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话 奕剑林间血染仙峰
君弃剑上山以後,深呼口气,於是,感官扩张了。 从风吹、叶动、枝桠摇摆、到整座山上的所有生物,都感受到了…… 『劲御仙气』之『辨气』要领! 於是,君弃剑领著四位同伴,避开了任何一个有人埋伏的地点,朝著那股令 他感到极不舒服的腥臊味走去。 蛇王的气味、赤冠鳞虺的气味。 在山林中绕了一阵,王道不禁疑道:「为什么你挑的路九弯十八拐?这样走 狻累人……」 君弃剑没有回答,他正凝神感受著所有生物与非生物的气息,无暇回答。 约莫花了一刻钟时间在山林间绕路,即已找到瑞思等四人一蛇。 君弃剑终於松了口气,倚著树干就坐下了。 由於没有经过『劲御仙气』正规的修习过程,君弃剑虽能『辨气』,却极为 耗神,只不过走了一刻钟的路,便已感到十分疲惫了。 「辛苦了。」瑞思说道,同时抬头看看待在树上的白重。 白重居高望远,正作著斥候的工作,他感受到瑞思的视线,即道:「还很 安全。」 王道又说道:「靠!快回答我行不行?」 石绯耸肩、魏灵也摇头。瑞思面露疑虑 ̄回答什么? 王道见君弃剑只顾歇气,并没回答的意思,怕他是已忘了自己的问题,便道 :「我们如果从山道采直行距离来和他们会合,大概只要二、三百步就能找到, 何必走上一刻钟?」 听了这问题,瑞思不禁失笑道:「绕路走,那是理所当然的!你怎不想想, 为什么上山的顺序,要用抽签决定?」 「不知道!」王道昂然应道,对於自己不晓得的事情,王道一向不会隐瞒。 瑞思并没有笑他,极为正经的解释道:「先上山的人其实最有优势,因为可 以有时间看清地形、甚至选择伏击敌人的地点。在山上的这段时间,比的就是哪 组人可以生存得较久,才有机会下山决战。鄱阳剑派那夥子,原本是第二组上山 ,极有优势,却不晓得找个好地方准备、也不懂得防范对手的伏击,两下子就被 唐门、青城合作赶下山去了。」 君弃剑张了开眼,看著瑞思,道:「唐门与青城合作了?」 对於龙子期等人,君弃剑一开始就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表现,甚至可以说, 从第二组到第八组的上山时间,已过了三刻钟,能撑过三刻钟,便出乎意料之外 了。 这是实战经验的问题,龙子期等人明显只重视自己的实力,却极度缺乏实战 经验,当初上门找他们谈合作,还一副倨傲模样,君弃剑便知道他们不懂审时度 势、只管闭关自守,偏偏鄱阳剑派的剑舞又非什么绝世武学,由此便可断定,这 些人前途无亮了。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只在鄱阳剑派待了半天,便即走人。 在实战经验这一点来看,王道、石绯虽然都曾经历灵州战役,却实在也比龙 子期等好不了多少,才会不了解君弃剑绕路而行的用意。 如今,鄱阳剑派之败已是事实,青城、唐门联手,才是问题! 「唐门第六、青城第七,」瑞思道:「他们上山之後,几乎没有交谈便合作 一路。看来是事前已有协议了。」 「那就和我们一样了……二十一水帮联盟应该也是。」君弃剑喃喃说道:「 这么一来……我们就不能守株待兔了……」 「蒲台四个和尚在上面约二十馀丈……」树上的白重说道:「带牛的那一 组,在下面约三十馀丈。落单的就是他们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要出手,找这两组人是较为合适的。 君弃剑问道:「流……那些倭族人呢?」 