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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神探狄仁杰

    第二百五十二章,神探狄仁杰

    一路有惊无险。

    这时雪已渐止,远远看见州府衙门的高大门户,两个街吏舒心地一叹。一名身着银白华服的年轻公子撑着一顶油纸伞飘然而至。

    “阁下留步。”

    公子翩若惊鸿挥手唤住狄仁杰微笑。华贵之意叫两个街吏肃然起敬,却见狄仁杰轻笑摇头,走开一步避过。

    “阁下有数次牢狱之灾,凶险之极。”

    狄仁杰回头,饶有兴致地道:“既是凶险,一次就够致命。数次?说明死不掉。”

    一个街吏道:“狄大人,听听何妨?”

    “修德则福成,纵恣则为祸,吉凶成败可以推断,不用他说。”

    他强硬的姿态像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我有缘再见。”

    年轻公子渐渐走远,积雪寸厚的路面既无半颗脚印,像是从没有来过。

    街吏没看清年轻公子走时状况转身问狄仁杰:“狄大人,他说的是什么?”

    狄仁杰洒然一笑:“没什么,故弄玄虚。”

    那街吏惊道:“大人不想听他仔细说说?”

    “人生当有起伏,他说了和没说一样。”狄仁杰看到那四个应判绞刑的胡人,想到自己判决过的那些案子。是牢狱,是灾祸,还是一个坎?真的陷落时,还能重新站起?

    祸福?该来的就来罢!

    不过此人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身手,不知是敌是友。早在年轻公子出现时,狄仁杰就看到此人鞋面毫无污渍,但是就惊醒,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算年轻公子的话。

    回到州衙,狄仁杰细看赃物,翻查史料。他脑海中升起一幅壮观的盥图,并州繁华的景致之下,多出了十几层城池的景象。密密的文字数据堆叠在虚空,如匠作师高屋建瓴,造城布景,历代的城池重新被构建。

    西晋.东晋.后赵.前燕.前秦.西燕.后燕.北魏.东魏.北齐.隋……四百年来,晋阳城的主人一直变换,被惊动的亡灵究竟是谁?更具贼人交代的地点,狄仁杰一一排除显贵高官的名字,盥图上一层层姓名被抹去。

    最后,他找到了那个人。

    当狄仁杰看到那三个字,案卷被他揉在一起,无法抑制的愤怒,令他憋了良久,nongnong吐出一口浊气。这是北齐丞相斛律金的遗物,一百多年前,斛律金用鲜卑语唱出《赦勒歌》,那首苍凉的民歌从此在中原流传。他的儿子斛律明月官封咸阳王,可惜一代名将,最终为jian臣所害,朝中再无栋梁,遂导致北齐灭亡。

    纵然是天潢贵胄又如何?名将良臣又如何?一抔黄土埋白骨。若有贼人惊扰盗取陪葬,就连白骨也不得安宁。

    狄仁杰对这对名将父子由衷钦佩,于情于理,他必须严惩这四个胡人。

    抛出证据后,盗墓犯痛快地承认了。他们在萨保府的宴席上,听到斛律金墓葬的所在,相约而行,果然得手。第三个被擒的胡人名叫图瓦,是最难缠的一个,他忽然冷笑道:“我等是龙长史的部曲,大人若想诬主仆共盗,且要掂量掂量。”

    狄仁杰凛然。对方在要挟,想诬告龙敏的不是他,而是这四个部曲奴仆。如果是龙敏遣奴仆盗取财物,无论龙敏是否取物,都是首罪。再加上龙敏无辜被诬,萨保府必不安宁,在并州的粟特人都会心生疑虑,觉得朝廷不公。

    但是,龙敏真是无辜的吗?

