笑。有的已经乐得直不起来腰。

    老者没有言语，甚至看都没看高衙一眼，只将长枪忽地从地上拔起。

    唐州牙兵笑归笑，也不是不知深浅之辈。别看老者上了年纪，但既然有胆气单枪匹马拦住去路，想必是有两下子。没准年轻时也是一个使枪的好手。唐州兵全都止住了脚步，紧盯着老者的手腕。看起来，短时间内老者不动，他们也无人敢动。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之时，忽然从院中传来当啷一声琵琶响。彷如大珠落盘，碧玉投地，精神正高度紧张的唐州兵没有防备，全都吓了一哆嗦。

    “呵呵。”韩三冷笑一声，“一群鼠辈！”

    高衙循声望去，院中回廊上竟然端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怀里抱着琵琶。虽然只能看见侧脸，却已惊为天人。他顿时起了色心，又听老者出言讥讽，于是怒道：“弟兄们上！先弄死这个老匹夫！”十余个唐州兵挺枪向韩三扑了过去。

    韩三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见老人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双手持枪，枪尖朝前，却略带自然下垂，仿佛双臂的力量不够，不能抬起沉重的枪头。上半身俯得很低，使本就干瘦的身材，更显佝偻。所以韩三这个起式并不怎么威风，相反让裴七娘等人看了有些心酸。

    不过，即便不是行家，也能看出，韩三的下盘，扎得十分的稳固。

    三个枪兵齐刷刷进向韩三刺来，韩三躲也不躲，只喝了一声：“开！”三个枪兵都没看清老人是怎么出的招，三枝枪就被同时磕开。“中！”老汉又喊了一嗓，三个枪兵的胸口就开始喷血！三人同时倒地哀嚎！

    其他围过来的唐州兵已经看得呆了。一时间谁也不敢再上前。这老头可是会什么妖术？不见手中有什么动作，只念了两句咒，就将三个壮汉撂倒了？

    隔窗观战的裴七娘也大吃一惊，表哥虽然说过这老者颇为神秘，但也至多是个有故事的智者罢了，没想到竟然还身怀绝技！这韩爹爹到底是谁？

    在场的人里，只有有些枪术功底的高衙，看清了韩三是怎么做到的。不是没有出招，实在是招法太快，动作幅度又特别的小，所以看上去像是没有出招。

    高衙看得清楚，三枝枪并排向老汉刺过去的时候，老汉放在后面压住枪杆的右手，猛地向下压了一下。原本垂着的枪尖就自然向上挑，一下磕开了中路的那支枪。紧接着老汉右手又左右摆了一下，恰好夹在两枪之间的枪尖跟着左右一摆，磕开了另外两支枪。整个动作就是抖一抖手腕，外行人看来，真就像是没有出招一样。之后出枪就更绝了，老汉在前的左手只是虚握枪杆，全凭右手出枪回抽，蜻蜓点水般就在三人胸口上点了一枪。由于有极高的速度，瞬间就捅破了皮甲，在每人胸前留下了一个血窟窿！

    今天算是遇上高手了！高衙心中暗叹。

    不过，他却并不怎么担心，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父，这老头枪术再高，也是年迈之人，气血早已衰弱，我手下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吗？

    “一起上！围住了打！”

    高衙心想，你总不能有三头六臂吧？你能罩得住前面，还能护得了身后吗？

    四十余人将韩三团团围在中央。韩三却依然面无惧色。只不过，终于不再站在原地，而是绕着交椅游走。每一步，都踩着姚药儿琵琶曲的节拍。

    《秦王破阵曲》乃唐初的军歌，为纪念李世民亲破刘武周而作。往往由大型的宫廷乐队伴奏，大鼓震天响，传声上百里，气势雄浑，感天动地。相传大唐百官闻听都激动不已，兴奋异常。连外国的使节都禁不住跟着手舞足蹈。

    姚药儿虽然只用琵琶弹奏此曲的主歌部分，也婉转动听，极具气势。韩三跟着节拍，边走边战，一会的工夫，就有十余个唐州军中枪倒地。老汉却毫发无伤。

    一旁观战的高衙终于看明白了，原来那把椅子不是老头用来歇气的，竟还有这样的妙用！

    原来，韩三虽然一边游走一边打，却始终将后背朝向椅子。这样，虽然他被围在中央，身后的破绽却一直被椅子遮住，使背后的敌人很难出枪刺到他。

    这是一个老军伍！

    高衙当时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老汉显然是将椅子当成了一个背靠背的战友，这种战法，只有久经沙场的老兵才能想出来！

    当过半的唐州兵倒地之后，剩下的不敢再上前，只是远远的围着。高衙看了半天，终于有底气亲自出手了。他提枪冲了过去，第一件事就是将韩三背后的椅子用枪挑到了一旁，再一脚踢飞。

    韩三此时已是气喘吁吁。毕竟年纪大了。见椅子被踢开了，阴沉沉笑道：“好无礼的后生，老人家打累了，都不能坐下来歇一歇吗？”

    “要歇可以！到阎王那里去歇！”高衙说着话向韩三刺去，两人斗到了一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高衙一出手就后悔了，自己根本就不是这老头的对手！原来老头背靠椅子游走，并非不敢硬拼，只是在最大限度的保存体力。当高衙真正的与老汉面对面拼杀时，才发现对方的枪法大开大合，十分刚猛！

    十招不到，高衙身中三枪，瘫倒在地，被手下像拖死狗一样的拖离了韩三。

    “老头，你……你叫什么名字！”高衙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

    “呵呵，老朽早已无名无姓，韩家村乞食三日，自此名为韩三！”

    “韩参军，别来无恙啊！”忽然一个声音从院门外传来。院中众人循声望去，几人欢喜几人愁。原来说话的正是唐州镇将高颖。在他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军士，已经将后院门前的巷子挤得密不透风。

    “高颖！今天这事，可是高冕的意思？”韩三冷冷的问道。

    “都要死了，还打听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我倒是有些意外，你一个只会献些陈年老计的糟老头，竟还如此深藏不露。有趣！实在是有趣！”说着话高颖将战袍脱下，露出一身山文甲，从身后的小校手中接过了一柄长枪。“来呀，我跟你讨教两招！”

    韩三挽起了袖子，拭了拭枪尖上的血迹，说道：“十三年了！老夫也想知道我这枪法究竟退步了多少！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