白重摇头。 论起实战经验、暗杀技巧,刺客出身的栗原姐弟自然不在话下;至於流风与 雪…… 与这两个人交游过一阵,君弃剑太清楚了 ̄雪的眼力、加上流风的刀术, 要想打败他们,只怕三个君弃剑也未必能够! 这一点,蓝娇桃也知道,他说道:「那些倭族人,我觉得,能避则避。」 蓝娇桃也与流风交手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二十二水帮集会之後的岸上、第二 次则是在山阳竹林。 山阳竹林那一次,流风一刀斩去了蛇中之王 ̄紫冠鳞虺的头。 紫冠鳞虺久经蓝娇桃培练,不只是毒,反应、动作也比一般的蛇要快,流风 那一刀,紫冠鳞虺却无丝毫抵抗之力便即授首…… 流风的实力,蓝娇桃已然不敢小觑。 「要选哪边?光头、还是牛rou?」瑞思问道。 「光头!」王道抢答道:「当然选光头!」 尤构率曾教过他『屠牛刀法』、曾遂汴与李九儿更是其师钱莹的夥伴,这几 个人,王道便是叫他们叔叔、阿姨都不为过,自然不可能想与他们为敌。 「小声点……」魏灵作势口。既然是要伏击,自然是要隐声昵影了。 对於『偷袭』,魏灵绝非生手,在锦官城任特约巡捕时,她便常偷袭梅仁原 等人,暗处发冷箭,可谓防不胜防。只是她的对手实在太过精明强悍,故她也从 未得手过。 「我也选光头。」石绯说道。 「我无所谓。」蓝娇桃道。 「我也是,都可以。」宇文离道。 「那几个和尚,功力狻深……」白重看著山上,说道:「看他们移位的动 作,相当熟练,只怕不好对付。」 即亦,他宁可去找牛。 「蒲台山我去过,的确很棘手。」瑞思也道。 现在是两票对两票,众人纷纷将眼光投注到君弃剑身上。 「你选哪边?」宇文离问道。 「蒲……」君弃剑只说了一个字,顿时改口道:「我选牛。」 王道一怔,随即叫道:「为什么?你不是和也曾遂汴、李九儿认识吗?」 君弃剑道:「就是因为认识,所以至少有两种情况是对我们有利的。第一, 他们与会本来就是来帮我的;第二,他们想不到我们竟会选择攻击他们,一旦他 们措手不及,我们就zhan有优势……」 「靠!都是你的道理!这么不讲义气的事,我不干!」王道不悦道。 君弃剑脸色沈了,道:「这不是游戏,不是让你谈交情讲义气的地方!这次 大会若不能胜出,那么,之前两年的努力全都成了泡影!这更攸关了整个南武林 、甚至是中原武林、整个汉族的未来,岂是计较私情的时候?更何况……如果我 们输了,当初我会败北流言便成真了,二爹帮我澄清也会变成护短!我们有非赢 不可的压力,你到底懂不懂?!」 君弃剑说得有点火气,王道那副毫无警惕的模样,教他不禁火大了。 「我说不干就是不干!」王道也怒了,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君弃剑瞪著王道、王道也毫不示弱的瞪著君弃剑。 气氛一下子了,没人再出声。 君弃剑先将目光移开了。 王道的确会是一个很讲义气的好朋友,但却不适合这种斗生争死的场合。 「靠!我走了!」王道忿然道,扭头便向山道行去。 石绯想拉住他,但终究并未伸手、魏灵想拉住他,但只跨了一步便未再追。 在这里,一旦人力分散了,便极可能遭到其他人马的伏击,不可随意行动。 这一点,经由瑞思的解说,石绯懂了、魏灵也早就知道。 绕过几棵树,王道的身影已不见了。 「走吧。」君弃剑站起身,说道。 现在讲太多没有用……如果追回王道、选择攻击蒲台山的和尚们,或许合於 道义,但却可能陷自己於极度不利的局面! 选择有利的行动、放弃道义问题…… 这是兵家所会作出的抉择,君弃剑心里明白。 