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理念
“原来……根叔还有一个儿子？” 杜仑扫了眼自己的曾孙，眼神深处藏着一抹讶然，对他看事情的敏锐力很是满意。 “不错，卫木艮有一子卫思然，算算时间，他现在也快三十岁了吧。” 杜天闻目光微闪：“那这个卫思然，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杜仑突然冷笑了两声：“呵呵，重点并非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 兀自一愣，杜天闻有些疑惑。 “……唉！” 本以为杜仑就要开口解释，可杜天闻只听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后，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曾爷爷？” “唉，不说了。”杜仑脸上满是萧索之意：“卫思然的事情，若有机会，还是让木艮自己告诉你吧。” 杜天闻怔愣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闻，你只须记住一点，家族之争，往往会牵涉到许多无辜的人，他们是权力和欲望的牺牲品，你的根叔就是这么一个例子。他是个可怜人，这些年甘愿留在杜家做一个马夫，其实也是为了当年的李冉偿还背叛之过，可惜因为他与覃蓉的关系，不是所有的家老都愿意相信他这个曾经的覃家女婿，所以把他安排在你的身边，也是无奈之举。” 这确实是句实话。 杜天理作为杜家的嫡子，他父亲更是杜家当代家主，身边负责守护的也不过仅仅是个臣级中段的能力者而已，可杜天闻这个庶子身边，却被派了个臣级高段的老牌能力者，而且还是宙道这种稀少的功法属性，这其中的差异，早就让杜天闻生出了疑惑。 不过这种疑惑仅仅是种对事情真相的疑惑，跟在他身边七八年的根叔，早就已经深受他的信任。 “他和李冉，当年都是覃杜镇的天骄，潜力极大，被老一辈的看作是他们那代最有可能迈入卿级的两个人，可是如今一人惨死，一人因为往事而产生了心结，修为停滞……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覃杜两家的争纷，覃杜镇，只怕早就升入一级镇市了吧！” 听着杜仑的感概，杜天闻默然不语。 摇头一笑，杜仑说道：“人老了，总是会不自觉的喜欢回忆，说不尽的想当初啊，可惜没有后悔药可言……天闻，答应曾爷爷一件事吧！” 杜天闻垂目低头：“曾爷爷说吧。” “原谅启宇吧！” 本来爷孙其乐融融的气氛陡然一变，一股冰寒的感觉从杜天闻身上冒出，让气氛顿时降至了冰点。 可杜仑没有放弃。 “启宇确实做错了，当年的他就是一个混账，可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而且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这种血脉的羁绊，你是无法避免的。” 血脉的羁绊？ 杜天闻低着头，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厌恶。 这种羁绊的存在，让自己痛苦了十八年，怎么可能就如此轻易地原谅？ 或许，他活着的意义，就是要让那个渣滓真正的付出代价！ 杜天闻的沉默，杜仑自然看懂了。 一个是他的孙子，另一个是曾孙，血浓于水，无论哪个发生点什么都不是他所愿意看见的。 当年哥哥杜羽的死亡，刺激的并非只是他的父亲。 当长子的责任全部移交到他身上时，他才清楚地感觉到了，长兄那看似能承担一切的背影，到底藏着多么深厚的亲情。 可是，在这个世道，似乎连亲情也不多见了。 杜仑再度叹了口气，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脸上的皱纹瞬间深了许多，宛如被刻刀重重地剐了数道，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 “或许，木艮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他儿子的影子吧……” 根叔？ 杜天闻终于抬头，对杜仑的这句话有些不大理解。 根叔那个叫做卫思然的儿子，难道和自己有着某方面的相似点？ “不说这个了！”杜仑没有多作解释，深吸一口气后，表情变得严肃了些：“说说你弟弟吧！” “呃……天理吗？”感觉到对面那带着深意的眼神，杜天闻突然有些心虚。 杜仑点点头：“虽然我常年闭关，但是我知道你作为庶子，在杜家一直以来受到了什么样的眼光。即使大部分人因为我的关系不敢多说什么，可你出生在嫡子之前，启胜对你的心思可想而知。” 