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摊上了麻烦
其它三家超市主管经营的都是男人,老婆打下手而已,每个人年龄都不大,样子却比同龄人苍老,同事小廖三十几岁头发就白了一半,虽然能赚到钱,其劳累程度可想而知。 自从搬家到古镇,住在超市二楼,刘玉芳转变角色,成为家中栋梁,担负起打理生意、照顾孩子、做家务的重任,用她的话说,每天像牛一样干活,很少有空闲。 既然成了女汉子,在新家中她表现出更多的强势,管制我裤兜里的钱,控制我的所作所为,假如外出办事或偶尔去泡泡茶馆,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回家,否则没好果子吃,轻则挨一顿臭骂,重则克扣床上的伙食。 开起一家超市,日常用品当然不用花现钱购买,我的主要消耗就是香烟,原本喜欢抽十元一包的紫云烟,她却强行制定消费档次,只能抽零售价五元一包的黄果树,因为这种烟批发价便宜,才四元四毛。 好几次在茶馆里斗地主,时间稍晚,她步行两条街气冲冲走过来捉拿我回家,一旦到场,必须马上离开,一刻也不能耽搁,就算有很多朋友在场,也不给我任何面子,一起打牌的多数是篮球球友,于是圈子里我的趴耳朵名号逐渐叫响,球友们时时拿我开刷。 结婚八年,彼此个性摸了个大概,她虽然很强势,每当察觉到我要冒火,总会稍稍让步,捉拿我回家时,见我脸色很难看,她会解释道:别人家里没什么事,随便怎么玩都行,我们家情况特殊,拖着个残疾孩子,阳阳又小,你不回来,我一个女人忙得过来么? 再说开张一月后,那条样子猥琐的黑熊终于认可了一家子新主人,每天被铁链拴在二楼阳台,当听到转角楼梯响起脚步声就会呜呜咽咽的撒欢,见我们上楼,扭摆着短小的身子,殷勤的摇着短尾巴,样子有些别扭。 拴养黑熊,喝水甚至比吃东西更要紧,否则一不小心黑熊很可能渴死,而我粗心大意,经常忘了喂水,刘玉芳每天从自来水管用破盆子接一点水放在它身边,假如两天没喝水,连倒入狗钵的rou食也吞不进去。 也就是说,黑熊相当于被囚禁在二楼,我们喂水、喂剩饭剩菜,维持它的基本生存,由于一家子每天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没时间像别的人家牵它出去溜达。对我来说,时间仿佛永远不够用,没时间陪刘玉芳闲庭漫步,没时间陪阳阳做游戏,没时间给丹丹讲故事,没时间遛狗,而课余仅剩的一点休闲时间,往往花在了牌桌子上。 邓老板临走白送两条狗,那只小熊已两岁大,大小和样子与黑熊很接近,被岳父牵回石河村,不到一月就莫名其妙的销声匿迹。 乡下喂狗,多数是放敞的,小熊从出生后就和母亲一起生活在阳台上,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适应能力很差,到了石河村,也许误食毒老鼠之类的剧毒之物,或跑出去找不着回家的路而失踪的,最大的可能是它防范意识很弱,不知人类是它的最大敌人,跑到别家院子被当作野狗打死了。 听到小熊失踪的消息,一家子都沉默很久,刘玉芳和丹丹都有些难过,而阳阳泪眼汪汪的,自言自语道:小熊是不是想回来找mama,走在半路上迷了路呢? 我对阳阳的想象力表示惊叹:也许是吧,小熊从没离开过mama啊。 乡下的土狗往往自生自灭,太过寻常,一家子难过一阵,很快把小熊忘了,不过因为小熊的失踪,我们对待黑熊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在阳台上乱拉屎撒尿也不再责骂,谁叫我们没地方放养它呢,何况一条土狗在超市里钻来钻去像什么样,于是每天默默的端起盆子接自来水冲洗屎尿,再没什么怨言。 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我们逐渐把黑熊视为家中的一员,可以这样形容,一家四口,外加一条狗。它很通人性,在阳台上,刘玉芳骂我,它不为所动,骂它乱拉屎尿、又脏又臭,就抖抖索索的,低着头夹着尾巴钻进用编织袋围成的狗窝里,半天不敢出来。 黑熊的听觉能力超乎我们想象,夜里能分辨出不同的脚步声。盐巷子位于正街转角处,到夜里周围很安静,它在二楼阳台上看不清楼下情况,陌生人过路它不吭声,一旦走到铺子边就汪汪大叫,提醒主人楼下有人,而我在外面打牌回来晚了,听到脚步声接近卷帘门却从不乱叫,黑暗中我刚走到楼梯转角,它就呜呜咽咽开始撒欢了。 