「我终究还是个兵家……」君弃剑喃声道。 这时,却响起了一声惨叫。 「王道?!」君弃剑、魏灵、石绯同时惊道,白重也从树上跃下,道:「 不用选了……」 山下…… 「五师弟,你看怎样?」十三组人马都上山了,皇甫望观望了一阵,但庐山 太大,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实无法一眼望尽,也无法看出究竟哪里有了动 静,只得出声问道。 徐乞摇了摇头。那意思可能是『不知道』、也可能是『不妙』。 其实徐乞很明白,他知道那五个年轻人的个性如何。 这时,忽然响起了连声剑击! 这剑击之声自是来於山上,距山门至少百多丈远,却仍如此清晰可闻,可见 其剑力之钜! 跟著,一棵一棵的树接连倒下,极其明显! 天下有此剑力者,实是屈指可数! 「镇锦屏对击了!」无识方丈说道。他的眉毛已长得遮住了双眼,所以看不 到他的双眼是不是打开的。但光就这剑击声而言,评断为镇锦屏也不为过。 同时,两人扛著一人行出了山门。 那两人是二十一水帮联盟派在山上的眼睛,负责观查胜负、以及将受伤者或 尸体送下山来。他们所扛下山的人,则是鄱阳剑派五人以後的第六人。 徐乞眼力较好,远远便已认出,不禁叫道:「王道!」且说且跑,人已赶上 前去,接过了受伤下山的王道。 王道还未失去意识,仍在不绝叫痛。 徐乞一看,王道双肩皆受剑创,明显是『镇锦屏』第四招:『横绝峨嵋』的 头两式! 但『横绝峨嵋』乃是劈砍的招式,王道双肩却是被刺伤,攻击位置相同,出 招方式却有所不同。 皇甫望也赶上前来,一见了王道的创伤,便即说道:「青城派!」 这句话,君聆诗自然也听到了。 贺金来则望向山门旁的吴大、吴小兄弟与金元宝,微微一笑。 由於君弃剑的赔率最低、相对来说也等於胜算最高,押君弃剑赢的数目著实 不小,如果君弃剑一组败阵,他们可赚一笔了! 剑击声略略一顿,从连击长响转为久久才一次巨响,可见得『镇锦屏』剑力 的对击次数减少了! 君聆诗不禁皱紧了眉头。 徐乞道:「『镇锦屏』之刚猛霸道,天下独步,今由青城派五人齐使,能怎 么破……」 皇甫望道:「以『诗仙剑诀』,或可敌之。」 但是……普天之下,能尽得『诗仙剑诀』精妙之人,只有四肢肌腱俱断的君 聆诗啊!君弃剑无法体会真意,使来使去,也唯有一招『抽刀断水水更流』,纵 使『诗仙剑诀』真乃天下第一剑,也绝无可能一招败五人! 屈戎玉听到了徐乞与皇甫望的对话,脸视不悦,站起了身,走到君聆诗面前 ,道:「无忧前辈,借你的琴一用。」 君聆诗张眼了,怪怪的看著屈戎玉。 他与云梦剑派立场一向敌对,为何屈戎玉竟会礼数倍至,不仅只呼其字、而 不直言其名,且还尊称『前辈』? 所有听到屈戎玉开口借琴的人也觉得诡异 ̄此时此地,居然还有兴致弹琴? 但终究没人开口 ̄一者,屈戎玉俏若天人,光看过她一眼,便已觉得其行事 不可以常理判之;二者,她又是屈兵专的孙女,屈兵专号称『云梦三蛟』之中最 善兵学者。既是兵学大家,绝无可能作毫无意义之事。 君聆诗略一思索,终於解下琴囊,递给了屈戎玉。 屈戎玉将琴抽出,扫视了琴面一眼,道:「南宫寒亲作之『雕手素琴』…… 让我试试,音色有没有蔡中郎的『焦尾琴』好。」 蔡中郎,即指东汉大儒,蔡邕。 焦尾琴者,亦被喻为琴中极品。相较於『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也有人说 过:『和氏首玉,焦尾冠琴』! 年代久远,琴中之王『焦尾』早已不知流落何方,但听屈戎玉如此说法,似 乎她曾经弹过焦尾琴? 