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奇怪的乌龟阵

    忽然出现在三原北面的这支唐军，正如王行瑜所猜测，是杨复光派来的“援军”。

    见到这支唐军，尚让反倒安心了不少。终于知道在泾原消失的那支唐军在哪了。但让他感到意外又有些惊喜的是，这支唐军竟然打着大大的杨字旗号。难道竟是杨复光本人统军？

    为了证实真的是杨复光，尚让破天荒的来到了两军阵前，让手下人高呼：“请杨公出来说话！”

    不一会，一顶大纛在一队骑将的簇拥下，缓缓移动到了阵前。纛旗之下，一匹膘肥的五花马上，端坐着一位方脸大耳、白面无须的长者。尚让认得此人，正是杨复光。

    尚让催马上前，行到距离杨复光只有四五十步远的距离勒住了马，拱手道：“颍州一别，已是五年，没想到杨公还是如此矍铄。”

    尚让这话听在杨复光的耳里，简直就是在咒骂他老不死。哪有称赞才四十多岁的人精神矍铄的？但杨复光懒得跟尚让一般见识。他知道，此人对他有怨气。私人恩怨的怨。

    五年前，义军还是王仙芝说了算。王仙芝要与杨复光议和，派尚让的哥哥尚君长做使者，结果事没谈成，尚君长反倒让招讨使宋威擒杀了。这笔账，尚让要给杨复光记上一半。

    “尚将军何不早降？此时归顺朝廷，还可得荣华富贵。若是迟了，只怕会断子绝孙。”

    尚让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好笑的是你领着区区五千人，竟然还劝我投降？气得是，你一个没卵蛋的宦官，竟然还咒我断子绝孙？

    好了！跟杨复光也没什么话说，见这一面不过是要确定是他本人。尚让抬起马鞭，指着杨复光道：“阉贼，你给我等着，看咱们谁擒谁！”说完拨马回归本阵。

    尚让已经查探清楚，杨复光统领的这支唐军只有五千多人。遂大旗一挥，派上了大将李周统领的左军七千人。

    这七千人中，有弓手两千，弩手两千，马军三千。李周毫不保留，以弓手兼枪兵居前，弩手居后，骑兵压住两翼，向唐军发起了进攻。

    张寻看着铺天盖地，却又行进有序的齐军向自己扑来时，心中也是打鼓。这是邓州军第一次面临如此规模的野战。将士们能经受得住考验吗？

    穿越以来，张寻仗打得不算少了。但此前最大规模的一场战斗，还是半年前武功县城的防御战。像这样敌我双方加起来人数破万的野战，这还是头一遭。

    这种大战的经验上，赵东阳反倒比张寻更早见过世面。

    不过，张寻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一仗却非打不可。如果不把尚让打疼，如果还是虚晃一枪就往北跑，他怕尚让看破他的诱敌之计。

    杨复光并不亲自指挥这场战斗，张寻是阵前总指挥。他的手在发抖。直到他下达第一个命令之后，心跳的频率才慢慢降了下来。

    张寻一声令下，四面军旗相交，前后左右四营立即向一起靠拢，形成一个四四方方，人数两千的军阵。之后四杆大旗不停的摇晃，军阵越收越紧，直到所有士兵竟然摩肩接踵，军阵已经收得不能再收，大旗才终于止住不动。此时唐军军阵的面积，竟然比最初缩小了一倍以上。

    李周见了，竟然忍俊不禁。搞什么？乌龟阵？竟然排得那么密，想要增强防守密度硬抗我的弓弩？好！我就看看你们能抗住几轮！

    以李周的经验，军阵如果排得像唐军那么密，就根本不可能再前进或者后退。唐军这样做，摆明就是要增强防守，以逸待劳等着齐军冲阵。

    李周就偏不冲阵，你想做乌龟，我就射死你！为了能在安全的距离上射这只“乌龟”，李周将原本在弓手后面的弩手，调到了前面，全军行至距离唐军一百五十步远的位置，停止了前进。已经到了弩手的射程之内。李周一声令下，两千弩机上膛。

    就在此时，“乌龟”竟然动了！

    李周吓了一大跳。搞什么？这样也能动？

    没错，两千邓州重甲步兵真的在移动，而且还是在快速的逼近！李周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真的是人吗？他们怎么做到的？

    稍微有过一些队列训练常识的人都知道，人数很多的情况下要想走得整齐，前后左右必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旦摩肩擦踵，就会你推我搡，走得乱糟糟。不信你就回忆一下春运排队检票的队伍，前进一步有多么的艰难。

    挤在一起就会走得乱，走得乱就无法指挥。因此李周断定唐军军阵不会移动。没想到不仅动了，还动的十分整齐迅速。

    大纛之下的杨复光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张寻啊，总是有些鬼点子。之前见过他那种奇怪的训练方式，没想到是要这样用的。