他转头看向窗外，那是杜家大堂的位置：“启胜和启宇，他们两人中自然是启胜适合坐家主这个位置，不论是修为还是心计，他都要高出启宇一筹，然而他有个缺点，那就是私有欲过剩。天理作为他的儿子，我见过的十数次中，看出来他恰恰继承了启胜的这个缺点。如果你没有作为，无心家主之位倒还好，可是……” 杜天闻默然。 看着他这幅沉默的表情，杜仑无奈地摇摇头：“出生不同，和你比起来，天理还是幼稚的，可是你这次做错了，因为他招惹上的对象后台实在太硬了，硬到……哪怕是和覃家再度联手，我们也无法抗衡。” “……”杜天闻依旧没有说话。 杜仑不知道这一切背后cao手并非自己的曾孙，而是一个大半年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乔曦明。 不过，杜天闻不后悔。 …… 覃杜镇和平太久了，用鲜血换来了守护之后，延续下来制度的依旧是如府城一般，氏族阀门拥立无数资源，而低等能力者为炮灰，低等人为猪羊。 杜天闻的母亲是低等人，年过四十的寡妇，在杜启宇的一次出城游猎中被他从rou民圈内发现，看上了她犹存的风韵，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掳掠回府，而后才有了杜天闻这个庶子。 许是杜启宇当时还未想过要个后代，所以杜天闻的出生并未让这个可怜的女人的生活有个转折。 她面对的，反而是愈发残虐的趣味。 一场玩笑一般的赌局，女人沦落成了几个狐朋狗友的玩具，仅仅一天下来，她便精神失了常，再坚持了两天，最后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没过多久，这件事让杜仑知道了，这位杜家老爷子当即大怒，将杜启宇狠狠的鞭打了数个时辰，然后勒令家族势力尽数散布出去，将那些参与的狐朋狗友全数抓了起来，当着杜启宇的面让他们全部跪下，然后逼着他自己一刀一个，将总共十七个人全部斩首。 从那天起，杜启宇就变了，再也没有出去胡闹过，每日都呆在宅院之中，皮肤也因此苍白无色。 而还只有两岁的杜天闻，则是因为杜仑放出的话成为了杜家正式的少爷，哪怕是庶出，却也没有人敢对他有半点不敬。 杜天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悲惨，作为一个庶子能够有今天这样的待遇，确实难得一见。 可是，两岁时抱着那具冰冷尸体时的恐惧，依旧如同昨日的记忆一般在脑中反复回荡，随着时间的沉淀，恐惧发酵成了深藏在心底的憎恨，对整个家族，甚至于整个镇市的憎恨。 如果能够将一切都打碎重来，那该有多好！ 唯独杜仑留给他的那一点点亲情，让他压下了毁掉一切的冲动。 对家族的憎恨，和对母亲的怀念，让他成了杜家最特殊的一个人，整日里往rou民圈里运送食物，却没有人敢对他的言行有半点指责。 所谓杜家善少的名号，他一点都不在乎，所做的一切，全都只是为了缅怀心中的母亲而已。 如果没有意外，他这种强压的伪装会一直持续，持续到杜仑死去，杜启胜翻脸的时候，他会找到自己的父亲亲手结束他的生命，然后如果能够逃得掉的话，就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劫富济贫也好，落山为寇也罢，再也不想沾染世族二字。 可抱着这种念头活了十六年的他，遇到了乔曦明。 那天，乔曦明看到了他在rou民圈内表达出来的善，然后定下了以他为先手开始的棋局，而被落子的他，心甘情愿，原因不只是因为友情。 确实，身份特殊的他在覃杜镇几乎没有知己，乔曦明的出现让他的生活中多出了不一样的色彩，所谓友情的种子瞬间就发了芽。 但除此之外，乔曦明身上还有一种更吸引他的东西，是一种理念。 杜天闻不知道老人本诺德的存在，所以他也不知道那种所谓平等的理念从何而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听到这个理念的第一瞬间就全身发麻，心中扬起一种不可自抑的激昂。 而作为他当时唯一信任的人，根叔的态度竟然也是肯定的。 所以，杜天闻放弃之前的念头，一点点的改变，都是为了理念的实现！ 既然世间不平，那便全部推翻重来！ …… “孙儿会好好提防佘漆妩的！” 听到杜天闻这么说，杜仑仍旧摇了摇头：“佘漆妩的事情，既然你能够想办法拉到她的支持，那我相信你肯定能够把握好其中的分寸，不至于让杜家受难。但我想说的是……” 杜仑顿了顿：“天理性格偏激，或许他会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东西而产生不该有的想法，这点和启胜很像。所以，天闻你成为家主之后，我希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还是尽量保全他的性命……” “毕竟，他是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