君聆诗盯著屈戎玉 ̄连雕手素琴是谁所作,她也晓得,这姑娘到底是…… 屈戎玉招人取过张矮案、又要了块软垫,款款坐落之後,伏身於琴面上吹了 口气,七根琴弦『嗡嗡』地响个不停。 便这一个动作,她已试遍七弦了。 这一个动作,也让当代的琴中圣手君聆诗脸现讶然。 一气动七弦,七音俱响、七音俱,若非耳力、音感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 绝无可能如此试弦! 在君聆诗的记忆中,古往今来,琴界曾如此试弦者,唯有『广陵散』的作者 、一时号称『京城三绝』的嵇康,嵇叔夜! 「音质是平分秋色。」屈戎玉淡淡说道:「无忧前辈将弦调得不错,还算值 得我弹。」 这一句话,又让人感到屈戎玉的极度傲气了。 若非琴中之王、君聆诗调弦,便不值得她玉手拨弄了吗? 「喂!皇甫望!徐乞!」屈戎玉出声叫道,与向君聆诗说话时又是截然不同 ,语气既骄且倨:「我告诉你们……天下剑艺,并非独有『镇锦屏』与『诗仙剑 诀』!」说完,纤手一挥,琴音乍响…… 山上…… 宇文离以剑倚地、撑著身子,粗略一看,他身上受创已不下於五处,流血过 多,实渐感气力不支,面前却还有四名青城门人。 青城五人之中,宇文离以一敌二,已经搠倒一人、石绯勉强敌住一人、魏灵 、北川合作以弓矢与暗器缠住一人、又有一人死追君弃剑不放。另外,五名唐门 弟子,白重采游击战法引开一人,瑞思与蓝娇桃却被另外四人围住。 唐门目标无他,自是蓝娇桃身上的天下至毒、万蛇之王:赤冠鳞虺! 又是一阵剑响,宇文离且战且退…… 他以九环刀使开黑桐嫡传的正宗『镇锦屏』,对上青城的膺品剑术,理应要 占上风,但偏偏他却只会『横绝峨嵋』与『六龙回日』两招,拚著已负伤的身体 又硬捱两剑,才勉力除去一人,但要再战另一人,却已是心有馀、力不足! 石绯使的是八节连杆枪,但庐山林木茂密,使起枪术,树干即成碍,即使 他面前这名壮硕女子可算是青城五子中最弱的一人,石绯却被林木搞得处处制肘 、落於下风。 魏灵、北川皆不擅近战,以弓矢与暗器拉开距离,一时虽无法取胜,但也让 对手无法近身,一时不致出错;唐门四人面对蓝娇桃,由於想要夺得缠在蓝娇桃 手杖上的赤冠鳞虺,出手不免有所保留,虽则占了上风,却也攻之不破。 君弃剑究竟剑艺未精,只得使开凌云步於林木中穿梭来去。凌云步乃云梦剑 派嫡传步法,可算得当今天下轻功一绝,与其对阵的青城门人虽不断追击,但也 无法发挥有效攻击。 君弃剑踏步之间,心中亦不断盘算 ̄他需要一招、也只有一招!他手中的兵 器是未开锋的无鞘剑,若不能一击制敌,便无计可施了! 所以,要等对方露出破绽……才能使其『一招』! 但……对方忽然不追了。 君弃剑查觉,也停下脚步。 「君聆诗只有教你逃跑吗?」那人叹道。 君弃剑闻言一怔。 「老子被断了四肢肌腱,就吓得连对头都不敢说出来;儿子像乌龟般躲来缩 去,连接我一招都不敢……」那人转头望向稍远处、已然满身是血的宇文离,道 :「回纥蛮子也比你带种!」 君弃剑不动声色。 老子有云:善战者不怒。 但是,真的连接一招都不行吗? 或许真的不行。 青城剑术宗出『镇锦屏』,虽仅得其形、而无其髓,但刚猛实不遑多让,也 唯有宇文离本身即修习『镇锦屏』,方能与其过招…… 王道应该也可以,但王道却被伏击打下山去了! 君弃剑只有一招,这一招岂能轻易现於人前? 但……君聆诗所教给君弃剑的,绝非逃跑而已! 君弃剑凝神,长长呼了口气…… 一切明朗了、清晰了…… 君弃剑露出微笑,道:「再来吧,我不会跑的。」 