    狄仁杰很快肯定了这点。四个胡人于雪天出手赃物,显然不是龙敏所遣,斛律金的陪葬物里有不少值得珍藏的遗物,被他们不识货地贱卖了,而龙敏势必能看出其中价值。裴福正在追索的那些陪葬品的下落,在狄仁杰看来,那是保全斛律金最后尊严的物品,必须重新埋于地下。

    写下绞刑的判决,狄仁杰厌恶地对四个胡人说道:“我会再去萨保府询问龙长史,也会去搜集你们的罪证。真相,靠的是证据。顺便指点你们一句,按律,奴婢告主,主人无事,奴婢绞刑。”

    胡人们呆了一呆。

    牢门关闭,他们这才有了恐惧,大声地哭诉冤枉。冰冷的墙壁是他们唯一的听众,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一句回答。

    狄仁杰踏着哭嚎声走出大牢,那是对斛律金最好的忏悔。

    萨保府内,舞女的金裙舒卷开合,红毯边上,香兽轻吐烟尘。

    “图瓦他们竟会去盗墓!还敢当街贩卖?”龙敏听到报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整个人都石化了。

    香兽的烟气消散了,余下一摊灰烬。舞女仓皇离去。

    “大人,既是部曲私自犯事,就由他们自生自灭,何必为此烦恼?”前来报讯的校尉安师通急忙劝慰。

    龙敏稍稍心安:“你是说,与我无关?我不会受此牵连?”

    “这······要看都督府的法曹参军,肯不肯放过大人。若他们想为难萨保府,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我等就要受制。”

    “哼,法曹参军而已,那郑崇质不是要走了吗?”

    “有这样的事?”

    “蔺长史别无人选,今日点了郑崇质去交代。”

    安师通叹气:“除了郑崇质,还有狄仁杰,他才是最难啃的骨头。图瓦他们的案子,若是他有心为难问责,长史大人只怕难辞其咎。”

    龙敏一听,警惕起来,他留恋这个位置,一直明哲保身。下属有任何错误,立即推出去认罪,绝不姑息,因为有从不护短的名声。可视为美誉,也可当恶评,龙敏想的,就是太太平平致仕,安安稳稳到老。

    “安师通,你去稳住狄仁杰,最好多给他找点事做。”

    安师通眼珠一转,含笑应了,龙敏忍痛取了钱,小心嘱咐:“你拿去周旋,别露出端倪,叫人反咬一口。”

    贞观年间,太宗皇帝故意勾引官员贪污,刑部有为司门令史受贿一匹绢,被太宗砍了脑袋。如此重刑,官员极为收敛,龙敏不想安师通成为送上门的靶子,特意多说两句。

    沉甸甸的钱帛映在安师通眼里,他不知想到司门,嘴角诡异地闪过一丝笑容。

    “大人且安心,想要狄仁杰闭嘴,最好的法子,就是永远听不到他说话。”

    他无法再朝堂上治国平天下,能造福这一方百姓,已是善莫大焉。想到这里,心中块垒渐次消散。狄仁杰深吸一口去,胸臆间,浩然生风。申时,州衙敲响散堂鼓,官吏们陆续走出,牵马换车。

    狄仁杰处理完所有案卷,走出衙门,看到同僚郑崇质呆立在石阶上,半只靴子浸在雪堆里。狄仁杰扫视街道,郑家的车马未至,不知什么缘故。再看雪中痕迹,曾有车行到郑崇质身前,而后离去。

    狄仁杰想了想,拍拍郑崇质的肩膀:“郑大人,共饮一杯如何?”郑崇质勉强一笑,正待推辞,狄仁杰不由分说拉了他就走。

    到了酒肆,狄仁杰看了牌子,喊道:“博士,三升荔枝烧。”

    “贵了······”郑崇质急急提醒。岭南荔枝食之不易,酿作酒运来北地,价钱也不便宜,滋味却是一等一的好。

    狄仁杰笑笑摆手,浊酒五文,普通烧酒十文,这荔枝烧要三十文,妙在后劲十足。

    博士摆上两个花口杯,用杓舀出美酒,琥珀色的荔枝烧闻之醺然。郑崇质长叹一声,一饮而尽。狄仁杰看他心事重重,也不劝解,只含笑与他对酌。

    饮过七八杯,酒劲冲头,郑崇质忍不住开始诉说往事。从小时候家境如何贫苦,如何被母亲含辛茹苦养大,如何刻苦求学屡次应试,尽数倾吐出来。他絮絮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狄仁杰耐心听着,眼见一壶酒水见底,微微担心起郑崇质的身体。

    似乎,不该叫这么烈的酒。

    “郑大人,人生多有不如意,更要尽情畅饮!”狄仁杰狠下心劝酒。

    “不错!不如意,为何偏要是我遇上这不如意!我自问一生勤勉,不负祖宗,不负朝廷,但了这小小的职司,从无半点差错,没想到竟被一脚踢开!我娘年事已高,怎能随我远行受苦?”郑崇质悲愤拍案,衣襟凌乱,须发上沾满酒水,终于说出心事。

    “难道郑大人要离开并州?”狄仁杰心中一凛,心念急转,失声道,“莫非是营州?”