超市开张的头两月,我们一家子就像森林里的黑猩猩家族,雌性负责寻找食物,照顾下一代,而雄性食物消耗最多,却无所事事,主要负责全家的安全,平时只是家族中名义上的首领而已。 第二月生意还没理顺,岳父却给我摊上了麻烦,前面说过他七十年代前教了十三年书,当过村小校长,此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说国家出台了政策,过去辞退或自动离职的民办教师可在教育系统优惠办理社保,按教龄计算,于是邀约一些老民办教师去县上和市上上访,很快成了上访专业户,时时怀里揣着点干粮三天两头朝县城和省城跑,那种不依不饶的劲儿,让我和刘玉芳感到不可理喻。 随着上访的次数增多,本乡老民办教师和其它乡镇的串联起来,形成一支颇为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朝县城里开,而岳父就成了黄葛垭镇这支队伍的发起者和组织者。 原本,人离岗多年,也并非编制内人员,和原单位没多大关系了,这种上访有点无理取闹,然而各级官员都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怕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影响到自己,于是一级一级下达命令,要下面的人去做思想工作,阻拦民师队伍继续上访。 命令下达到黄葛垭镇九义校,周校长受命处理此事,立马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我规劝岳父别再组织离退民办教师上访了。 周校长既是顶头上司,又是好哥们,既然他发了话,岳父再去上访,我实在不好交代,遇上逢集他上街在超市里打下手时,把他叫到一边,耐心劝导,说他离岗多年,没必要去争取那一点社保优惠了。散场后刘玉芳也劝导他说:林伟在学校上课,你的上访惹毛了上级,很可能给他小鞋穿的。
岳父唯唯诺诺答应着,可几天后又偷偷组织民师上访去了。 既然连我也阻止不了,周校长不得不亲自出马,到石河村找他恳谈,哄孩子似的,说是念及他当过村小校长,现在家中有困难,他作为晚辈代表学校带来四百元慰问金,然后规劝岳父该适可而止,假如国家真的出台了政策,绝不会漏掉每个人的。 周校长去谈了一次,岳父却继续上访,声势越来越大,后来不得不邀约石河村村长一起去做工作,这下可把岳父惹毛了,说是抬当官的来压人,直接翻脸。 岳父就认死理,钻牛角尖,不依不饶的上访半年,连我和刘玉芳都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成为了可能:明明政府根本没出台那方面的政策,反反复复的找政府和教育局理论,到头来地方政府为息事宁人,不得不依据每个人的教龄,给予社保方面的优惠。当然,他鼓了一大把劲儿,争取到福利,受益的却是很多民师,甚至某些人浑水摸鱼,明明只代了一年课,却掺和进去说是教了五年书,或是有三五年正式教龄的,却改为七八年,由此套取福利优惠。 当然,我没能阻止岳父上访,周校长表面上没怎么计较,心中肯定是不痛快的,原本,从一开始教书我就对一切为了分数的应试教育很不感冒,在学校里有点愤世嫉俗的味道,教学业绩始终拿不上去,出了这件事,尽管我和校长是哥们弟兄,以后在学校里肯定混不出什么名堂,不可能进入所谓的行政班子,更不可能在每年的腊月二十几,背着所有教师偷偷去一趟学校,开一个分钱的行政小会,分到一笔相当于普通教师年收入一半以上的红利了。 在学校里断了升官发财之念,只能把更多希望寄托在破旧的旺旺超市里,盼着刘玉芳能多挣一点钱,改善这一家子目前的境遇。 我不像刘玉芳那么现实和低调,还是有点虚荣心的,当教师们或社会上的熟人提到我开了家超市,心里总有些飘飘然的,比起一些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买菜时和摊主谈价谈得口沫四溅的双职工同行,只靠死工资吃饭,我也算在外面有点产业了。 刘玉芳并没让我失望,没装修铺面,没多请零工,就靠她一人cao持,两月后生意逐渐走上了正轨。她遗传了岳父的特质,做生意虽然缺乏创意,不乐意变通,手中的每一件活儿,却非得完成不可,今天的事绝不拖到明天,这种人放在任何单位都是个干实事的好手,只可惜当时她中考只差两分进中专,后来家里没钱继续供她补习,才回家务农的。 每天我在上课,料理铺子全靠她一人,却料理得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