对手一怔,但也提剑跨上一步。 对於青城剑术,他有绝对的信心!若仅挡而不退,是无法承受其剑力的! 练臂力练了二十馀年,名扬四海,只在今朝了! 相对的,在对方还没未出手,只是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君弃剑就感觉到了。 气流……集中在左手臂。 提剑了…… 刺击……目标是右侧腰间…… 先攻腰间、再转而向下,攻膝、踝,是下路…… 『剑馈峥嵘』…… 破绽是在…… ………… 剑风倏忽,弃剑出招! 『抽刀断水水更流』! 这一剑对著对方正向自己腰间斫来的剑势,沿其剑身向上、转过剑萼,正劈 在对方左手虎口上! 对手正要出招、君弃剑却已经出完招! 这一剑直落至底,无鞘剑虽未开锋,但其势劲急,竟将对手虎口划出了深达 二寸的伤口,登时血流如注! 『镇锦屏』极重力道,虎口既伤,难能握剑,即等於失去战力。 这名青城门人剑落於地,右手紧压著自己左手虎口的伤口,面上满是惊疑! 即使君弃剑的确十分清楚『镇锦屏』的招式起落,但怎可能抢在自己出招之 前,先行破招? 君弃剑出手时,他根本才刚刚举剑而已啊! 难道,君弃剑能未卜先知? 这名青城门人一倒地,很快即赶来了两名二十一水帮联盟的眼睛,解下了他 系在手臂上的布条交给君弃剑,而後便将他抬下山去。 虽然『生死自负』,但最重要的仍是分出胜负,而非赶尽杀绝。 君弃剑呼了口气,急忙转向赶到宇文离身前。 宇文离一见君弃剑赶来,便即向後坐倒,道:「让……让我休息一下……」 先是以一敌二、後来又失血过多,他太累了。 君弃剑面对著第二名对手,他已启通『辨气』要领,开通了五感百骸的灵敏 度,也撑不了太久,必得速战速决! 君弃剑细看对手一眼,认得是青城五子之中列名最上的一人…… 曾听说过,他是青城派当下第三把交椅:列成子。 列成子见是君弃剑,表情仍旧不变,一举手,君弃剑感觉到了,又是『剑馈 峥嵘』! 同招、同以对!君弃剑右手疾挥,再次沿列成子左手剑身而上! 同时,君弃剑又感觉到了…… 列成子要动右手!他要空手夺剑! 无鞘剑既无开锋,要空手夺剑实是毫不为难! 但君弃剑不能收招!所谓『抽刀断水』,必得一剑到底! 这就像,要将一个皮球压到水底,就必须一股作气,一放手,皮球就又弹上 来了! 并无剑响,列成子右手掌已抓住了无鞘剑尖,同时左手剑势一改,君弃剑也 感觉到了,欲要急闪,剑却被对手抓住,真要弃剑,那是绝不可行! 便在犹豫之间,列成子已一剑划过君弃剑右臂,划开衣袖、砍出了一道从手 肘开至肩膀的大口子! 一剑既毕,列成子放开右手,君弃剑连退数步。 宇文离也不禁大惊失色! 列成子的动作看在他眼里,与同自己交手的时候,根本完全不同! 更骇的是君弃剑…… 「『诗仙剑诀』以技巧为胜,同一招岂可用两次?」列成子冷冷说道:「君 聆诗难道没教你吗?」 君弃剑勉强站定脚步 ̄这哪用教?使剑的人都知道,招式重覆太多,必将给 人看出破绽! 即使号称刚烈威猛天下第一的『镇锦屏』,也有它的破绽,但由於出招快、 使力大、且招招致命,对手即使见到破绽,除非拚著以伤换伤的决心,在受创同 时予以反击,否则『镇锦屏』是不会被打破的! 宇文离即是拚著捱剑出招,才勉强打败一人。若非他体格梧,就不只是受 伤了,根本是以命搏命来著! 君弃剑开始退步了……他赖以致胜的,一向也只有一招『抽刀断水水更流』 ,如今却被列成子反击了。君弃剑,一时竟成了黔驴。 宇文离也无有反应,适才列成子那一剑,让他看出了双方的实力差距,现在 君弃剑也已负伤,两个伤兵要打败列成子,那是不可能的! 