    郑崇质苦笑,把烧酒一股脑倒入你嘴里,含糊地说道:“今日下的调令……这是要我……是要我……”

    营州都督府属大唐北道,所辖靺鞨、契丹、悉各部,远在两千里之外。狄仁杰深知朝廷对高丽句和扶余一带有动武之意,不断有重兵派往营州,相应的也会调遣其它官吏。郑崇质老母高龄,又卧病在床,狄仁杰因自小修习医术,知道其母的病需要静养,绝不能长途跋涉。郑

    崇质无法违抗上命,但他生性至孝,不会丢下母亲只身赴任,就此陷入两难。

    只能借酒消愁。

    “我宁可辞官违令,也不想……呃……。”他重重地打了个酒嗝。

    “郑大人,我代你出行如何?”狄仁杰郑重地说道。

    “嗯?”郑崇质醉眼惺忪地望着他,含糊地苦笑,“你有大好前程,怎能去营州?我这一把老骨头丢在那里不碍事,你还年轻……你甚至没有娶妻!你说,要要如何向家里交代?”

    “我只需向自己交代,”狄仁杰笑笑。

    他孤身一人在并州为官,没有妻儿,没有红颜知己,一心扑在官事民生上。有时,狄仁杰会想,整日混在男人堆里,身边是否缺了点色彩?可惜并州城没有哪个女子,能占据他的心房。这大概是他唯一的遗愿。

    郑崇质没把狄仁杰的话放在心上,酒入愁肠,很快烂醉如泥,摊倒在地。狄仁杰心下叹息,吩咐酒家煮了葛花戒酒,帮郑崇质灌了一碗,雇了车马,嘱咐脚夫勿要让他受风。

    临别之际,郑崇质喃喃自语:“我走了,他们就该清净了……也好。”狄仁杰顿生疑虑,郑崇质翻身趴在车上,两眼一闭,竟睡着了。

    目送车马远去,狄仁杰无心饮酒,想着解决之道。

    并州都督府仅他们两人同职,朝廷要的是人,他代替郑崇质去营州即可。尽管路途遥远,营州又是苦寒之地,除非至亲,无人会以身相代。狄仁杰想的却不同,他与郑崇质仅有同僚之谊,据说完全可置身事外。但将心比心,见人急难挺身而出,才是君子之义。

    对郑崇质而言,这是个困局,对他狄仁杰来说,仅是易地为官。狄仁杰暗自做了决定,就放下了心事。

    相比之下,狄仁杰更在意郑崇质最后一句话。谁想让郑崇质离开并州?法曹手上权力不小,得罪的人也不少。如官吏犯赃贪墨,监守自盗等,就会交由法曹处置。难道郑崇质发现了什么?

    回想郑崇质近期处理的案件,他心头飘过一连串名字。

    沉思间狄仁杰出了巷子,抬头一看,已走到萨保府的辖地。迎面走来一位武官,戴了尖顶帽,一身白色胡衫。他看到狄仁杰顿时大喜,抓住他的手道:“狄参军,来得正好!此事你一定要评评理!”