    原来，张寻是通过后世人经常玩的一种游戏——两人三足跑，来训练邓州军的。

    两人三足跑，是个常见的亲子游戏。一般都是爸爸带着孩子，两人并肩而立，将一人的左腿与另一人的右腿绑在一起，快速奔跑，以考验两个人的协同能力。

    这个游戏的升级版，就是将整排人绑在一起，同时奔跑。如果有一人跌倒，整排人都将摔倒。邓州军，就是这么摔出来的。

    绑着腿邓州军也能跑出这个速度，更不用说现在只是摩肩接踵，还没绑腿了。

    如今邓州军前后左右四营的指挥使分别是鞠乙、郭琪、冯凭和马钊。四人当中，马钊已是资历最深，自然而然的成了这支军阵的阵前指挥。

    眼看着齐军端起了弩机，位于军阵正中央的马钊大喝一声：“举盾！”

    两千面盾牌，就好像握在同一个人的手中一样，唰的一声全部举起。人与人相接，盾与盾相连。铁甲护身，钢盔罩面。此时齐军面对的，可不是两千唐军。而是一堵移动着的铜墙铁壁！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邓州军只给了齐军五轮齐射的机会。然而两千弩手五轮齐射，邓州军仅有数十人伤亡，都是比较倒霉，恰好被劲弩射透了明光铠的薄弱处。两千面盾牌和两千套铁甲上，插着近万支箭，却丝毫无法阻挡邓州军前进的脚步。

    五轮齐射后，虽然“铁墙”距离齐军尚有三十步远，齐军却发生sao动了，出现了一股明显向后退却的浪潮。

    李周终于慌了，这时他才想起来顶在最前面不过是弩兵。这些可都是一些新兵蛋啊！

    由于弩机的cao作要比长弓简单很多，对于准头和臂力的要求都不如弓手，所以弩手一般都是新兵担任。弩手的装备也远不如随时可以cao枪上阵的弓手。因大部分时间只是躲在重步兵身后放弩，很多弩手甚至连一副皮甲都没有。只是布衣上阵。

    所以当这些人亲眼目睹一堵铁墙向自己压来的时候，内心是如何崩溃可想而知。

    李周顾不了许多，这个时候再调重步兵上前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令旗一挥，三千铁骑出击。

    见到齐军出动了骑兵，杨复光担忧的望向张寻。参军奚康也建议道：“要不要让裴仲的骑兵出击？”

    张寻却笑道：“不用，先让他们啃一会！”

    张寻的形容很贴切。齐军的骑兵打这支重甲方阵，就好像是在啃骨头。

    此时，军阵的正面已经与齐军弩手接阵，前两排士兵纷纷拔出腰刀砍杀，弩手们根本没有什么抵抗能力，被成片成片的砍倒。

    齐军出动了骑兵，马钊一声令下，除了前几排正在“屠杀”弩手的士兵之外，其他人全部持枪，摆出枪阵“迎接”敌骑。

    李周的马军尝试了两次冲阵，付出数百人仰马翻的代价，却奈何不了这个缩成一团的乌龟阵。不对，如今乌龟长了刺，已经是刺猬阵了。

    见对方骑兵已经丧失了锐气，张寻大旗一挥，又有两支部队合成一阵，向齐军逼去。是契必鸿统领的护卫营和裴仁的虞候军。

    这一千生力军都是手中持枪，背上有弓。他们并没有摆出密集的阵型，而是以正常密度的方阵，迅速接近敌骑，到达射程之后就开始放箭。

    李周见自己的骑兵冲不破刺猬阵，身后还遭到了唐军弓手的射击，伤亡很大。此时他有两个选择，一是让骑兵掉头去攻击对方的生力军。二是撤回骑兵，派上两千重步兵。

    他选择了后者。唐军还有骑兵没有出动，不能让自己的骑兵去和对方的枪兵死磕。他大旗一挥，两千重步兵出击。

    齐军骑兵刚一后撤，张寻也打出了手中的最后一张牌。派出了邓州骑兵。

    一千五百铁骑在裴仲的率领下，像一群虎豹一样向齐军杀去。正在撤退中的敌骑被追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此时李周的两千弓手刚刚绕过还没死光的弩手，来到阵前迎战，未曾想裴仲根本理都不理这支步兵。而是随着敌骑撤退的方向，直接向李周所在的中军位置杀了过去。

    李周暗叫了一声不好，这是要对他进行“斩首”啊！他赶紧重新命令骑兵返回战场，去迎战唐骑。却没想到，骑兵来回奔了一遭，早就被身后紧追不舍的唐骑吓得毫无战心了，竟然罔顾李周的指挥，一味向前奔逃。

    李周看到这个情况，知道大势已去，赶紧策马狂奔。若是跑得慢一点，恐怕小命就要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