君弃剑退一步、列成子就进一步,边走边说:「此次与会者,原就属我与回 悟是第一级的好手……除你之外,因为没有人真正看过你动武,不晓得你的底细 如何。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回悟者,蒲台山『回头是岸』四僧之首。 退步即是示弱,但现在的君弃剑却不得不退…… 此时,君弃剑忽然听到了一阵…… 琴音。 还有,歌声。 歌曰:「重几暗云秋,暮山碧觉不;钟霜入响馀……」 歌声只到这里,琴音也只到这里,君弃剑猛吐口气,他的『辨气』领域时限 已至,听不见了。 琴音,君弃剑认得,是君聆诗的雕手素琴。 但歌,却不是君聆诗所唱的。那歌声柔和动人,并不同於男子较低沈的嗓音 ,该是女子所唱。 还有……这是李白的诗『听蜀僧弹琴』,原文的最後两句应该是『不觉碧 山暮,秋云暗几重』! 这种故意倒过来唱的方式…… 君弃剑心头一闪,笑了。 列成子见状,一怔,停下了脚步。 君弃剑任著右臂的血不断流落地面,又提起无鞘剑,微笑道:「世上剑艺, 非独有『镇锦屏』与『诗仙剑诀』尔!」 青城剑术宗出『镇锦屏』,一向极有自信,若非遇上正宗『镇锦屏』,实已
无有败阵之虞!但君弃剑这句话,忽然让列成子感受到威胁! 列成子急忙举剑,欲要递招解除自己的不安,君弃剑已先出手了! 剑势已不若先前的一击到底,转而悠远绵长,淡淡的、轻轻的,几乎也是极 缓极缓的朝列成子面前送来。 这剑势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但长年习剑的直觉却告诉列成子:这一剑绝不 能接! 接了会怎样?列成子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知道!他宁可相信自己的直觉反应 ,开始退步! 列成子连连退步,君弃剑跟著逼上,他的剑势仍无休止,随著列成子的速度 而前进,剑尖一直不远不近、保持著三尺的距离,就像黏在列成子眼前一样! 列成子愈退、愈感到惊骇 ̄这也是诗仙剑诀吗? 咚地一声,列成子退得太急,背部撞上了一株树干,他知道不能再退,转剑 出招! 『镇锦屏』第一招:定国安邦! 一招八式,由上至下,分刺对手眉间、双肩、胸口、双肘、双膝! 眉间一剑先递,列成子并无打算这一式便要伤敌,只想先隔开君弃剑那似乎 无穷无尽、紧追不舍的剑势。 但才一出招,双刃交错而过时,君弃剑猛一侧身,列成子落空了! 跟著,君弃剑出招了…… 列成子只是一怔,但右手仍习惯性的持续要将『定国安邦』使尽,君弃剑早 知『镇锦屏』剑式如何,居然以斫应刺,一剑一剑的将『定国安邦』其馀七式尽 皆卸去,列成子递招方毕、新招未出,君弃剑却毫不费力的扬起剑尖,便抵在列 成子咽喉上。 极淡然、极写意,君弃剑的动作并不著力,却能借力使力,将列成子的招式 尽数破解,且多一式反击! 天下间岂有如此剑术? 宇文离讶然了、列成子呆然了。 忽然,列成子脑中轰地一响,怔怔说道:「世有云……『镇锦屏』刚烈威猛 ,天下独步;『诗仙剑诀』随意挥洒,得其真意,即为天下第一剑;在此之中… …」 君弃剑接口道:「在此之中,『归云晓梦』虚无飘渺,莫能与敌!」 「这么说来……」 「长风万里、馀响入钟。」君弃剑道:「天下剑艺,非独『镇锦屏』与『诗 仙剑诀』!」 不以霸道胜、不以精妙出,著重紧守、不攻则已、一攻即克敌;出招皆是虚 ,不著力、不落迹,所要者,只是对手的一个破绽…… 而後抓紧死xue、穷追猛打! 