    狄仁杰打量来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师通,忙行礼寒泉。

    安师通拉他到檐下躲避风雪,沉声道:“狄参军,有个粟特香料商人,七天前,其新到的三斤郁金香悉数被盗。这人派手下到处搜寻,竟在南市一家成衣铺子找到了,一股脑抢了回来。不料对方诬他盗窃,告到晋阳县城。县里自是偏帮汉人,让香料商吐出货物。如今,这官司吵到萨保府,两边都说自己是苦主。”

    寒风卷起雪花,劈头盖脸砸在路上。

    安师通语气平缓,像是不偏不倚,狄仁杰静静聆听。

    汉人与粟特人的恩怨,在并州最为敏感,萨保府也做不了决断,多半由都督府出面调解。这是狄仁杰应有之责,他立即痛快答应下来:“好,今日时辰不早,你且与我说说案情,明日一早,我去调阅案卷,会同萨保府一起参详。”

    安师通笑道:“就知道你是爽快人,你我边喝边聊。”

    狄仁杰微觉诡异,安师通乃是武官,此事与他无关,大雪天这般殷勤不通情理。安师通看见他面上疑惑,轻咳一声,解释道:“这香料商人姓安。狄大人仗义,我必有后抱。”

    粟特诸多小国皆氏昭武,称为“昭武九姓”,即安、康、史、曹、石、米、何、火寻和戊地,多信教祅教。狄仁杰听说此人和安师通同姓,顿然恍然,摇头道:“公事公办,不必客气。”

    两人随便寻了一家酒舍,店家烫了酒端上。安师通细细说明经过,狄仁杰大致听了,不时提问细节。安师通又将香料商人的住处告知狄仁杰,离此间甚近。

    “还望狄大人有暇过去看看。”他言辞恳切,殷殷相盼。

    “不急。”狄仁杰若有所思,双眸似笑非笑。安师通低下眼,把酒倒入喉中。

    安坐酒屋里看出去,簌簌白雪如梨花飞舞,一杯暖酒在怀,恰如赏花看景。狄仁杰以指击案,与安师通说些风花雪月。他见闻极广,说到养马的心得,安师通起了兴致,和他争论西域马与中原马的优劣。两人聊到酒酣,暮色渐起,坊市响起了关闭坊门的响声。

    狄仁杰住在相邻的尚信坊,起身告别,安师通约好明日,望了狄仁杰消失在雪中,他唇角流出奇异的笑容,起身折返沿街的另一间酒楼。

    安师通直入楼中小阁,朝里面的人笑道:“幸不辱命。”

    “去了狄仁杰,这法曹参军的位子,就空了出来。”屋中未点灯,那人在暗色中现出影绰的身影,懒洋洋倚在茵席上,如蛰伏的虎豹。

    安师通不解道:“不是说,把郑崇质弄去营州?何必再害狄仁杰?龙长史只吩咐我,替他寻些事做,想他不要纠缠图瓦的案子。”

    那人冷笑道:“狄仁杰太聪明,整日与他相对,哪有做手脚的余地?再说,想搬倒龙敏,图瓦的案子当然要大做文章。”

    安师通想到狄仁杰高深莫测地神情,不安地点头:“此人是不好对付,我和他说话,只觉他能读懂人心……想想就后怕。还好龙敏给了我些好处,足够拿去打点。”他故意这样说,心想石摩诃也该意思意思。

    “你别被他吓着。等扳倒龙敏,去了狄仁杰,康大人自会把你高升。”石摩诃淡淡说道。

    “我……多谢石大人美言。”安师通一怔,继而大喜,似乎想到来日的风光。

    “你再混上一年,我就运作你来都督府。萨保府这等小地方,岂能困住我们?”石大人意气风发,慨然一叹,“你安排好人手没有?明日狄仁杰一去,就人赃并获,让他再无退路!”

    “万无一失,那个案子,不论狄仁杰怎么判都是错。明日之后,狄仁杰就是阶下囚。”

    二更天,狄宅。

    油灯下,狄仁杰翻着五年前编撰的《新修本草》,这部药典共五十四卷,他眷抄了三个月,连图经也仔细摹了下来。里面记载的八百五十种药物,尽数记下,可惜不少药物在南方,寻不到实物。

    每晚临睡前,他会读写医卜星象的杂书,手书一遍,再读一遍即可成诵。这习惯养成多年,日常的文书案卷,扫视后就过目不忘。

    读了半响,狄仁杰想起日间的事,陷入了沉思。他拿出笔墨,先写了一份陈情书给都督府长史阎仁基,请求代郑崇质远赴营州。而后,他写下“萨保府”与“安师通”六字,凝神不语。