这就是以兵学立派:云梦剑派的『归云晓梦剑法』! 列成子认输了。 打败列成子之後,君弃剑第一个反应是先看视宇文离的伤势。 连衣服都不用脱,宇文离的上衫已经破落到衣不蔽体,身上许多旧有的伤疤 极是刺眼,刚有的新伤…… 君弃剑一怔,盯著宇文离,道:「你觉得怎样?」 宇文离有气无力的应道:「休息一下就好……」 休息一下? 君弃剑转眼看著宇文离的胸口,一条剑疮从右胸拖到左腹,虽未深到开膛破 肚,但其失血量早已足以致命! 其馀大伤小伤更是不计其数,受创如此,居然还说『休息一下就好』? 君弃剑四顾一巡……白重仍不知所踪、瑞思与蓝娇桃在稍远处被唐门四人 围攻,不知何时已不见了魏灵与北川球的人影、较近处,石绯正在节节败退…… 不!已经败了!君弃剑眼睁睁的看著数丈外枝头上又跃下两人,解下了石绯 臂上的布条,将他扛下山去。 石绯连一声都没吭,看来已经失去意识…… 君弃剑自然不能束手待毙,定要上前再战!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照 顾宇文离了…… 君弃剑思索半晌後,放声叫道:「二十一水帮的兄弟,还有人在吗?」 闻声,又有两人跃下树来。 二十一水帮联盟之众,只怕已遍布整个庐山了! 宇文离疑道:「你叫人来作啥?」 君弃剑瞥了宇文离一眼,一咬牙、一把便将他左臂上的布条扯掉。 「你作什么!?」宇文离惊道。他们原本就是不同组的人,君弃剑若将他的 布条扯去,则视同已被打败。 「你还感觉不出来吗……」君弃剑的声音略有颤意:「你的反应已经迟钝到 ……连我要扯你的布条,你都来不及还手了!你再不下山疗伤,就死定了!」 君弃剑说完,站起身,便朝打败石绯的青城门人行去。 他所唤来的水帮帮众,一抬手、一抬脚,便将宇文离带走了。 宇文离其实想要反抗!但他欲要举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使不上力了! 他是天生勇力,若一鼓作气、其力不竭,也是凭著这口气,他才能一直与武 艺远胜於己的列成子对敌。但君弃剑插手後,他一坐下,气便衰了,原本便极沈 重的伤势一下子发挥了作用,於是乎,他觉得列成子变强了、觉得君弃剑出招不 可思议了,直到君弃剑出手扯去他的布条,他都已经无还手之力了! 君弃剑所言不是危言耸听,宇文离再不治伤,真的小命不保! 截至目前为止,已被打下山的人计有鄱阳剑派龙子期等五人、王道、宇文离 、石绯、青城派列成子等三人。 距离下山的时间,还剩半个时辰! 君弃剑打败列成子以後,模样一下子不同了;胜过石绯的那名青城女子,似 乎也自知不敌。两人之间气势一盛一衰,尚未交手、已见胜负。 「留下布条,下去吧。」君弃剑冷冷说道。 兵家,便是要善於评断情势,对君弃剑来说,这是一个不需要动手就可以打 败的对手。 青城门人气沮了,他的确知道,已经输了。 於是,她留下了布条,踱下山去。 她是第二个自己走下山的人。第一个是列成子。 君弃剑才刚接过布条,又听见一声闷哼! 转头望去,不过一瞬,瑞思已倒在地上、蓝娇桃也单膝跪落了! 只剩手杖上的赤冠鳞虺,仍然咧牙嘶叫。 君弃剑知道糟了,但,还有一点希望…… 他必须要撑下去,撑到下山,就有与流风单挑的希望! 为什么会是流风?何以如此肯定,流风一定会在群雄之中胜出? 这也只是君弃剑的直觉……流风,不会败给别人,他们之间,终究还是要分 个高下。 这次的『庐山集英会』,就是流风期待已久的战场! 「或许……对我来说,也是吧……」君弃剑暗叹一声,眼见瑞思已被带下山 去、蓝娇桃由於有赤冠鳞虺护身,一时无人能近,但其实也已没有希望了。 「罢了……」君弃剑跃上林木藏匿行踪,唐门是最棘手的敌人,尤其敌众我 寡,必须先避开他们。 白重应该能保得己身无虞,那么,就先找魏灵与北川球吧。 君弃剑坐在树上,深深吐纳了几口…… 其实,在与列成子对阵时,由於『辨气』时限已至,他的体力一下子便已跌 落谷底,理论上是没有打败列成子的可能了。但又由於那首倒著唱的『听蜀僧 弹琴』,让他想起自己曾修习过的『归云晓梦剑法』,那是一套根本不需要用到 力气,只需逼迫敌人、诱引敌人进入死胡同的剑术,便以此战胜了列成子。 若列成子不为『长风万里』剑势所动、在落居下风前即全力反击,君弃剑便 无法递出足以克制『定国安邦』的『馀响入钟』,也就无有胜算了。 如今,回复气力乃是首要之务。 君弃剑又呼吸了几口,忽然听到山下起了狻大的sao动…… 震憾了! 二十一水帮联盟、五组人马、共计二十五人,居然在半刻钟内,全被送下山 了! 徐乞愣了、皇甫望也愣了、连禅功了得、定力过人的无识方丈也不禁一怔。 李定在旁,随手抓起一个伤势较轻的人,急急问道:「格老子的!你们这些 家伙是怎么回事?难道全山的人围攻你们不成?」 山脚下起了推挤与谩骂,这太奇怪了!二十一水帮联盟联合选出与会的二十 五人,虽然声望不若列成子或蒲台四僧要高,至少也是各帮中的一流好手,怎可 能在短短半刻钟内全数落败? 「皇甫盟主或徐帮主也办不到吧!」有人叫道。 皇甫望与徐乞听了,并未回声,但心里已是默认。 难道山上有鬼?还是山神? 让李定拉扯著问话的帮众,原本伤势较轻,但那只是相对而言,其实他整个 左半身已全透红,给李定摇了一阵,未及回话,已然昏厥。 李定呆呆的将那位弟兄放下了,放眼望去,二十五人之中,折骨断手缺腿者 已过半数,其中八人根本已经断气…… 皇甫望看著其中一具尸体,细细的检查著他的伤痕…… 「五师弟!」皇甫望唤来徐乞,指著那尸体喉上的尖锐伤口,道:「你觉得 这是什么?」 「不像剑疮,是暗器……但,怎会有这么大的暗器?」徐乞随即回道,但再 仔细一看,伤口虽长达三寸许,却可辨出是一大一小两个伤口所连结起来的。 即亦,若果真是暗器,这个暗器必然不是袖箭、飞蝗石之属的东西。 「也不像是轮刃……」皇甫望喃喃说道,转头看视另一具尸体,怔了。 那尸体仅是喉间一道伤口,很细、但很深。 必是利刃所伤!但一般的刀或长剑,并不能划出这样又细又深的伤口! 皇甫望脑中一闪,失声叫道:「倭刀!」 他想起了,自己也曾经败过…… 十五年前、灵山顶上,皇甫望与当时号称『云南第一强者』巴奇对阵,巴奇 所用的兵器,即是刃窄、但极为锋利的倭刀! 南宫寒有云:世上最利的刀,乃是剃刀,但剃刀小而薄,故不可用於对敌。 倭刀者,兼有长剑之重、剃刀之利,乃一等兵器! 皇甫望这失声一叫,很多人都听到了。 「倭族人?」贺金来暗想道:「根本没有人买那些倭族人会赢……如果他们 真的赢了,咱可就赚翻了!」 徐乞回头望向君聆诗。 他们的心理一直是一样的,他们一直都要君弃剑避开那些倭族人! 因为,他们害怕…… 害怕倭族人真与云南有所联系! 「终究还是躲不了吗……」君聆诗喃喃说道。 怀空看著山上,他看到了…… 由於海鸭置顶,开通了他洞察天机的能力,他已经知道『庐山集英会』的结 果会是如何…… 「阿弥陀佛……」怀空双手合什,宣念佛号。 天机不可泄漏,这是他唯一能作的事了。 屈戎玉轻蹙蛾眉、望山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