    良久,纸上又添了龙敏、石摩诃、何怀道等人的名字。

    狄仁杰想了想,划去萨保府长史龙敏的名字,以龙敏的身份,不可能再往上升迁,在此地管理族人,做个父母官就是最好归宿。他府上部曲偷盗案,落在他人手里,倒是攻击龙敏的最好靶子,只要有蛛丝马迹是他主使,龙敏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好自为之。”狄仁杰喃喃自语,目光滑到下面的名字上。

    石摩诃是萨保府的红人,有传言说他想在都督府谋个职位,郑崇质一走,想必就是此人接任。郑崇质去营州,是否和他有关?石摩诃一向长袖善舞,是四处吃得开的人物,与与游击将军康达交好,康达与龙敏颇为不对付。

    何怀道则是审理香料案的萨保府判司,狄仁杰与他有过交道,知他年少年甚爱护短,如有汉人侵犯粟特人的利益,一定要力争到底。

    安师通是其中的关键。

    狄仁杰隐隐预感,此事并不简单,安师通骤然出现交代案情,就是最大的疑点。他自问与萨保府没有太大交情,情理上,都该是那个香料商人或成衣店老板到州衙上诉,而非安师通这个武官出面。难道盗墓案已经惊动了龙敏?

    狄仁杰收回散乱的念头,他不愿胡扣罪名,明日往南市走一遭再做定论,至于安师通的动机,他宁可眼见为实,实地查证后再判断。

    梳理完诸事,已到三更。

    推门看去,雪不知何时停了,琼树银花,一片白玉颜色。

    为官者,忠君爱民。尽管这小小地方,波云诡谲,暗流涌动,情不自禁就会牵扯到官场的斗争中去,狄仁杰仍想尽力做到最好。

    律法是他战胜野性、贪婪、凶恶等罪行的武器,唯有法治,唯有正义,能维持大唐的根本。无论何时何地,他要一以贯之,让犯罪者自食其果。

    长安、洛阳,两京的官场,又是怎样的风起云涌?轻寒料峭的秋夜,狄仁杰独立在雪地中,悠悠想了很久。

    他无法再朝堂上治国平天下,能造福这一方百姓,已是善莫大焉。想到这里,心中块垒渐次消散。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胸臆间,浩然生风。

    并州多佛寺,南市边上有座正觉寺,为北齐名将斛律明月的宅子改建。狄仁杰路过寺庙,山门积雪,扫雪僧在用捡来的食物碎屑喂食鸟雀。狄仁杰想了想,

    从打点侧面走入经楼中,为斛律父子上了香。

    晴日一出,并州城的雪,化作尘泥没入车马。

    狄仁杰步行出屋。他住得离州衙不远,家中仅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两个婆子打理,与其他七品官高门大户迥异。这几个使唤人,是狄家带来的家生子,精干可靠,养着不贵。

    天光初亮,街边除了匆匆点卯的官员,就是赶路的行脚客商,食铺酒肆飘起了香气,坊间百姓梳洗弄食。鼓点一声声敲响,沉睡的街巷重新迎来鲜活地一日。

    先到州衙签了章,狄仁杰交上写给长史的陈情书,开始处理今日的文书。等到案头文牍解决了大半,他出了府门。

    并州多佛寺,南市边上有座正觉寺,为北齐名将斛律明月的宅子改建。狄仁杰路过寺庙,山门积雪,扫雪僧在用捡来的食物碎屑喂食鸟雀。狄仁杰想了想,从打点侧面走入经楼中,为斛律父子上了香。之后,他转到后面做法事的净土堂,寻到老和尚三空,稽首行跪拜礼。

    三空微笑示意他起身,狄仁杰肃然站立,恭谨问道:“大师,佛家供品五香中,郁金有何奇特处?”《新修本草》中叙述寥寥,仅说可治马病,故有此问。

    “不退菩提心,洗沐金刚水。金刚水中调有郁金、龙脑,可灌沐佛顶。”三空见狄仁杰依旧蹙眉,笑道,“郁金出罽宾国,也叫番红花。以郁金为涂香,可防病。”

    狄仁杰恍然:“龙朔元年,朝廷置修鲜都督府,就在罽宾国。”